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转眼老头来了一月有余,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竟是白胖了许多,原先松松垮垮的衣衫倒是合身了,瞧着可没有刚来那会的怂样,可渐渐却没了刚来那会的高兴劲,更是时常去问连宋啥时候能让他出去,可关卡没修好,连宋是不会让他就这样出去的,对桃源可是极大的隐患。

    大伙见他这般甚是不解,纷纷劝到,“回去做甚,缺衣少穿,还时不时得受官兵盘剥,哪里比得上这里,衣食无忧”

    老头叹着气,“我何尝不想留下来,活了一辈子了,只这一个月才吃饱了饭,这般的福气谁舍得不要。可是我老婆子带着孙子独自在外头,我若是不回去,他们可怎么活。我出来打渔时,家中原就只留了个把月的粮食,若再不回去,怕是得饿死”

    老头一番话说的大伙也动容,最是亲人割舍不下,也是没有办法了。

    过了一会,老头又说,“等我回去了,带上我那老婆子和孙子,也让他们享享福。”老头美滋滋的,这边的人善良的很,定然是不会拒绝的,他光顾着高兴,并没瞧见大伙脸上面面相觑的神色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留下可以,去了再回来可不行。

    没得,便招来不该招来的。大伙也便不再劝了,总是要先保自己的。

    可娃娃们舍不得老头,更是没日没夜地缠着讲外头的故事,毕竟爹妈们都离开外头十年了,外头的事光记得苦了,记得的有趣故事也没老头的新鲜了。大人们见娃儿们听故事的日子们也不多了,便不再多拘着了,由着他们去。

    转眼到了老头归家的日子,源里的人善良,让他带上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吃食和布料,旁的,老头也不好带了,钱更是不可能了,源里头根本用不上钱。

    老头还一个劲说,“你们别拿这么些好东西,转天我就回来了,拿这么多怪累的慌”。

    可他哪知道大伙的心思啊,大伙怀着心思,劝着他,“就带上吧,防着万一。”

    老头心思想着,这些人还怪客气的,也不再多想,也是,家里老婆子跟孙子指不定饿着,带回去吃饱了再赶路过来也行,便也欢欢喜喜由着慕如引着带出去了。

    看着老头下山走远了,趁着将晚的夜色,慕如带着大伙按着连宋的图纸,把水道改了向,更是封死了暴露的口子,讲入口另外改了,直到桃源彻底从林子这头没了影像,才跟着连宋的指引,摸索着回了桃源。

    一路爬将回来,众人可没少带点彩,虽然有些残忍,但总得先保自己,只希望这段经历,能给苦了一世的老头一些温情。

    “怕是没那么容易”,连宋惋惜道,“见了光明,怎么再忍受黑暗,只怕往后,更是绝望。”

    是啊,若是让他们再回去从前的生活,怎么也是不肯的,这老头,怕从此要落个意难平了。可大伙也法子,总得先保自己。

    一个小插曲,给桃源带来了些许新鲜,终于是又要复归如常了,大人们无甚波澜,本就无他们无碍,娃娃们可不高兴了,一颗心都等着老爷爷再回来,可他们哪知道,大人们是不会再让老爷爷回来的,一个个等在源口不舍得走,巴巴地望着,大人们可不惯他们,学业荒废好些时日了,可不能再天天神游太虚了。大人们拎着自家娃的耳朵,把这个心飞出去的娃提回了家。

    “儿子!儿子,你们有谁看见了我的源生”

    忽然,漆黑的夜里传来一阵尖叫!是田二嫂子的声音。

    源生丢了,那可怎么是好!那岂不是要了田二嫂子的命!

    慕如第一个赶上前去探问,“嫂子你别急,孩子不见得是丢了,许是在哪贪玩”

    “不,不会的,这个孩子一向跟你家无谬走的近,天天跟着他的,方才我去书堂找,竹儿和无谬都说源生今日没来学堂,跟着娃娃们来送这老头。可你们看,现在娃娃里头,哪还有我们家源生!”田二嫂子急的不行,只担心孩子是夜里走失了,得赶紧去找,夜里凉了,怕是要冻坏了。

    源生是田二嫂子的命,有个好歹可不是开玩笑的。大伙也顾不得劳累了一天,点着火把找了起来,田里,祠堂,作坊,各家屋里,凡是能藏身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直找到了天亮,愣是不见娃的踪影。

    一夜不见娃,田二嫂子一屁股瘫坐了下去!

    “怎么会不见人呢,桃源虽大,瞥开这些地方,到底也是一眼看得见的,怎么就找不见人”,大伙也是累的筋疲力尽了,围坐在一起想着办法。

    “会不会是跑到密林里去了”,有个人说着。

    “怎么可能,源口是改过的,没有咱们里头懂得人去开,怎么出的去,况且,连宋才去改过那关卡。你们忘了,上次我家那娃吵着要出去外头看看,直找了一天也愣是找不着出口,源生怎么找得着”,庄大立马反驳到。

    是啊,这个关卡,不是连宋和慕如,让人走上几天了都未必找得到,而且隔一段时间,关卡的口子就会随着山障变化而变化,也就连宋和慕如能算的出来位置在哪,其他人哪能啊。源生不足十岁,怎么可能的事。

    大家很快否定了这个提议。那就只能再找找了,好在桃源里头出了大,并没有盗匪野兽,眼下又值晚秋,河床渐枯,也只到娃儿腰上便是走丢了,只要不是昏迷了,倒也没啥危险。大伙能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夜里天也凉了,一直找不着也不是个事。也是大意不得,毕竟娃儿还小。大伙们稍微歇息用些饭食便又出发了,好在现在是农闲,大伙都得空。

    也是奇怪,找了两三天了,竟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大伙心里暗想着不好,慕如与连宋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在桃源里,找上三天再怎么也找出来了,怎么一点踪迹都没有。

    莫不是,真的出去了!

