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

    日子一日日过去,日子一日日好起来。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连宋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红莲催着二人尽快成亲,可连宋说,既在源中,既是要开新生活,倒是不用在乎这些虚礼的。况且眼下源中事忙,也实在抽不出空,不若等源中的事上了正轨,再来打算。慕如也是这个意思,想以二人共同的理想,作为贺礼,贺他与连宋心意相通。见他二人自己想定了主意,红莲便也不再催促,只耐心地准备着连宋分娩的物件。

    连宋月份大了,外头的事不好忙,便帮着易甲给孩子们教书,帮着慕如,造册登记人口,誊画地图,终日也难得有闲暇。

    “眼下地里已开始有了收成,且又耕了新的地,源中众人的口粮倒是可以不用愁了。”连宋说道。

    “解决了口粮的问题,大家都开始修建屋子。”慕如笑着说道。

    “是啊,建立自己的新家园,再累也是高兴的。”连宋说道。

    连宋继续道,“早些时候与大家伙说到,要分工协作,因着大家伙更为在意田地和屋舍,无人肯先做其他的生计,恐没了口粮,此事也耽搁了几个月。”

    慕如道,“这也难怪,好多人家,一辈子都为口粮挣扎,这骤然有了土地,刻在血脉里对土地的渴望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快忘记,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到底还是不曾安稳的缘故。再有些时日,等大家心里稳妥了,自然就好了。改变,还是得慢慢的来。”

    连宋道,“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有件事,有些要紧。”

    慕如道,“你是说密林之事?”

    连宋道,“正是这个事,密林外间人不易进来,倒是天然的防御,可咱们里边的人,是可以出去的。只是这密林,烟雾重重,又路径崎岖,眼下能懂密林的路径规律,能往来自如的,也只有你我,若有人误闯了,出不去不说,只怕要迷失在里头,生生饿死。前几日有几个孩子贪玩跑进去玩,若不是你找去,只怕要出大事。”

    慕如道,“依你,觉得应当如何。”

    连宋道,“咱们从里头,也该造一重防护。密林虽说是天然的屏障,但我们到底不曾在这久住,并不知是否全然妥当。我们里头也设一重屏障,届时,纵然外间有了岔子,起码能拖延个一二。二来,防着孩子们贪玩再迷失了,也叫大人们能安心。”

    “可不是吗,上次那两个孩子在密林里走失了半天,他们家的父母差点没把易甲打死,说是他没看住课堂上的孩子,跑失了两个都没发觉,若非两个孩子最终找回来了,只怕会把易甲活活打死。”慕如道。

    连宋略略低沉,道,“庄稼人淳朴,却也率性,容易冲动。孩子走丢,他们着急不已,却没想到是孩子们淘气偷偷溜走,易甲一人确实难以看住。”

    慕如道,“孩童顽皮,我也曾是个讲学之人,乡下孩子淘气起来,文绉绉的先生确实也看不住。”

    连宋道,“正是要说这个事。因大家饱受官府盘剥,所以都愿意来。眼下这里,没有官府,没有秩序,大家渐渐倒是没有了束缚。此处虽然地广,但你看这些日子来,为了一点一滴争吵的,可不少。若要桃源真成桃源,秩序之事,还是得提上日程了。”

    慕如道,“你觉得应当如何。”

    连宋一笑,道,“此事你何须问我。早些时候在宫中,黄帝是如何治世的?”

    慕如笑了,是啊,倒是忘了这个,道,“我明白了,得亏有你提醒,不然险些为这迁移人口的顺利,忘了日后的忧虑。那密林之事,当如何。”

    连宋摊摊手,道,“我如今身子重,外间奔波的事我帮不上,这密林防护图,我倒是能画上一画,到时候还是得你带着人去下力气活呢。”

    慕如握着连宋的手,整整她的头发,道,“我何其有幸,能有你在身侧。源中的事,虽则事事由我出面,到底是你在后头,拿的定主意。”

    …………………………………………….

    “五伯,忙着吗”,慕如在田间走着,边走边问。大家初入源时,见着这一大片空地,高兴坏了,又担忧坏了,可不知得多少佃租才能耕地。连宋与慕如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大家相信了这里真的是一片新天地,然后各自忙慌慌占了一块地,忙慌慌开垦起来,生怕占不着地了。眼下可都高高兴兴种着自己的地。眼下源中地广人少,虽有些摩擦,但也还过得去。

    “是啊,木头”,五伯在酒坊时,没少照应慕如,“眼下正是春日,地里的事,可是最要紧的”

    “我..”,慕如一听此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眼下大家心思都在田里,可能叫的动人吗,一时觉得不知怎么办。

    “木头,可是为着修墙的事吗?”,五伯停下手里的活,一脸笑笑看着慕如。

    “五伯,你怎么知道”,慕如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这有啥难猜的,你这一路走来,一路跟人聊过来,脑袋却越来越低,可是大伙都推脱吧”,五伯道。

    “可不是就是这个事,五伯,你说可咋弄”,慕如道

    “木头,按说你救大家这么大恩情,你开口,大家没啥不能做的。只是眼下,大家都刚来,带的口粮并不多,这里又还啥都没有,若不赶紧着把田给种了,手上这点粮食吃完了可咋整。你说那修墙的事,那我们也懂,只是眼下也腾不出手来。连宋姑娘不是说了,那林子有什么大古怪,安全着呢,一时半会也没啥事,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去修什么墙。中中,你要是非修那墙,也罢,等忙过这阵春耕,我第一去帮忙,中不?”

