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宿

    当余知静回到学校进入教室的时候,能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即使她戴着鸭舌帽以及黑方框眼镜也阻挡不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此刻的她宛若当红女星走在红地毯上,被无数的摄影机对着,可谓是备受瞩目。

    她若无其事地从后门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脸平静地放下自己的背包。

    身为事件主角的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昨天有布置什么作业吗?”余知静转头问唐文婷。

    后者回答道:“有,练习册往后写就对了,其他的就没了。”

    “嗯。”

    余知静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眼。钱澄都没有来,他估计要迟到了。不过这个家伙也会偶尔迟到,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邓雨洁走了,是转校还是被退学了?”唐文婷低着头看书,却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应该是转学吧,见不到钱澄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呵呵。”余知静像是旁观者讨论此事。

    班里的男生都挺好奇那晚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听到的版本都是妖魔化的。

    由于唐文婷过于文静的事情众所周知,所以在余知静请假的那一天时间里,林小玉就成为了大家包围的对象,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话,跟审讯犯人一样。

    林小玉跟那个疯婆娘邓雨洁的关系一般,只能说是同学一场而已。所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大家心满意足地得到了答案。

    那些平日里就不爽邓雨洁做派的人暗中拍手称快,甚至还有人专门举办了个送别邓雨洁的派对,那场景好不热闹。

    当然,也有跟她关系好的,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跟邓雨洁混在一起的这些人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好鸟。

    余知静看了眼黑板,顿时觉得头大。今天有两节班主任的英语课,听她叨叨就觉得莫名烦躁。

    虽然她上课的确是尽心尽职,又很有活力,但不管她讲得如何多,对于余知静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对了,昨晚班主任晚修,搞了个班会,选好了各种班干部跟课代表了。”唐文婷冷不丁地说道。

    “班干部?课代表?”

    余知静回想了下,之前班里的只有暂时收作业的前排,连卫生那些都是班主任自己安排的,现在一个多星期了应该是熟悉了,所以就开始进行这种事情了。

    “选就选了呗,交作业不还是交到组长那里去吗?没差别。”

    唐文婷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道:“你是英语课代表。”

    “噢,英语……诶?”余知静忽然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看向唐文婷,眼睛都瞪大了,她压低嗓音再次问道:“我是英语课代表?”

    “对啊,钦点的呢。”唐文婷转过头眨了眨眼。

    很快,事实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四个组长把小山高的练习册送到了她的桌面上。看着这些崭新的书本,余知静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种事情都不问本人意愿的吗?还是说李丽萍觉得这是对她的安慰?真是悲催的人生啊……

    “咦?你怎么开始收作业了?”

    余知静回过头,却发现钱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座位上,没有丁点脚步声,跟个鬼一样。

    “你不知道我的事?”余知静反问了句。

    钱澄坐了下来,将空无一物的书包随便放在另一张椅子上,“我知道啊,你把邓雨洁弄走了,很厉害!”

    他竖起大拇指,那表情似乎是真心实意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课代表的事。”余知静闭眼扶额,无言以对。

    钱澄恍然,说道:“那我不知道,昨天我都没来,请假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请到假的?”余知静好奇道。

    钱澄回答说:“这还不简单,装病,然后让我老爸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就行了。”

    “真好……”余知静羡慕不已。

    钱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问道:“你没事吧?嗯,我是听说你跟邓雨洁打架了的。”

    “不是打架,是她单方面殴打我。”余知静纠正道。

    钱澄疑惑不已,“这怎么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不信谣,不传谣。我要是跟她打架了,我也得卷铺盖走人好吧。”余知静没好气道:“她就踹了我一脚,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疼。那一脚势大力沉,跟对你的爱一样让人无法承受。”

    “这种行为可不叫爱。”钱澄有些无奈,又说:“其实我是知道那个女的脑子不太好,像是精神病一样的。”