    田二嫂子再也忍不住了,扑上来抓着慕如,“你不是说桃源里头万无一失吗,怎么我儿子就找不见了,三天了,怎么会找不到!”

    众人赶忙上来拉开劝架,可田二嫂子只剩源生这个寄托,眼下如何能冷静,“田二跟着你出去,再也没回来,若是守不住这个孩子,你能对得起他吗!”,田二嫂子指着慕如不停的骂。

    “哇”,田二嫂子这个疯了劲吓哭了一个小娃,“我看见源生哥哥跟着那个爷爷出去了”

    娃儿话一出,家里大人立马喝住,“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娃儿哭的更厉害了。

    田二嫂子扑上来抓着那个娃,拼命摇着他,“你说什么!”

    娃儿被这个阵仗吓傻了,“源生哥哥躲在爷爷的袍子里出去了,他说要跟着爷爷出去玩!”

    “你怎么不早说!”,田二嫂子拼命摇着他,恨不得把他吃下去!

    “哇”娃儿哭的更大声了,“源生哥哥不让我说,他说他就跟着爷爷回来,回来给我带新鲜玩意!”

    这下大伙知道了,娃娃们被外头的世界迷住了,源生人小胆子却大,竟是第一个跑出去的。

    这下可难办了。

    田二嫂子赶忙跪在慕如面前,“那我们赶紧出去找吧,可不能再拖了,可不能再拖了。”

    慕如颇有些为难,老头走了好几天了,谁知道他走的哪条路,去的哪里,说出去找,岂不如大海捞针一般。

    田二嫂子见慕如没有回应,赶忙再去看其他人,“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帮我出去找儿子。”

    大伙也都面面相觑,且不说都不知去哪找,这么多人出去,岂不是扎眼,万一在外头惹了官兵,岂不是回不来了,那不是和田二一个下场了。

    田二嫂子见没人肯帮忙就要一头冲出去找儿子,连宋一把拉住了她,“嫂子你别着急,源生既是跟那老人家一起出去的,那老人家也是想着要回来的,到时候定然是一起的,别着急,且等几日。”

    要放那老头进来吗,那岂不是危险的很。大伙私底下交换了眼色。

    连宋看出了大伙的顾虑,她倒也不慌,“大伙也别担心,那老头寻原路是回不来的,从今日开始,我跟慕如一人轮守一天,若是看到那老人家,定是要他身边没有别的尾巴再引他们进来的,定然周全。”

    连宋真的一说,大伙稍稍放了心。

    “可,真的无妨吗,源生在外头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到底是亲娘,怎么都不放心了,田二嫂子直追着问。

    “嫂子你且宽心,那老人家是想回来的,定然会照顾好孩子,不然他不怕我们不让他进来吗”

    到底是连宋看的清会宽慰人,田二嫂子安心了不少,只是一颗心到底要一直提着了。

    “娘,我陪你和爹爹守着”,无谬站了出来,“这机关术,素日里我跟娘学了不少,能给你们做个前哨兵,而且我是个孩子,也灵活些。”

    有个孩子,观察起来是会灵活很多,况且,无谬机关术学的可比竹儿都强,若有个情况,会是个好帮手。

    慕如心里头盘算着,也忍不住暗想,当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担当,将来怕是个好帮手!

    “无谬你能这么想,我甚是高兴”,慕如温言道,只是他是没办法在无谬面前自称爹的,“只是,后头等待的日子可是辛苦,你可熬的住。”

    无谬此举本就是有意在慕如面前表现,好博得他的注意,见爹爹果然夸自己了,心里高兴得不行,“爹爹当心,这点不算什么,我定把源生弟弟安安全全领进来。”

    小无谬打着包票,众人看着纷纷夸他是慕如的好儿子,继承了爹爹的本事,无谬听得甚是高兴,什么辛劳危险,他通通不怕。

    慕如听着这些夸赞,心里很不得劲,可这孩子这般得力,他怎好因自己一点不见人的心思驳了他的心意,强强撑出慈父的样子,夸赞着。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连宋眼里,她心疼儿子这般小心翼翼,这般曲折心肠,她看的穿慕如眼中的勉强,可她不忍打碎儿子的期许,也只得迎上儿子向她分享的兴奋的眼神。

    到底青儿是女孩子,心思细腻,看见了小姑姑眼里强忍的怜惜,“还有我呢,到时候我来给小姑姑和啊哥送饭食,和你们解闷,我虽不懂机关术,但可以给你们跑个腿”

    女娃娃调皮的样子瞬间活跃了气氛,连宋心底里的酸楚稍减,虽不是亲生,却一心拿她当亲娘看待,这般的情谊让她怎能不喜欢这个女儿。

    “还有我呢”竹儿也来了,“机关术我也会不少,每日忙完学堂的事,我便来跟弟弟换班”。

    多好的儿女,多么好的温情,为什么偏偏却少了那么一个。

    连宋心里止不住这些年的委屈,可她是连宋,她有她的尊严,她不哭,她只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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