    五伯一口气说了这一大串,慕如愣是没插上嘴。这一个月来,这样的话慕如可听了不少了。也真怨不得大家,这官兵危险不危险不知道,可没种出来粮食,明年立马就得饿肚子了,大家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有田种还不收租的地方,傻子才去饿肚子。

    “可五伯,那林子外面的人是不好进来,可咱的孩子要是跑进去了也容易丢不是,上次那张婶家的小孙子跑进去了差点就找不着,可不是吓人”,慕如说道。

    “那还不是那个易先生没看好。他又不干活,大家供着他吃喝,他连几个娃娃都没看好,再有丢孩子的,第一个便打死他”,五伯气愤着呢。

    “那话不是这样讲,易先生是读书人,咱村子里孩子皮着呢,正得易先生这样的才子教教学问”,慕如道。

    “学啥学问,咱横竖是在这里头了,有田地种饿不着了,学那么多做啥子,读书就不是咱庄稼孩子干的事,眼下是这荒原还大着呢,不知道有啥危险没有,才叫那易先生教学问给看起来,这要是在咱酒坊那,这半大点孩子就能跟着下田干活呢”五伯说道。

    ....

    慕如一时语塞,竟也不知如何回应。他想起了当年教做灯笼的小乞丐,有了独门的手艺却守不住,最终恩将仇报讹上慕如。民生艰难,不止是因为没有田地,民众蒙昧无知,目光短视,何尝不是根源。

    “木头,在酒坊里我可没少照顾你。你看这源中地还那么多,大家伙眼下还顾不上,没抢起来,将来要是有个什么的,你可得站我这边。五伯丝毫瞧不见慕如心里的沮丧,继续说道。

    是啊,庄稼人,世世代代扒在田地里头,子子孙孙想着的是如何留住更多的粮食,哪还顾得上想别的,世道也没给他们多想的机会,吃喝都是问题呢。

    “对了,木头,你那个小娘子眼瞅着要生了,你忙得很,你们家的粮食你别瞅,你婶给你留着好些呢,当时逃荒来时特地抓的两只鸡,这些日子可攒了不少蛋,到时候给你拿是去。”五伯忽然想起啥,咧笑着一张老脸,高兴地说着。

    是啊,庄稼人,目光短浅,但是也是淳朴。想的简单,恨的简单,爱的也简单。

    “你干啥子!”

    “”你他娘的干啥子!”

    不远处一阵吵闹声把慕如的思绪拉了回来。

    “现在是不缺地种了,倒是为水源打起来了”,五伯一边说道,一边拉着慕如赶过去。往年在外头,为着争水源,哪年不得闹点人命,眼下刚有些好日子,可不兴这般触霉头。

    “你们都住手”,来劝架的人,把两家人分了开。

    一见慕如过来,庄大拉着慕如让他给评评礼。

    “木头,我正打着水浇田,老巴头在前头把水堵住了,我这可怎么浇田,咱们进这荒原,粮食可不多,不赶紧着种出来,可怎么办”,庄大扒拉扒拉说了好多。

    一听庄大诉苦,老巴头也一脸委屈,道“我怎么就堵住水源了,我的田虽说在上游,可离这河可有些远,我不得拿着桶啊盆啊什么的打好水去浇吗,你的田虽说在下游,离河近啊,等等我怎么了,又耽误不了你多久”,老巴头委屈过后又满不在乎起来。

    “”什么叫没耽误多久,你们上游接水的一排一排的,我们在下游的得等多久,你们一排排拿着桶接,叫我们用什么”,庄大一听更来气。

    “那来荒原着急,光顾着带着粮食种子鸡鸭什么的,别的没顾上带啊,好些人家没有打水的家伙什,大家轮流相互用一下怎么了,至于这么大气性吗!哦,你们来的早,占着下游靠河边的好田地,浇水近着呢,我们上游离的远,你们等些时候能怎么样”,一听庄大骂骂咧咧起来,老巴头也不甘示弱,气盛起来。

    两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都拉着慕如给做主。慕如哪碰到过这种田间地头的拉扯,一时间也拉扯地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你们拉扯木头做什么,木头找着这么个好地方,还冒着危险带我们来,你们就这样撕扯他吗。木头是办大事的,不是咱们田间地头打架的做派,你们这般为难他干啥。”,一见场面混乱起来,五伯赶忙站出来喝止。