    “丧心病狂的人是这样的。”余知静附和道。

    其实,她对钱澄的遭遇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因为她也遇到过这种离谱的事情。

    “弄走邓雨洁,你可是帮我个大忙了,你是不知道她有多烦。哎,改天请你吃饭吧!”钱澄又补充了句:“你什么时候想吃了跟我说就行了,你受伤这事我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余知静无语,这个家伙还真是热衷于请人吃饭啊!她摆了摆手,很是释怀道:“吃饭就不用了,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她忽然想起租房的事情,又问:“对了,你不是走读生吗?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正在出租的房子?我已经申请退宿了,那边也已经批下来了。”

    “租房的话……”钱澄想了想,回答道:“我现在租的那栋就有,你要去看看吗?装修好了的,家具大概齐全,那原本是房东住的屋子。”

    “咦,你为什么租房的?”余知静好奇道,她的侧重点似乎有些奇怪。

    钱澄露出厌恶的表情,回答说:“都是因为那个邓雨洁啊,她特意找到我家地址,然后上门堵我。这实在是没办法,我就只能跑去外面偷偷找个她不知道的地方租房了。”

    余知静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怜悯,这已经不是追求者,而是变态了。她甚至都能想象钱澄有多绝望,偏偏还没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

    这要是换作喜欢独处的她,估计都得被逼出神经病来了。

    “你真惨。”余知静发自内心地说道。

    钱澄想起邓雨洁就烦,当即就不愿多讨论这人了,于是转移话题:“那房子三室一厅两卫一厨,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周五可以跟我去看看。”

    “这么大?我一个人住有些空旷啊……”余知静惊叹道。

    “还好吧,你真去看的话其实就会发现也就那样,因为那才一百来平。”钱澄边说边抽了本书出来放在桌面,将它打开用来装装样子。

    “多少钱呀?”

    余知静站起来掉了个头,两腿被椅子坐板给朝两边分开,她的双掌自然搭在椅子的靠背上。

    “两三千一个月吧。”

    “这么便宜?”

    她有些惊讶,要知道这附近的房子可都是很贵的,毕竟也算是学区房了,因为在三中附近还有个小学跟初中呢,所以被房价被抄得很高,谁让孩子是家长的软肋呢。

    “离这学校有点远,五、六公里左右吧。”钱澄又补充道。

    余知静微微颔首,“其实还能接受,骑单车的话很快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行。”

    钱澄见眼前顾盼生辉的女生还在用和善的笑容看着自己,于是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余知静开口说:“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什么东西?”钱澄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头绪。

    “作业啊。”余知静理直气壮,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嚣张奸臣:“我现在可是英语课代表,你作业赶紧交了呀。”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四周略带红晕的桃花眸子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她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不会没写吧?不过事先说好,我这个课代表可是不能徇私舞弊的。”

    “噢,原来是那个。”钱澄说完这句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余知静了。

    “干嘛?”

    “没写,借本来抄抄。”

    “你会写啊,为什么要抄?”

    “抄起来更快。”

    “有道理,但是不合理。”

    “到时候请你吃宵夜。”

    “好吧。”

    唐文婷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语,这余知静才当上课代表就滥用职权了,都说人以群分,她能跟钱澄聊起来果然也不是什么老实的家伙。

    钱澄也不管答案是对是错,笔尖在纸面上的摩擦声不断,反正写就完事了,然后再随便涂改几个答案来掩饰一下。要是老师提问,那也没关系,到时候再回答就好了,反正他也会。

    “给。”

    钱澄很快就完事了,这或许就是卖油翁里说的唯手熟尔吧,这绝对是惯犯!

    余知静接过他的这一本,然后转了个身重新坐好来,清点了下练习册的本数,刚好齐全。

    她扭头问唐文婷:“班主任有说什么时候送过去吗?”

    “说是早读结束之前。”唐文婷回答说。

    “好吧,那我现在就送过去。”余知静抱起厚重的练习册,忽然顿了下,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钱澄,讪讪笑道:“搭把手呗……就当我帮你送走邓雨洁的回礼!”

