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着陈立断气的。”吴叔说到这里时，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的声音颤抖，显得更加年老和苍凉。蒋立想到在孤儿院的时候，秦婶告诉过他，鬼是没有眼泪的，看来这说法是假的。

    吴叔凝视着蒋立的双眼，眼里是藏不住的哀伤，还有蕴藏在深处的怒意，他缓缓开口道：“陈立的事情不是意外，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了，车速也降不下来。我想帮他，但我只是一个孤魂，有心无力。”

    蒋立无法想象，亲眼看着自己那么喜欢的孩子死掉，是怎样的心痛，而当时面对死亡却毫无办法的陈立又是多么无助和绝望。

    “吴叔，那你后面是不是也看到我了？我就是后面找到陈立的第一个人，就是被雷劈了的那个......”蒋立觉得吴叔肯定知道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到陈立的身体里。

    吴叔叹了一口气道：“出事的那个地方是个凹下去的谷底，四面环山，形成聚气之势，你当时要是仔细看的话就应该能看到周围的植被都很茂密，说明那里灵气很充裕。陈立死时怨气很大，这怨气就像是一团墨水滴入了一汪清水之中，这清水就是那谷底聚集的灵气，水会被墨水染透，灵气也会被怨气给染透——怨气多到冲天，死去的冤魂就成了煞。”

    蒋立都听呆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听小说一样，要放在平时他肯定一个字不信，但是现在他就是在听一个故去的人讲故事，并且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吴叔说的这些话由不得他不信。

    “陈立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成煞以后他已经失去理智了，那时候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你靠近他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要上你的身，一般的魂魄是没办法随意上身的，但是陈立的灵魂已经不一般了，有点类似于常人口中的厉鬼的存在，他想要上你的身是轻而易举的。”吴叔继续说道。

    蒋立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他当时的处境竟然这么危险。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他没有成功呢，反而是我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就是命，我以前对我的师父说，我不信命，但是命就摆在那里，由不得人不信。那时你的生魂其实已经被陈立挤出去了，天空就冲着你的身体降下了一道雷——这是要将陈立抹除，时间是容不下这样的凶煞存在的，哪怕是陈立无意识的上身，也已经是在害人了，这就是天谴，”吴叔说道，“至于你，你阳寿未尽，本体又被天雷毁掉，阴差阳错地就进了陈立的身体了，哎，我当时就在旁边，也是险些被天雷波及，我本以为陈立这下要魂飞魄散了，但是他竟然只是被劈去了浑身的煞气，灵魂尚且完整，我那时候想去追上他，他却溜走了，时至今日我也一直在找他，我想把这孩子一起带走，长此留在世间不入轮回，魂魄会慢慢消失的。”

    “照你这么说，我确实是差点被抢走了身体，但陈立也遭了天谴了，那你为什么还会觉得是你的过错呢，这跟你关系不大啊。”蒋立疑惑道。

    吴叔说道：“我跟你说过，我教过陈立一些道家的知识，他是懂一点风水的。他在发现刹车不灵，车速减不下来的时候，试图打电话，但是手机却没有电了。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有人害他，他心里是有恨意的，车一路飙过那个山谷的时候，他自己就打着方向盘冲下去了。求生无望，他最后的念头只剩下复仇，即使化作凶煞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教过他这些，他会不会再坚持一下，等到汽油耗尽或者等到有路过的车的时候向他们求救，而不用这样走向毁灭？”吴叔泪流满面，他真的很懊悔，他每天都在一面寻找那个孩子，一面不断地拷问自己，为什么要教他这些东西。

    蒋立看着这个老人如此的悲伤自责，开口道：“吴叔，那条路是单行道，尽头是断崖，陈立没法调头。我知道你很自责，但是那种情况下，陈立注定活不了，你不是害死陈立的凶手，对他的车做了手脚并且引他上了那条路的人才是。”

    “小伙子，我知道你不是个心坏的，不然也不会帮忙收拾陈家的烂摊子。郭家和陈家是算是世仇，前有郭家灭陈家满门老小只剩下我师父陈若明一个人，后有陈景明打散郭家并在他们的地盘上自立门户，此番郭家那小子想要你去他家当牛做马，一方面是羞辱你，另一方面难保他不是想要对你不利呀！”吴叔提醒道。

    蒋立认真地对吴叔说道：“不管是他是不是想对我不利，这郭家我是去定了。我觉得郭家和陈立的死脱不了干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蒋立本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从没想到想到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也算是报答一下陈家父母对我的好，毕竟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这富贵本就不是我应该享受的，既然现在我成了他们的儿子，那我就要承担起我的责任，当然也包括陈立的死因。”

    “陈立当时差点上了你的身，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他？”吴叔问道。

    蒋立笑嘻嘻道：“嗨呀，这不是没有成功嘛，他那个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了，咱也不能怪他嘛，再说了，要真是上了我的身，以后就得天天扛水泥搬石砖一天打五份工，下班之后还要帮我照看弟弟，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就是不知道陈立受不受得住啊。”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若是我哪天找到了陈立，就会带他一起走的，届时一定会向你道别。”吴叔咧嘴一笑，还是显现出了那猩红的牙床，但是蒋立现在却觉得没有多吓人了。

    “上次我在山顶的别墅好像就遇到他了，你要不要去找找？”蒋立回忆起自己刚到山顶别墅见鬼的事情。

    吴叔摇摇头：“他躲着我呢，在你没有完成他的心愿之前他肯定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的，说不定还要时不时跑出来吓你一跳，罢了罢了，我会一直等着他的，你也要小心啊小伙子，要是下次碰到意外，你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话一说完，吴叔就凭空消失了。蒋立揉揉眼睛，不敢置信，这人真就嗖的一下就没了？他急忙从床上翻下去下去，想看看究竟。

    砰——

    蒋立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他刚才从床上翻了下来，发出了“砰”的一声。现在他的半边身子都摔麻了，疼的他龇牙咧嘴。

    难道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可是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蒋立扣扣脑壳，须臾，他看见了床前的板凳，这是他方才在梦里搬过来给吴叔坐的，他清楚地记得，他刚刚来这个房间的时候，这个板凳是放在窗户下面的。

    “郑阿姨！你能过来一下吗？”蒋立扯着嗓子喊道。

    “来啦来啦，小少爷有什么事吗？”郑阿姨推开门进来了。

    蒋立试探着问道：“我刚才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喜欢和我下棋的那个吴叔是不是今年初夏已经过世了？”

    郑阿姨大声道：“少爷你想起他来啦！对的，当时你没赶上见他最后一面，还特别遗憾，你给他写了个碑，差人定做以后送回来了，我们这些人常年都叫他吴叔，当时也是看了碑文才知道他的全名，原来是叫吴春和，还挺秀气的一个名字。”

    春和，景明，都是陈若明取的名字。蒋立知道吴叔名字的由来，也知道这确乎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