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一看吴叔这架势，哪怕是他的心再大也不可能察觉不出不对劲了，这个吴叔怕不是已经——思即此处，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你，你难道是......”

    此时吴叔又“飘”得离他近了一些，吓得蒋立屁滚尿流直接窜到了床头，他心里有苦说不出，自己住在山顶的别墅里见鬼，如今在这山下的别墅区也能见鬼，难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通灵体质吗？

    吴叔看到他这副怂样，也不再吓唬他了，闭上“血盆大口”，坐回板凳上，向蒋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开始讲起了他和陈立的故事。

    吴叔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年迈的祖母抚养他，他七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祖母把口粮都省给了他，不久也去世了。吴叔守着只有一床破草席裹身的祖母不知道怎么办，幸好来了个云游的好心道士帮他把祖母的后事料理了。想到吴叔一个小孩今后独自在世间很难生存，道士干脆把他也带走了。

    跟着道士的那段时间倒是很自由的，道士会给他讲一些道家的事情，也会说一些有关自己的事。吴叔了解到这个道士原来是富家子弟出身，因为某些原因独自离开家去了道观，在道观修行几年后，带他修行的师父寿终正寝了。师父临终前对他说：“你是个尘缘未了的，我本不应该收你，但是架不住你软磨硬泡，天资也算聪颖，我从来不问你为何离家，但是你命里不应这样。我前段时间自知大限将至，为你卜了一卦，你离家太久又踏入道观，自身和家族的命运已然被改变，原本你命里该有一劫，劫不至死，你来到这里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吧？我给你卜出的卦象显示你已经躲过劫数了，但是你的家庭必定有重大变故发生，具体结果如何，为师也没法知道，你要是放心不下，可自行回家查看。我出于私心留下你，没想到牵扯出这样的因果，也是难辞其咎......”

    “你到底为什么会离开家呢，是犯了什么错吗？”年幼的吴叔问道。

    “并不是犯了错才会离家出走的呀，遇到让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会离家出走。”道士耐心解释。

    吴叔又问他：“那你的真名叫什么——你真名肯定不叫若明，哪有这个姓的。”

    “哈哈哈，我确实就是这个名儿，不过没加上我的姓，我师父说我这个名儿就挺好的，直接做了道号。我呢，姓陈，姓和名加起来就是陈若明。”道士笑嘻嘻的，他说到自己的名字时，语言里颇有些骄傲。

    彼时的吴叔并不知道，陈若明所属的陈家在巴蜀的势力有多大，陈若明作为陈家嫡系一脉的长孙，本应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孤身一人去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一处小道观。

    等到陈若明带着吴叔赶到陈家大院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早已经化为了废墟，只剩下了黑漆漆的残垣断壁，若不是门前那两只被小时候的陈若明骑惯了的石狮子立在那里，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这里是他的家。陈若明之前听了他师父的卦，心里是有些准备的，但是他看到这样的陈家大院时，仍旧是慌了神，他一把抓住过路的一个行人问道：“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住在这里面的人去哪里了？”

    路人看到陈若明着急忙慌的劲儿，猜到这人与陈家的关系匪浅，回道：“你该不会陈家的亲戚吧？陈家三个月前被东头山上的土匪抢了，就是郭家帮那窝，半夜来的，把财物洗劫一空后还把人堵在宅子里面，大门都反锁上了，直接放了一把火，一时间火光冲天，可怜陈家上百号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陈若明眼眶发红，滚出两行清泪，直直跪在了化为废墟的陈家大院前。他不吭声，不理会过路行人的询问，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片废墟，就像是失了魂，一直从当天下午跪到了半夜。期间吴叔肚子饿了去买了两个馒头，一个自己吃了，一个递到陈若明嘴边，陈若明却是没有理会他，等到后面吴叔又饿了，索性就自己吃了。

    半夜的时候，陈若明终于站了起来，他揉了揉跪的肿胀的腿，扛起一旁蜷着身子睡得很熟的吴叔，离开了陈家大院。吴叔当时迷迷糊糊听到陈若明一边哭一边小声念叨着：“若明不孝，枉费爹娘苦心，竟害的家族遭此厄运......”

    这之后陈若明大病了一场，吴叔一个小孩在客栈里前前后后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病好了以后，陈若明问吴叔：“你信命吗？”

    吴叔回道：“不信，我要是不跟着你，早就饿死了。我不信命，我信你。”

    于是陈若明决定不带吴叔回道观了，他把之前陈家存在钱庄的钱取出来了一部分，因为他手上还有陈家的章印。然后请人把陈家大院重建了一番，只是规模要小得多，而且修成了书院的模样。陈若明买来书，开始招生，当起了教书先生。后面时过境迁，书院先是变成了民办小学，后面又变成了公办的，陈若明从教书先生变成正式的教师，最后变成了小学的校长。

    吴叔是个不善读书的，即使陈若明亲自教导也是没有用，索性就送他去学了木匠手艺。吴叔成年以后就自立门户开了店面，凭借着他精湛的木工手艺以及从陈若明那里学来的道家本领，生意倒是干得风生水起。年纪到了，自然也会被催婚，哪怕吴叔不是陈若明的亲儿子。吴叔生的高大，长年累月干木工，身材也是很精壮，想给他介绍姑娘的媒婆也不少，陈若明在这件事上比吴叔还要积极，媒婆来了他总是要去帮着招呼一番，顺便是哪家的姑娘，人怎么样。

    吴叔却很抗拒，面对陈若明明里暗里的催婚，他总回拒道：“你不也没成家吗，你要成家了我立马就成家。”

    陈若明叹气道：“我早就没家了，拿什么去成家啊？”吴叔闻言一下就熄火了，他看着陈若明，这个人的样貌和当年与他相遇时别无二致，鬓角却已经白了许多——大部分还是当年他生那场大病时白的，他已经快到四十了，却没有找过一个姑娘相过一次亲，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吴叔。

    思及此处，吴叔闷声道：“你和我不还有个家吗，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但也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