刷碗

    饭后,良吉先站起来,对银烛说:“今天你刷碗。”

    “丑拒。”

    “这种事情当然要轮班了。”

    瓦伦也站起来,收好板凳,说:“猜拳,谁输了谁刷。”

    银烛假装严肃,把右手放在左手里,作纳刀状,说:“公平的决斗,正合我意。”

    良吉眼神犀利,也收起左手,喊:“三,二,一!”

    眼神碰撞出火花的一瞬,二人同时出手,但是有三只手出现在中心,两个拳一个剪刀。

    良吉转头,不解地看向瓦伦,是他出的剪刀。

    “不对,这局不算。”良吉赶紧说。

    “愿赌服输。”瓦伦拿起桌上的碗去了厨房。

    银烛忽然躺到床上,对良吉说:“现在还能回地球吗?”

    “怎么?你想回去?”

    “我想去看看,去看看我奋斗了近十年的成果有没有荒废,上次小灯回去的时候我没赶上。”

    “等你放假吧,去是可以去,我看看。”良吉翻起手机,继续说,“下下个月,正好是周末有一趟去地球送物资的星舰,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去视察一下他们的工作。”

    “诶?你也要去?”

    “我当然要去,你一个人去怎么放心,你不是还在被通缉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应该不会吧?”

    银烛横躺在良吉床上,这床比那张单人床软很多,躺上去扑哧扑哧的。

    “今天我睡这张床。”

    “不行。”

    “我还没在这张床上睡过呢。”

    “那也不行。”

    “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不会离开这张床一步。”

    “那我赖着不走了。”

    “那就睡一张床。”

    良吉把银烛挤到一边,也躺下来。

    入夜了,银烛一步也没离开床,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她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总有种冲动,想怼良吉的冲动,怼的同时心里还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良吉洗完澡提着毛巾走进房间,他只穿了一件四角裤,山谷沟壑般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躺一晚上了,你不上厕所?”

    “去,但我懒得动,这张床真舒服,感觉比神宫里的床还舒服。”

    “那是当然,这张床垫是母亲获得科技界顶峰奖项天书奖的奖品,是全教团最高规格的床垫,一共就生产了这一件,天书奖的奖品是由得奖者定的,母亲得奖的时候对工作人员说家里的床垫该换了,项目组就专门给她制作了一件。”

    “啊,这就是你不想睡我的单人床的原因吗?”

    “你的床又硬又小,我躺上面腿都伸不直。”良吉搬个凳子坐下来沏了一壶茶。

    “你在部队里睡得不也是那种床吗?”

    “我有自己的卧室。”

    “啊?你们不应该公正平等吗?”

    “当然,但是绝对的公平是很残酷的,除非所有的人都是机器人,不过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毕竟,某种意义上讲,我算既得利益者。”良吉抿了一口茶。

    “怎么听起来有点······腐败。”

    “群众也支持,又不是光吃不做事,对军人来说,仗打赢了比什么都强。”

    “唔。”银烛还是有点不理解。

    “教团的军队和政治是两套系统,军队是圣人在管,民生这些是议会在管,军队要求军人能服从命令,肯定比社会上要拘束很多,军官的权力也大一些,所以督察每年都会审判一些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军官,有权力的地方就有诱惑,免不了会出蛀虫。”

    “那如果督察出蛀虫了呢?”

    “圣人也会对督察进行督察,如果圣人里也出了蛀虫,那这个地方就是没救了,我就是督察局局长,军队不是社会,要保证绝对的纪律严明,有不听指挥、扰乱风纪的,我可以不须通报,直接处决,嘛,到现在也没处决过一个人就是了,人都有家庭,不像我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互相理解,只要不是太过分,严加改正后,处罚不会太严重。”

    “那我算你的亲人吗?”

    “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良吉怔住了,他正在给银烛科普教团的社会制度,却忽然被问到这种情感问题。

    “所以,我到底算你的亲人吗?”

    良吉沉默了很久,表情复杂,被问到了伤心处,流出两行热泪。

    良吉虽无男女之欲,但也不是铁人,母亲去世之后他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就算有朋友,又怎能代替亲人的位置,他有几个月都是自己一个人躺在院里寂寞地数星星,所以银烛第一天来的时候他的那么得高兴。

    “来抱抱我吧,我以前是家里最大的,从来只有我抱别人,还没人抱过我。”

    银烛坐起来,向良吉张开怀抱。

    妹妹出嫁后,她的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良吉坐到床上,他感觉她更爱这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妹妹了。

    他将银烛扑倒,小心地抱着她,除了小时候美雅婆婆抱着他,他从没有过拥抱的经验,银烛像金丝雀一样依偎在他的肩上,他又有亲人了,上天赠送的一样。

    银烛也第一次感受到,兄长的胸膛是多么温暖。

    两个孤独的灵魂交织在一起,美雅婆婆去世时最悲痛的就是良吉,但是他在葬礼上强忍着表现得坚强,棺中睡着的,是陪伴了自己七十多年的老母亲,她走了,带走了良吉心里唯一还剩下的柔软的亲情,这一年里,良吉像机器一样工作,像石头一样无情,今天,他终于可以展现出心里唯一的柔软,在他心中母亲的位置旁多了一个位置,那是银烛的。

    他们互相拥抱,这张床柔软得像美雅婆婆的心,虽然银烛从没被美雅婆婆抱过,但她是孤儿,从记事开始就从没感受到长辈的关怀,被美雅婆婆收养的两年对她来说像昏暗生命中忽然出现的太阳一样。

    虽然这个家里没有血缘,但一些孤独善良的人将这个港湾连结起来了。

    瓦伦推开门,注视着床上的银烛和良吉,有些震惊,说:“你们在干什么?”

    “爸爸?”

    “我看你这里还亮着灯,过来看看。”

    瓦伦虽然可能还不是十分了解银烛,但对良吉是再了解不过,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那种事的,他已经明白了,对良吉说道:“我能理解美雅去世之后你的心情,毕竟那是唯一的最亲最亲的亲人,就像我失去了丽霞一样,能看到你在心里重新收获到情感我很欣慰。”瓦伦关上门走了,回到房间他靠在门上,竟然回忆起丽霞来,稚嫩可爱的脸与被血和土浸染的身体一直萦绕在瓦伦梦里,丽霞战死在地球,当他赶到时丽霞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几十年前的星海战场上,他的儿子为掩护大军撤退壮烈牺牲了,甚至连尸骨都没留下,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他的女儿身上,他无数次想把儿女从军队里摘出去,但他们铁了心要征战沙场,瓦伦泣不成声,他感觉到极度的愧疚和亏欠,他还没来得及给儿女们一个好家,还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接受不了丽霞已经死了的事实,他想把银烛当成丽霞,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银烛身上找到丽霞的影子。

    银烛本就不是丽霞,这样是没用的,这份愧疚与伤痛永远都无法平息。

    再强大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瓦伦此刻躺在床上,泪水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我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下个月军队要和全教团的学校联合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以你的实力,拿个高中组前三应该没问题,前三还能和正规武装部队的顶尖战士有一场真刀真枪的对决,奖品丰厚。”

    “你说的顶尖战士,该不会是你这种吧。”

    “大概中尉水平吧,但如果有那种实力的高中生,我不介意和他比试一场。”

    “我记得小灯的老公就是中尉来着?”

    “差不多就是那个水平,好好练习吧,总决赛场地还挺远的,还可以顺路去观光一圈。”

    良吉钻进被窝。

    银烛去上厕所回来抱着良吉胳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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