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宋回了宫中。

    翌日，刘崇便传来消息，说慕如已然回家，在家中养伤。

    不多时候，刘崇又传来消息，说慕如伤已然有起色，叫公主只管放心。

    听到此处，连宋才略略安下心来。

    连宋带了两个侍女回宫，内府本要为公主更换住所，连宋不肯，只得作罢。

    有了小红的先例，两个侍女做事很是尽心，衣食住行，绝不让连宋亲自动手。

    就是连宋的几个田地，两个侍女都不让连宋动手，连宋知道瞒不过，也就随他们去。

    田间的秘密，自然是被发现了，连宋也不甚在意。

    只是床榻的机关，甚为隐秘，两人倒是一直都未发现。

    再过了些时日，刘崇传来消息，说慕如伤已大好，再养养便能好。

    连宋这才放下心来。此刻，连宋方能静下来，想想眼前的事。

    如今婚书已签，婚事已定。但想来，桓郑是想等事成之后再成婚的，否则，此刻，他便娶一庶公主为正室，只怕伤了皇后与崔王府的面子，影响眼下的布局。

    这样算来仍有时间。只要来日慕如事成，这一纸婚书便不能成事。

    只是到时桓郑如果为了报复慕如与连宋，拿出这一纸婚书，只怕连宋也要被当做桓家同党处置。若到时真如此，也无妨，那到时便用上这条暗道，将这小院一把火烧了，再从暗道逃生。

    暗道的尽头已挖得差不多，总能拖延些时间。眼下双方的博弈已到了最后时刻，只怕不日即将有大动作。

    宫中近来布控多有调整，奈何皇室不是沉迷享乐，就是争眼前长短，竟没一人察觉到危险，连出身桓家的皇后都行动如常，并无异常举动，看来，连皇后也没察觉到异常，更何况其他人。

    近来宫中连连出了纵火、盗窃、投毒、偷情等种种事情，这些事情虽然不是大面积的，只是宫内某个角落发生的零星事件，但这样的零星之火此起彼伏，却也恼人。

    皇帝一向是不管的，只把皇后忙的团团转。几次事端差点伤到了她的宝贝女儿，皇后自然是上下整顿严查起来。可查来查去，除了抓住犯事的几个当事人，竟查不出背后一点事情。难道这些事情集中发生竟都是偶然吗。皇后心中虽有疑惑，可当下，她的心思都在如何让女儿嫁进桓家上，又被这此起彼伏的鸡零狗碎折腾的精力疲乏，再无暇顾及其他。

    可这些祸事，竟一件都没出现在连宋住的地方。许是因为连宋本就住的偏远，又没什么宫人，平日，宫人也少到哪里吧。旁人这样觉得，连宋可不这样觉得。因着几番事故，宫内频频责罚处置了些人，宫苑禁卫也多有调整。甚至调换了几个禁卫副统领，这几个副统领的名字倒是有些熟悉，曾经听慕如说起来过，有好几个是保皇派的人，其中便有刘崇的人。想来这已是皇后做的最大的考量。换上保皇派的人，总好过是桓郑的人吧。只是这风声鹤唳，竟没让皇室产生一点警觉。怪哉怪哉。

    一日傍晚方过，才用罢晚饭。今日贵嫔赐宴，连宋用罢晚饭正待回宫。

    忽的，却隐隐见宫中一角似有火起，火势冲天竟有凌虐之态。这是哪处又起的祸事，又是哪处禁军该着倒霉了吗。可紧接中，宫中似有喊打喊杀之声，再仔细一听，竟有刀剑砍杀之声。

