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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村(3)

    却说明心一路寻到临渊村,只见倾盆的雨水使得村子几乎泡在水中,村民们大部分已经起床,忙着拿了木桶水瓢将房内及腰深的水装了倒去外面,只是比起水往房内倒灌的速度显得几乎毫无用处,小孩子在大雨中哇哇的哭啼声也显得十分微弱。

    明心念了声佛号,祭出自己的大钟,那大钟在空中不断变大,再变大,终于落在地面之上,护住了整个临渊村。

    明心松了口气,回头看见东方的空中,银色的雷电在空中犹如巨蛇,隐隐传来摄人的怒吼声,他忙忙起身赶去了。

    顶着劈头盖脸打在脸上的暴雨,等赶到东面那一片湖泊之时,明心也不由得心惊,只见湖泊之旁漫山遍野俱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蘑菇,长在最当中的是一个高约三四丈,红色的伞盖张开约有三丈方圆的红色巨型蘑菇,这蘑菇此时正在大雨中摇晃着身子,仿如一把张开的巨大红伞。

    而对面的湖泊之上有一团黑色的乌云,乌云之中隐隐盘着一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巨大黑色身躯,只见它从云中露出黑色布满鳞片的头来,发出一声如牛鸣般的怒吼,随即扑面而来一阵飓风,吹得满山的蘑菇都在狂风中摇晃。

    一只手伸出来将明心拉到一个约莫两人高的白色蘑菇之下,却是鹿鸣与丁牧正在此躲雨,她掏出一方棉帕子递给明心,另一只手用帕子捂着口鼻,闷闷地声音道:“快捂住口鼻!”丁牧也站在一旁正拿帕子掩了口鼻,在狂风骤雨中费力说道:“这大蘑菇正在向外播粉,那大蛟正在用雨水冲刷。”

    三人站在白蘑菇之下,蘑菇的伞盖给他们遮挡了大部分风雨,此时只有凝神细看才能发现,空中到处都散播着细细的粉状物,倾盆的雨水正将这些粉状物冲到地面上,然而地上正在不断冒出更多新的蘑菇来,这些蘑菇生长得极快,在雨水中抖一抖,便成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蘑菇丛来。

    那最大的蘑菇似乎丝毫不惧,一波又一波地奋力散着彩色的粉尘来,而对面黑色的大蛟一声声怒吼着吹起一阵阵狂风,降下摄人的大雨。

    三人看了一会儿,鹿鸣问道:“怎么办?咱们帮谁?”

    丁牧道:“现在形势不明,不好贸然出手,再看看!”

    大蛟与大蘑菇斗了多时,渐渐地似乎累了,雨水渐渐小了,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那巨型红蘑菇淋了雨过后,似乎更加鲜艳了,只听得一阵女子的笑声清脆脆地在漫山遍野间传开,巨型红蘑菇抖了抖伞盖之上的雨水,又播起粉来,这一次没了雨水,那粉末看得更清楚了,一缕缕丝线一般随风飘摇,在众蘑菇荧光映照下,现出一层层如彩虹一般的色彩,煞是斑斓好看。

    那大蛟又怒吼一声,从黑云中窜出身来,长长的黑尾一甩,向红蘑菇抽去,巨大的身影荡起一阵狂风。

    红蘑菇向后弯曲了伞柄,蓄满了力如弹弓一般向前一弹,与蛟尾迎面撞上,两相碰撞,蛟尾被狠狠荡开,红蘑菇伞面也留下一道黑色印记。

    大蛟回身张口便咬,那长长的尖牙如毒蛇一般就要咬在蘑菇伞面上,红蘑菇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呼”地一下,原本罩在鹿鸣他们头上的白蘑菇突然纵身一跃,跳入了大蛟口中,那大蛟忙转过身去噗噗地将蘑菇吐掉了。

    此后大蛟不断回身以尾巴与蘑菇相斗,而那红蘑菇有时与它迎面相撞,有时便以各个中等蘑菇迎上,再斗一会儿,那大蘑菇索性不动了,皆以各个中等蘑菇迎敌,它只在那里散播花粉,每个蘑菇被大蛟击得粉碎后,很快便会从原地新长出蘑菇来。

    不一会儿,大蛟便累得盘在乌云中不动了。

    鹿鸣三人顶着漫天稀烂的蘑菇碎不时挪动寻找一个新的大蘑菇以栖身。

    眼看着大蛟不再攻击,红蘑菇抖了一抖,蘑菇顶上化出一个身着彩衣的美貌女子来,女子斜卧在红蘑菇之顶,笑着说道:“黑蛟,数年不见,你怎的毫无进益,总还是那老一套,我如今子子孙孙千千万万,杀之不尽,你却如何是好?”

    大蛟闪身一变,正变作那头戴玉冠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他手执长戟喝道:“红蘑菇,你不要猖狂!数年前留你一条性命,今日我便是来取的!此处是我领地,想要将这附近山头全数占了,须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彩衣女子咯咯笑道:“我不过要占一些土地罢了,那湖尚可留与你栖身,你我二人本可和和气气做个邻居,何必执意不肯容我?”

    男子道:“一派胡言!此处乃我盘踞修炼之地,怎可容你占据?”

