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苏富生再打量苏吟,与时凌严接风宴那夜,愈发美得惊颤了。容貌未变,是她周身的泰然自若之气。

    苏吟如何长大的,谁也没苏富生清楚。虽天资绝色,但自小在家便是温驯柔弱的性子,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被苏家下人捉弄了都不敢吭声,默默忍受。原以为她此生便如此了,在家听命于父,嫁出去左右不过是夫君的负累罢了。

    这才几日啊,竟在时府养成了这般熠熠生辉,简直判若两人。不是这张跟她娘相似的脸,苏富生都要疑心坐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仿佛即便她生的不是这般美艳,换个平凡样貌,照样摄人心魄。

    倒是像极了他初遇时的翎娘...

    苏富生当年不顾家中反对,倾尽身家为翎娘赎身。不就是因为那惊鸿一瞥。还是少年的苏富生,某日好友邀他上舫。他上错了楼,正转身离开时,身旁花房流出宛转琴音和歌声。透过隐隐的纱窗,他见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翎娘。

    纱窗映射的女子犹抱琵琶,眼波流动,清音婉转。

    苏富生不觉地贴紧了窗边,手戳透纱绵。女子的模样清晰起来,她白腻如脂,蛾眉敛黛,美,很美。

    可画舫里最不缺美人。他定睛窥视着翎娘,她与那些谄媚俗物不同,她通身清骨,神情自在,柔而孤韧,娇而坚贞。这般气度不依附男子们殷羡目光,也不是认命的堕落麻木,而是沾满淤泥也要盛放的芙蕖。

    原本模糊不清的翎娘模样,此刻渐渐与眼前的女儿重合。不愧是母女,生得如此相同。不,还是有不同。苏吟更像飞蓬(蒲公英),任风飞扬,魂无定所。她无心无根更可怕。

    无碍,芙蕖他堪能摘折,飞蓬再飞,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苏吟任她爹神游,他脸色一时一变,想必感慨良多,那她继续装作乖女,不打扰眼前人的胡想。

    苏富生回神,看着眼前伏首垂眸的女儿,目光下沉,板着音问道:“吟儿,时大人何时签订文书?”

    哼,终于来了。苏富生独留她便是为了探她的虚实,时凌严对她的态度决定苏家如何待她。在苏吟知晓苏家要进时府,她便预料到了苏富生的套语。

    苏吟缓缓抬头,畏怯地看向苏富生,柔声回道:“大人,还未曾提过文书一事。”

    “糊涂!”苏富生怒目相对,涎液从嘴中喷出,苏吟极力忍耐,忍住拔簪戳死苏富生的冲动。

    “我说你怎么好!时大人派人回家告知我时,你便要提醒他带着文书一同送来!”苏富生表情凶狠回道。一想到万一时凌严吃干抹净扭脸不认,煮熟的肥肉飞走的话,他定气死!

    苏吟立即低头,掐嗓掐出颤音道:“女儿知错了,阿爹,您别生气了。”

    他十分满意苏吟的认错,她恢复了往日畏缩之姿,心下舒爽不少。这个女儿大有用处,他必须完全拿捏她才行。

    苏富生缓和面上盛怒,斜睨着苏吟,仍旧装腔道:“你打算如何提?”

    苏吟见他面色好些,松了口气,又垂眸柔声问道:“女儿不知...还请阿爹指点。”

    苏富生闪过一抹奸笑,迟迟不语。苏吟心感不妙,苏富生又动什么歪心思?况且他想的,能有什么正经?

    如苏吟所料,知他是个没皮没脸的下流玩意,苏富生接下来的话,还是震得她头昏脑闷。

    “吟儿,你那时还小,可惜你娘亲去世的早,没能教你画画舫秘辛。没事,这次小住,阿爹带了些话本,你好好学。男人嘛,床.上舒服了,想要什么什么没有!”说罢,从怀里掏出两本被汗浸湿了小书。

    苏吟呆愣愣地看着他,拿袖子擦擦小书,见内里也湿了,便摊开来,晒在石桌上。苏吟不小心瞥了眼,小书那俩小人行事大胆。苏吟不禁张开嘴,白皙的小脸全染红,转身躲避,双眸空灵。

    苏富生见她傻样,脑子忽然想到什么,惊诧道:“你们不会,不会还未同.床吧!”

    苏吟忸捏着点点头,苏富生先是不敢置信后疑窦丛生,最后大笑不止。

    苏吟觉得自己疯了,同苏富生坐在时府谈论她的房事。她后悔了,妄想苏家伏法以儆效尤,就该雇杀手杀掉他!

    “阿爹~”苏吟作出女儿娇羞,阻他大笑,她要赶紧逃离此处。

    苏富生停了笑,咳了咳,假意正经道:“好了,阿爹不笑你了。阿爹知道,时大人公事繁忙,那你更要多关心你夫君的身子。去药堂买些补药,知道吗?爹回家后也会送些药来,让时大人放心,都是爹平日吃的。保管他吃了容光焕发,一战到天明!这些话本,你仔细读着,阿爹先去收拾了。”苏富生的语气好了些,可能觉得与苏吟说了些家事,便亲近了几分。

    苏富生起身离开后。苏吟咬牙瞥眼话本,她不想碰此书,已经脏了眼,手不能脏!就这么摆着,也太不像话了。若喊时府的人收走,她今后哪还有脸面对他们。

    老天爷啊,苏富生定是你派来专治她的恶鬼!苏吟旋即起身,不管了,就这么放着吧!

