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林

    “哥哥所说当真”,座上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脸上竟有一丝慌乱。

    “自然是真,底下报上来的时候,我仔仔细细查问了好久,当事的庄子我也派人细细去问了,此事动静大又稀罕,断不会有假”,一个中年汉子衣衫华贵,一脸凝重,“我知此事要紧,赶紧来说与娘娘”

    原来是在皇后宫中。国舅爷来与娘娘汇报要紧事情。

    皇后娘娘端坐正宫多年,大权在握,又有太子在手,顺风顺水,早已少见愁容,平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淡然自若的模样,今日却有了些变化,一个多年没有消息的人,忽然却有了动静,貌似还是一个大的动静,娴玳的心中难免一动,更不知若陛下得知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

    想了一圈,娴玳不紧轻笑了一声,到底是自己多虑了。桓政坐拥天下多年,后宫虽不乏宠妃,但对皇后一向敬重,为了皇后和太子声誉考虑,更是将早年放逐出京的国舅一家召回赐爵。

    更何况,太子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慧,颇有当年公爹的样子。桓政对父亲歉意颇深,见到小儿子这般出息肖父,桓政便将一切都补偿在幼子身上,对幼子倾尽一切心思去教养。

    有夫妻的恩情在,有太子在,娴玳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一个多年前就应该死了的人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只是,也不得不防。

    娴玳随即又恢复神色。从御座上缓缓走下来。

    “阿哥无需多虑,不过是一个前朝余孽,没什么大碍。只是若然呈报事情为真,那么这个余孽便是包藏祸心。我们倒是要先替陛下考虑周全了。普天之下尽皆王土,怎容得这样的狂徒窃去一丝一缕,应当尽归国土才是”

    国舅听得皇后这番言论,心下倒是放心许多,只是,隐隐有些不放心,“皇后娘娘信这无稽之谈吗”

    娴玳眼皮都没抬,继续道,“自然是信,什么大同天下,什么没有尊卑,这倒像是连宋的做派,她与慕如都是有大能之人,当初便是这般诡诈,险些将桓家覆灭,若要说他们隐世另建了一番天地,我倒是信他们有这个能耐的。”

    娴玳嘴边浅浅扯出一些弧度,那是来自上位者的蔑笑,“只不过是,纵然他们再有经天纬地之才,再怎么造了一番乐园,最终也得是陛下的不是?他们这般劳累,到头来可不也是为我们做了嫁衣”

    国舅心中了然,果然还得是这个妹妹,轻言轻语便点中要害,难怪陛下无论后宫来去多少人,妹妹总是稳坐中宫之位。看来还是当年爹爹说的对,崔家的未来,都在这个妹妹身上,崔家只要以妹妹马首是瞻便行。

    “请娘娘示下”,国舅恭恭敬敬。

    “阿哥先行带着人,铲了那片林子,必要找到那个地方,把旧人也找到。到时候,阿哥既有开疆拓土之功,更有平叛之劳,阿哥还愁前程吗”,娴玳幽幽地说着。

    送走了哥哥,皇后照例去看顾太子的功课,只要有太子,还愁什么,阿哥永远不懂这个道理,总是被撺掇生了惶恐之心,惶恐之下,错招连连,若然不是娴玳这些年精心维护,陛下对她这个皇后多有尊重,崔家如何能安居这京城之中。可偏偏阿哥仍不安分,每每捅了娄子来,娴玳几次险些兜不住。若然此次,哥哥能立功,想来,陛下也能顺坡下驴,饶了他罢。

    可皇后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哥哥。

    整整两个月过去了,除了运回的一车车树木,竟是半点人影也没寻着。阿哥每每来报,都不过是,那林子如何幽深,如何不见边际,愣是坎不到边际。言语之余,更是将底下人大骂一通,怨愤底下人消息不实便随意上报,害他白白辛劳一番。

    皇后看着这不争气的阿哥,连底下人都管不住,消息未证实便匆匆来报,也是,一座山都快被推了,若有踪迹,怎会寻不到。

    可叹她以为多年过去,早已摆脱连宋的影子,不成想,一点连宋虚虚假假的消息竟能让她也生了防范之心。想来也是,纵连宋有天大的能耐,如何还能在陛下治下享着那么一片土地。想来这个哥哥还是遭人算计了,利用当年的旧怨及哥哥立功心切,算计了一把。好在没有急急忙忙向陛下汇报,否则眼下可如何得了。

    娴玳不耐烦地揉了揉额头,一口闷气也不知如何出。

    忽然间,却是一双小手摸上了额头。娴玳睁眼一看,可不就是儿子桓翰。不到十岁的娃,派头倒是十足。

    “母后不用发愁,父皇那,翰儿自会替舅父分明,必不让舅父受此无妄之灾,母后宽心便是。”