    难不成不是纵火，竟是宫变吗！

    难道是桓郑起事了！

    不对，按桓郑的部署，不应当是在这个时候，此时正值冬季，天气寒冷，此时厮杀，战士们可有战力？

    况，此前宫中几次事发，宫中禁卫多调换成了保皇派，此时若起事，宫中禁卫可没什么桓家的人，能成事吗？

    可若不是桓郑，又是何人还能比桓家更有此野心。

    此刻，远远却见有前方有兵士杀来，看装扮并不是禁军。

    起事速度竟如此之快吗，这么快就杀向了宫苑重地。可眼下不是在连宋自己的住所，否则躲进殿中便足以。

    连宋正待思虑，两个侍女却果断拉着她，跑了起来。

    桓郑送来的这两个侍女竟有些身手，一路掩护着连宋逃生去了。可身手再好也不过是两个女子，怎跑的过军汉。不一时，竟被追上。无奈，两人只得一边掩护连宋，一边与乱军对打起来，可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呢。不过一会，便被双双打倒在地。

    三个女子，在这乱军中，何其危险。

    连宋脑子连连转动，可一力降十会，乱军是没理智的，又能怎么相抗呢。

    连宋虽强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但心里慌的不行，只怕今日，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正待屠刀要砍下时，忽的，身后杀来一队禁军，与乱军厮杀起来，那两侍女一见禁军领队，相互递了个眼色，原来是认识的。

    看来是桓郑安插在这里的保护连宋的。

    两个侍女见有了援手，赶忙起身，在禁军的掩护下，拉着连宋便向后跑去。

    这队禁军虽有战力，却架不住乱军人多，渐渐地禁军也没剩下几个。连宋本想跑回住所，可奈何回去的路被堵住了，只得一路朝着没有乱军的方向跑去。

    只是跑着跑着，便又不知从哪跑出乱军，两个侍女只得硬撑着掩护连宋，情势甚是危急，好在连宋素来有劳作的底子，虽没有武力，但一路跑起来倒也不吃力。

    三人且战且退，慌不择路，竟是退到了偏角的宫门口。

    此时宫门口无人，三人忙从宫中逃出去，才逃出不远的地方，竟又一会乱军迎面上来，三人只得躲在墙角小心翼翼躲着，见乱军过去，再小心翼翼往前去。

    虽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只想着不能留在原地，要找到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藏着藏着，却见前面、身后不远处各有一队乱军，三人正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忽的，身后上来了一个人，两个侍女正待动手，连宋定睛一看，却是慕如，忙叫两人住手，说是自己人。

    慕如示意三人不要说话，叫跟着他走。

    慕如负责城中防卫多时，对城中布局甚为熟悉。他自知道宫中出事，担心宫中的连宋，将红莲跟孩子安顿在地道之中，这地道当初还是连宋设计并亲自动手修建的，只为防着乱局，没想到，此刻倒是先用上了。

    慕如安顿好母子三人后，忙跑到宫门口想趁乱进去，却被混战连连击退。

    慕如想起有一处偏角宫门，可能防守松懈可以混进去，忙赶过去。

    到时，正好远远看见连宋与两名侍女从宫中出来，正待上前，却见一队乱军来，慕如忙躲在墙角，一边看着乱军的动向，一边留意连宋的去向。

    待乱军过后，慕如忙躲闪着向连宋藏身的方向过去。几番折腾，终于跟连宋接上了头。慕如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知道附近有一处山洞，知道的人甚少，可以先做藏身之所。

    慕如忙带着三人前往。忽的，四个人的队形可能太引人注目，一队乱军注意到了他们，喊着向他们这边过来，四人赶忙跑了起来，眼看，乱军越来越近，两名侍女将连宋推给了慕如，叫他们快跑，二人则向着乱军砍去，想着能替两人遮挡争取些时间。

    连宋回头看了看两人，慕如却拉着她赶紧跑，连宋眼见两名侍女倒在了乱军的刀下，她虽不喜桓郑派来的两名侍女，可眼下他们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而死。

    连宋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言表，可眼下她没有时间伤怀和致歉，她跟慕如也仍处危险之中，今晚能否逃得性命，仍是未知数。