    迟暮时分,苏吟同苏家人一起用晚膳。时凌严没有回府,派护卫回府告知苏吟,苏吟在苏家人的注目下,讪讪问他:“今夜郎君回府吗?”

    苏家人又齐唰唰看着护卫,护卫面无表情回道:“大人没说,小的也不知。”

    苏吟闪过失望的神情,轻声道:“知道了。劳烦你了。”

    “应该的,姨娘。姨娘需要小的传话吗?”护卫恭敬回道。

    大人从未有过女子,来扬州第一天便带苏吟回府,现在竟纳为妾了,证明时大人心里是喜爱她的。他们这些跟着他的人自然对苏吟贴心些,这已是极为难得了。

    时府的下人见时凌严的次数屈指可数,性子跳脱些。可跟着时凌严的护卫们,个个皆是时凌严翻版,不苟言笑,不怒自威。让他们说句贴心话,不如找他们打架。

    苏富生见时凌严的护卫对苏吟如此客气,与苏夫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苏吟轻声说,“那麻烦你帮我带句话吧,妾在家会一直等他。”

    “是,姨娘,小的回衙署了。”

    “嗯,天黑了小心路下。”

    护卫抱拳后离开。苏家松懈了些,苏富生剔着牙问苏吟:“你阿娘虽然备了你的生辰礼,阿爹还是想问问,吟儿有何想要的?”

    苏吟内心哼了一声,时凌严又不在,装什么家慈子孝?她转头正对上笑盈盈看着她的品橘,哦,原来如此,说给品橘听的。苏家这么快便打听到,品橘是时府管事的人呐。

    苏吟摇头,细声细语道:“阿娘准备的自是最好的,女儿很知足了。况且时府什么都有,品橘对我很好,不用女儿操心什么。”

    苏吟回视品橘,报以真心的笑。然而夏季总有苍蝇在美好的时刻,飞来恶心人。

    “这就是品橘姑娘吧!”苏富生马上起身看向品橘。

    品橘硬扯嘴角,颔首回笑。也不知苏富生是真傻还是装傻,他跨步靠近品橘,笑得荡漾,恭维道:“没想到姑娘看着年轻,已是时府的管事了。不愧是长安来的,好本事啊!小女在府上多有叨扰,连累品橘姑娘照顾,改日苏某定重礼酬谢。”

    苏吟闻言,眼皮狂跳。品橘心里直接骂起来,狗东西,连累我的是苏吟吗?还不是被你逼得!现下同我套近乎,你算个什么东西,姑奶奶非教训你不可!

    苏吟见她面色难看,起身拉住品橘,赶忙圆场,笑道:“阿爹说的是。品橘操持偌大一个府,料理的井井有条,谁不夸她呢。她平日忙得不见人影,女儿三番两次病倒,连累她还要操心女儿的身子。阿爹可要替女儿好好谢谢她!”

    “对对对!,吟儿说的对!吟儿既成了时府的人,便要多来往,品橘姑娘得空了也来苏家坐坐,我们苏家不胜荣幸啊!”

    苏富生打的算盘,整个扬州城都听见了。让品橘去苏家走动,无疑坐实苏吟嫁给时凌严的事实,并且时府看得起苏吟,便是看得起苏家,以后沈兴扬和温有良也要给时凌严的老丈人几分薄面!

    品橘被苏吟紧紧扣住,品橘叹口气,认命回道:“姨娘客气了,都是品橘应该的!品橘还有事先下去了,您和夫人公子请自便。”

    品橘欲走,倏忽回头反扣苏吟,坏笑道:“姨娘,主子还不知回不回。但姨娘是不是应该去房内收拾一番呢,若主子回府,劳累一天,洗濯后便休息了。”

    “是是是,品橘姑娘说的是,吟儿,既嫁做人妇,定是以夫为天,知冷知热的。可不能像在家中那般小性儿啊。”苏富生撒谎,张口便来,说的煞有其事似的,语气之自然,言语之坦荡,佩服佩服。

    姐妹俩握紧彼此的手,相互告诫,莫冲动。二人朝苏家揖礼后迅疾逃开。

    二人一路小跑,跑至不见其他人影后才停下喘气。品橘大口喘着,忍不住说道:“你爹!你爹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那心思全在脸上,阿谀奉承的狗腿样。半分也忍不了!还有,他算计你的身子给那些臭男人,方才说的好像多疼爱你似的。全然忘记回宴上他做的事啦!”

    苏吟拍拍她后背,待她气喘匀了,回道:“好了好了,别为他气伤了身。不提他了,我今日乏得很,先回去睡了。”

    品橘拦住她,苏吟疑惑地问道:“你还有事?”

    “刚刚我也扯谎了。”

    “什么谎?”

    “我说不知道主子回不回,其实主子打发护卫回来时,便告知我,今夜他会回,并且让我同你说,他回来宿你那。”

    苏吟扶额,脑海里环绕起时凌严那句:“既决定做戏,便要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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