    “五伯说的对。往年在酒坊,被官兵压榨的就一点田,一年辛苦到头都填不饱肚子,现在有这么大的地,种的还都是自己的,就为了一点水,自己人置气成这个样子,咱可是一个庄子出来的,这么丢祖先的脸吗?一点事,相互让上一让,非得天天吵日日闹,住不惯的,自己回酒坊去,别在这扰了大家的好日子”,田二素来仗义,为人也公道,进桃源这两三个月,看着此起彼伏地争抢,早就看不过眼去了,今日索性一并骂了出来,眼下这日子,比酒坊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了一点事,吵闹成这样,他田二就看不惯。

    见着五伯和田二都开口了,庄大和老巴头这才消停,讪讪的夹着尾巴各自忙去了,是啊,跟在酒坊的苛政压榨比起来,这点事算什么呢,可不值得这般争抢。

    见着人散了,田二上前安慰慕如,“木头,没伤着你吧。虽说你在酒坊住了几年,但也还没见过这个阵仗吧”

    五伯道,“往年,木头是带着我们跟官方争,哪曾见过自己人打起来,别吓着了”

    慕如略自嘲笑笑,道“五伯,哪就吓到了,就是觉着,本来说是带着大家来过新日子的,结果现下这里吵那里争的,有些不是当初的意思了”

    田二道,“木头,我们知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只知道田里扒拉点口粮,而你是想帮大家伙争出个活的法子,我们懂的,你也别灰心,有啥要帮忙的,你尽管来说。修墙那个事,我见你老也碰一鼻子灰,你也别愁,我虽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若是你觉得要紧,我跟你去”

    慕如一听此言,心上一暖,到底还是有人懂得的,眼下一点小磕绊可算什么呢,眼下这片天地,可不比从前强上许多。

    ..........

    皇宫,丧礼。

    合宫挂白,仪程威严,形神哀戚。

    桓郑身着麻衣,衣袖中隐隐透出龙纹。

    “跪,宣”礼仪官发着号令。

    “大行皇帝遗诏!朕德鄙薄,不堪江山之重!惜哉太子,不得天佑,恐触天怒,皇嗣难继,悲哉晋室无后,江山难继,痛哉万民,无以为依。今特下诏罪己,望得苍天宽恕,赐我万民不世之君。幸哉上天垂怜,育有桓族,文成武功,可护万里山河,开拓万年盛世。今秉承天意,禅位桓郑,望郑以黎民为念,万勿相辞。”

    宣令官语毕,满殿大臣均叩首伏地,恳求桓郑即位。

    桓家数代的心血,终于熬到了今天。能有今日,是父亲拿命筹划来的,是桓家列祖列宗庇佑,今日,终于成了。

    桓郑望着顶上的那把椅子,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每走一步,心便更沉一分,每踏一阶,眼里便更深一分。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高处,接下了诏书册印,俯视着阶下的众臣,众人三呼万岁,桓郑褪去外面的丧服,加衮服,一身威严,睥睨天下!

    桓郑向旁示意,随后礼仪官继续呼号,“召,宣”。

    只见一盛装美人身着中宫仪制冠服,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步入殿中,行至阶前,端庄附身,叩拜上位。

    “皇帝召!天地有阴阳,人间有日月,夫妇之道,人伦纲常!乾位既得,当立坤地,以全天地阴阳相佐之礼!今有崔家之女,端庄娴雅,懿德卓然,特立为中宫,钦此!”

    “臣妾谢恩”,娴玳款款施礼,正待由宫人扶起,却见桓郑从高台上下来,走到娴玳面前,伸出手去。

    娴玳心中甚喜,终于是等到了今日。娴玳扶着桓郑的手慢慢起身,二人携手走向至尊之位,并肩,看着脚底下的臣民顶礼叩拜。娴玳,终于是等到了与桓郑携手天下的这天。她侧过脸,看了看桓郑,这个男子,神情威严冷峻,气派天成,是她钟情一生的人,是她一世的理想,如今,她终于是做到了。

    “桓郑小儿!”

    忽的,一个朝臣冲了出来,痛斥桓郑。

    “桓郑小儿,大逆不道,弑君篡位,有何颜面自诩承天之命,你。。。”

    话还没说完,殿前武士便一刀毙命,然后麻利拖走,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尸体一拖走,偏门便有内侍上前跪在地上擦拭血迹。

    大臣们看着一路的血迹,战战兢兢,再看台上的帝后二人,神态自若,声色未动,忽的,桓郑扫视了一眼,阶下众臣惊的赶紧下跪,再呼万岁。

    自从刘崇之乱后,朝堂上已无力与桓家相抗,如今的天下,姓桓了,谁敢多说一个字!有逆耳之言,有何虑之,杀了便是。

    一个,单枪匹马,以命相搏,在苛政酷吏下,寻了一处新的天地,锐意进取却处处碰壁,。一个,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在累累白骨上,登顶至尊之位,颠倒是非却无人置喙。新世的开创,是容易,还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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