    说完那男子双手执戟俯冲而来,彩衣女子掩唇轻笑,衣袖一挥,一团彩色蘑菇一拥而上,向那男子撞击而去。

    黑衣男子一闪身又化作那黑色大蛟,在黑云中翻翻滚滚,空中骤然响起一道惊雷,大蛟“呼”地抽身一甩,大蘑菇闪躲不及,被大蛟盘身缠在伞柄之上,只见大蛟奋力绞缠,任红蘑菇左右摇摆只紧紧缠住一动不动,红蘑菇急了,召出一众大蘑菇纷纷飞砸在大蛟身上,大蛟鳞片被砸得扑簌簌作响却一概不管只管奋力绞缠。

    红蘑菇急道:“我身有剧毒,纵你是蛟只怕也扛不得许多时,你这般是不要命了?”

    大蛟道:“我偏要玉石俱焚,你奈我何!”

    红蘑菇又摇拧了一会儿身躯,气愤地哼了一声,骤然变小消失了。

    漫山遍野的大小蘑菇也追随着它,渐渐都消失了。

    那大蛟缓缓落在地面之上,化做人形,躺在湖泊之旁泥泞的岸边,大口喘着气,嘴角竟溢出鲜血来。

    丁牧道:“怎么办?趁此时灭了他?”

    鹿鸣道:“去看看再说。”

    三人走到黑衣男子身前,那男子躺在地面之上动也未动竟似是毫不意外,他抬手拭了嘴角血迹问道:“柳儿怎样了?”

    丁牧乐道:“你还有工夫管柳儿姑娘?今次若那红蘑菇再来,我看你未必便能混得过。”

    鹿鸣道:“我与柳儿布了结界,此时应当无事。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狗还是蛟?为何与这红蘑菇相斗?”

    那男子喘了会儿气道:“柳儿无事便好。我乃是潜在湖中修行的一只黑色大蛟,那红蘑菇数年来一直想要占据此地,此次它一时不慎,被我逼退,不需多时必然翻身再来,你们虽有法术,终是一介凡人,且带柳儿去往别处避一避罢。”

    明心道:“临渊村多年暴雨山洪,可是你所为?”

    那男子道:“是我所为。”

    明心道:“村民无辜,你何故如此?”

    男子顿了顿,爬起身来道:“我从前确实任意妄为,毫无顾虑。

    我在此湖中修行多年,向来自由自在,并未在意过区区一个小村落。只是数年前红蘑菇侵入此地,要将附近之地尽数与她子孙繁衍,此事触犯到我的领地,我便时时与她争斗,难免殃及无辜。

    那次一番大战,我降下暴雨,未曾想到洪水冲垮临渊村,连累得柳儿父母丧命,此事是我之过。然而阴差阳错,我亦因此护得了临渊村众人性命,若非我重创红蘑菇,这数年来只怕临渊村众人早已被蘑菇粉末尽数毒死,化作肥料了。

    红蘑菇潜心养伤修炼了数年,近日更进入成熟期,花粉四散难以遏制,须知它那花粉,若是有意针对可使凡人吸入后或疯或死,临渊村那些肉胎凡身哪里可以抵挡?

    此次我与红蘑菇之争只怕必有一死,你们速速带村民与柳儿别处暂避,若我焚身,便教他们走远些吧。

    只要他们不再为难柳儿,与她为善,便不枉我相护之意了。”

    丁牧问道:“这蘑菇竟这般厉害?”

    男子冷笑道:“你们这些人不知她的厉害,她所繁衍之处,莫说是人,便是寻常植株动物,皆是必死无疑,每待她吸尽一地养料,便会寻一新处落脚,此前不知已害得多少地方寸草不生。此次她竟然觊觎到我的地盘来了,我岂可与她干休?我好言相劝,尔等速去吧。”

    鹿鸣奇道:“你既是水中一大蛟,怎的又跑去柳儿家做了大黄狗?”

    男子沉默许久方缓缓道:“说与你知倒也无妨。那次我与红蘑菇大战,重创了红蘑菇,我自身也受了极重的伤,化身成小小一团,落入后山山腰。

    因大战引发洪水的缘故,父母俱丧的柳儿被乡民赶入后山,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却恰巧在后山捡了我去。

    那晚下着雨,她衣裳湿透,在荒山野岭之中只寻得一块岩石避雨栖身,冷得浑身发颤,我二人便在那岩石上捱了一晚,结果第二日她便起了高热,我也伤得无法动弹,是她咬牙爬到山上采了一些草药来,我俩分食了,才算勉强活下命来。

    她不过一介凡人,身躯这般羸弱,却不想又这般坚韧。

    靠着偷偷回家带出的一些工具,她自己凿了山洞,支了锅灶,又自己掘地种菜,平日里饿了便寻些野果充饥,活得何等艰难,如此状况之下,她仍不忘采摘草药与我治伤,每次找到吃食,都会分我一些。

    乡民们骂她丑陋,咒她是妖孽,可笑这些凡夫俗子,净是有眼无珠之辈,如此顽强良善又可爱的女子,怎么会是妖孽?

    她一人形单影只苦苦挣扎求生,我怎好便舍她而去?待我略好些之后,便化身作了一只大黄狗日日与她做伴,虽不能开口说话但总能护她周全,也算作回报罢。

    只是事后得知,她今番种种遭遇,竟皆是因我而起,若非我肆意引发洪水,她又怎会被乡人错认为妖邪?今日种种因果,算是我自作自受罢。”

    男子说及此,声音已渐渐小了,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竟是有些黯然伤神的样子,而后又勉强振作精神道:“今番若我身去,也算了结了这段孽缘罢。”

    良久,他含笑对众人道:“红蘑菇力气奇大,汁液及花粉都有毒,繁衍能力又极强,各位快快走罢,柳儿此番便拜托各位了。”说完便躬身行了一个大礼,之后回身,纵身一跃,在空中化作大蛟,钻入湖泊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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