    慕如掩护着连宋一路闪躲着，总算没被乱军追上。慕如看见甩开了乱军，赶忙带着连宋继续往山洞那里跑去，终于跑到了山洞口，二人赶忙躲了进去，慕如用爬满绿腾栅栏将洞口隐蔽起来，乍一看，只以为是块山上的草皮罢了。

    二人逃进山洞中，洞中漆黑一片，虽随身带有火石，却不敢点火，怕暴露了行踪。果不其然，还不待二人稍放一口气，果见一伙乱军从山洞前经过，似乎在找些什么，二人躲在山洞中，大气都不敢出，只从栅栏上的杂草露出的一点点缝隙，看得见外面乱军的火把，听得见马蹄声。过了好一会，可能是没有发现，乱军走了，洞口终于恢复了安静。

    二人静静听着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二人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但二人仍不敢点火，也不敢说话，只得惊魂未定地坐在山洞里。许是在黑暗的山洞中待久了，二人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隐隐能看得见对方的轮廓，隐隐还能看得见外面的一点点星空。

    见着外面许久没了动静，慕如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杂草，透过这一丝丝的缝隙，二人看着外面的星空，天上点点繁星，竟然如此安宁，竟不似冬夜的清冷，倒有几分夏夜的热闹。果然举凡天下大变，天上都有异象。今日这星空，只是对人间的小小警示吧。二人无言，静静看着星空，感慨着劫后余生。

    连宋忽的想起了什么，拉着慕如的手，小声问他，可知今夜是怎么回事。慕如小声告诉她，今日不用怕，本就是桓郑为了试探朝中各重臣及皇室防备的势力，策划的一场乱事，今日这场乱事看着吓人，但规模不大，不过试探而已。

    连宋警惕看着洞外，小声地说道，“不过试探而已，既起事，却不能成事，等明日朝廷跟皇室反应过来，桓家岂不被人实实在在抓住了罪证。”

    慕如小声道。

    “并不会，早些时候，宫中禁卫已由皇后换成诸多保皇派的人，殊不知，里面有几个是桓郑安插进去的。等明日事态平稳了，彻查之下，查出的结果会是，几个禁军将领不满皇室无能及无道，勾连朝中重臣及羌州的边防将领企图谋反。

    只是，起事突然，加之羌州叛变被梁州及时发现并控制，建康城中乱军缺少后援，故而失败。后面查出来的会是保皇派的人。这便是桓郑的目的。一则试探朝中态度，二来试探宫中防卫及皇室的态度，三来借机陷害保皇派主力，四来借乱军宣扬皇室无道，为他年后正式起事扫平障碍。”

    连宋听到此处倒是有些明白了，道。

    “桓郑此举倒是聪明。可进可退。如若成功，便提前成事，如若不能，还能削弱保皇派势力。只是，你配合桓郑行此举，可不是助长桓郑的实力，保皇派若真受重创，来日桓郑真的起事之时，你与刘大人如何能够应对。”

    慕如正待解释，却听见远远传来马蹄声，他忽的意识到什么，暗暗捏紧了拳头，忽的又放开了。

    暗夜之中，连宋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当他是防备洞外的动静。

    过了好久，洞外的马蹄声轻了，似乎没了动静。慕如伏在连宋耳边，轻轻说。

    “你放心，我与刘大人都安排好了。此番的事，不过是让桓郑轻敌从而放松警惕。来日他起事之时，必然不能成。”

    连宋听罢慕如这般说，才放下心来。

    此时，洞外似乎有了几声鸟叫。

    慕如一听此声，忍不住一阵战栗，表情复杂。

    暗夜中，连宋只感觉到了慕如的战栗，看不见他的表情。

    连宋只当他伤势未愈，在这冬夜中觉得冷。

    这山洞虽挡住了外面许多寒意，但这冬夜中，洞中也没有别的御寒之物，连宋抱住了慕如，希望在这乱局的冬夜，在这黑暗的洞中，彼此的拥抱能给彼此一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