    知识的力量虽然沉重,但却没有比将要到来的迷路更让人忧心忡忡。

    所以,余知静选择求助于这位身强体壮并且还欠着她恩情没还的“本地”人。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出乎意料地打错了。刚出教室没有几步,俩人就停下来了。

    “你不认识路?”余知静十分惊讶地看向他。

    钱澄迷茫道:“我以为你认识路。”

    好嘛,摸鱼仔终究是要被审判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审判会来得那么快。

    “别急,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般不会太远,上下两楼的办公室找找看就行了。普通班的老师跟好班级的老师应该是分开的,所以我们的是在本楼或者是楼下。”

    “你这推理靠谱吗?”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钱澄推算得不错,还真是在楼下的办公室。就在余知静以为能回去趴着休息的时候,却被李丽萍给叫住了。

    “钱澄你回去,余知静你留一下,老师有话跟你讲。”李丽萍那样子就像是在法庭之上的大法官。

    在钱澄走后,李丽萍才招了招手,示意余知静靠近些。

    酝酿了下话语,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道:

    “知静啊,你别把那事往心里去,要知道社会上有很多人,有像邓雨洁一样情绪流露于外的,也有那种背地捅刀子的。你出了社会就知道了,有些事情是注定要来的,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了自己。”

    李丽萍深深叹息了下,继续说道:“邓雨洁这人我观察了三年,她的确是劣迹斑斑,仗着家里有些权势就为所欲为,虽然我不知道最后怎么改变了原本的处罚,但要是你家没背景的话,那就等于白挨打了,即使在严打校园暴力的背景下……”

    余知静愣了下,她没想到李丽萍会对她说这种话,学校老师不应该是教人对社会充满美好幻想,然后导致学生给社会狠狠教育一番最终心灰意冷获得成长的存在吗?

    李丽萍这些话的确让她意外,因为在这个国家的人,总是被教导要热爱生活,却是对死亡只字不提,甚至是避讳不已。

    人们从小就被老师灌输着社会的美好,却对其黑暗之处一笔带过,不愿详谈。

    这固然会培养出符合上位者需求的人才,但却是扼杀了真正的人思考的天性,最终沦落为没有长远目光的庸人,只会守着一亩三分地,拾前人牙慧。

    揭露不好的一面不是让人学坏,而是知晓了这种事情之后能够选择去改变它,哪怕只有绵薄之力。

    现实里,有钱人的孩子却不会落得人到中年才恍然大悟的情况,因为大多数是有其家学存在的,他们站在更高处俯瞰世界,年纪轻轻就明白了普通人要十几年才能悟出来的道理。

    就比如说:现在大多数学生对于社会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职场当中,这无疑是狭隘的、不全面的。

    职场其实只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而已……

    至于社会的黑暗之处,你只管以自己最大的恶来想象,但不管你的想象力多么天马行空,多么不可思议,都必定有尚未想象出的地方。因为,这是数千年以来所有糟粕的凝聚体。

    人、社会、国,三者紧密相连,层层递进。后两者相较人而言虽然看似庞大无比,但终究是在人的基础上形成的。

    古人有观一叶而知秋,今人是否能够以旁观者的目光来看清其中的关系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的确是没有必要再过多思考些什么了,因为注定没有结果。

    那么,安心做好自己,做好一个知法守法的老百姓即可。

    余知静知道——李丽萍的确是好人,是个称职的教育者,因为她不是只灌输书上的知识,也不是只教导那虽然甜蜜却蕴含毒药的道理,她是真正的毫不偏颇地说出这片土地、这个世界的人与人的关系。

    “谢谢老师,我会记住今天的教诲的。”余知静由衷感谢道。

    李丽萍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但她知道,自己今日一番话绝对没有多少。因为,这个少女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幡然醒悟,明白一切,只希望那时候为时不晚。

    在余知静走后,她望向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眼帘低垂。多年以前,她也是个天真的新人,也听闻过相似的话语。可惜,最后还是被磨平棱角、挫了锐气,变得圆滑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看清世界的人,做一个真正的人,哪怕是只有一个,她也会为之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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