    小太子说完便略一侧脸,“便是如此,舅父日后应当谨言慎行,静修为宜,崔氏的门楣,终究是要舅父扛着的。

    这一番的派头,国舅也只能连连称是。这小太子,可比皇后都精明,假以时日,只怕自己这个舅父在他手上也难以讨到便宜,只不过保的富贵罢了。可离权利中心这么近,又怎么甘心只要这么点富贵,而全无权势可言呢。若不是这般的惶恐,身为国舅他又何必铤而走险,结交大臣,以致被连累,受了陛下斥责。

    本指望此番立一场功,却不曾想竟是个烟雾弹,罢罢罢,终究只能富而无贵。罢罢罢。还是享个清闲富贵罢了。

    那边厢是皇宫中的各有心思,这边是桃源的胆战心惊。

    “木头,木头,外头动静如何”,庄大小心问着。

    慕如猛喝了一大碗水,顺了顺气,开口道,“大伙放心,密林外已多日没有动静,想来是官兵都撤了,应该是无事了”

    “果真吗”,五伯终究是不放心。是啊,谁舍得这番的好日子。

    “大伙放心,密林又密又广,路径合着天干方位变化,这些官兵人虽多,阵仗虽大,但不懂关键之处,不过是沿着山脊一路砍伐罢了,这个山这般大,砍半圈便够他们累的,砍了这些时日,仍不到头,便消了这个心思罢了”,连宋接口道。

    连宋开口后,大家便放心了。这半个多月来,听着外头的动静,桃源里头人心惶惶,便是连宋与慕如,也破天荒的紧张了起来。

    眼下,终于是有了好消息,大伙总算能稍稍松口气。

    田二嫂子紧紧搂着源生躲在角落,一言不发。源生懵懵懂懂,见大人消停了,开口便道,“是要紧的事情忙完了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答应我的戏还没带我去看呢”

    只这一句话,瞬间炸了锅,庄大第一个忍不住,抓起源生便是两巴掌,源生在桃源里从来都是宠儿,何曾见过这般怒气,登时愣在原地,随即大哭起来。

    田二嫂子见儿子受了委屈,上前一把抢下来儿子,对着庄大怒骂:“他不过是孩子懂什么,你便气,骂上两句便是,这般的力道,是要他的命吗!”

    田二嫂子一出,便是炸了锅。

    源生意外出走引来了官兵,源中根本无法接他进来。田二嫂子苦苦哀求,哭诉着田二的牺牲,咒骂着大伙的无情,要断了她唯一的指望。

    几番哭诉哀求,源中的人毫不松口。毕竟官兵就在外头,若是贸然出去接人,桃源暴露在即,眼下的安逸生活将毁于一旦,他们断不会为了一个娃娃毁了全部人的希望。

    夹在田二嫂子跟大伙之间,慕如与连宋也颇为难。不说田二的横死,便是当初众人逼迫时,若不是有田二夫妇以死相护,只怕死的不止一个红莲。

    旁人可以舍弃源生,他们如何能舍。

    慕如本欲冒险出密林去救,却众人一把拉住按着,他们断不能放一个人出去给源中惹来祸患。

    纠缠挣扎之际,却没有留意,一个娃娃在箭歩之间闪了出去,又在几声鸟叫后,从源口钻进了两个小娃娃。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无谬与源生!

    无谬领着源生往慕如面前一站,推搡着按着他爹爹的众人,“你们放开我爹”

    随即扶起慕如,邀功式地指了指源生,“爹爹,我把源生带回来了,放心,我身量小,动作快,与娘亲配合的极好,一点没惹着怀疑”

    众人见源生平安被带回,源口也无异样,源外的动静似乎还越来越远。

    大伙稍稍松了口气,回神赞许着无谬。可无谬全然不在意,只满心期盼的看着慕如。

    慕如略挤了挤笑,摸摸无谬的头,“好孩子,带着源生弟弟回家去吧”

    只这么一句,无谬心事全都了了,跟在田二嫂子母子后面屁颠屁颠回去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谁知没几天,来了更多的官兵,竟是开始毁林,这山虽是屏障,可若没有外头的林子,只怕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官兵来了几日,源内就坚守了几日,毁林的行动他们没法阻止,只能静静守在关口,若有破源的时候,也只能是殊死搏斗了!

    终于是老天开眼,这密林竟是这般严实与迷惑,竟是在这么大的阵仗下都不曾暴露。此番战战兢兢之下,大伙总算放了心。

    可那个罪魁祸首的家伙,竟还嚷着要出去!大伙这么多天的战栗还未得发泄,这可不是撞在了枪口上吗!

    这趟哪怕田二嫂子在护着,众人也非揍不可了。

    一时间源中鸡飞狗跳起来。

    忽然,田二嫂子呼和了一声,“你们逼死了红莲,这般还要来逼死我们母子吗,好好好,正好,正好我们孤儿寡母一起去见田二罢了!”

    说罢,便一头向树上撞去。

    好在被慕如一把拦了下来。

    许是红莲的死,激起了大伙心底里的愧疚,纷纷也都消停了,一个个领着娃都往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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