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菜长得好,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头茬菜收完,再长出来的就明显稀薄了许多,叶子也没有那么肥厚了,只浇水是解决不了肥力不足的问题的。
要施肥,只能就地取材,粪水她是接受不了的,就只能想别的法子。钟粹宫就这么大,她们又不能随意四处走动,思来想去,她把目光转到了宫门外的池塘里,塘底的淤泥可是绝好的肥料。
在美味的驱动下,众人倒是颇为积极,准备好工具后,就趁着夜色来到池塘边。
“今晚的月色真好。”
“自从进了宫,再也没有心思赏月了。”
姚芙将改装过的扫帚杆伸进水里搅了搅,月影随着波纹散成碎金,将另一端的布袋探到池底用力一挖,再轻轻地提上来,水面立即翻起一片带着黑水,其他人顷刻没了赏月的心思,纷纷捏着鼻子躲开。
“我就说不让你们一块来。”
一个也指望不上,姚芙只能自己来,把淤泥倒进木桶里,继续挖。
“我们……我们给你壮胆嘛。”
“天这么黑,万一碰到水鬼怎么办?”
“你不要乱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姚芙深吸一口气,不打算跟她们计较,之前一个个还端着架子,老成持重的样子,现在是越发回去了。
池塘年久日深,底下全是松松软软的淤泥,没一会,就捞了大半桶,看着差不多了,她把满是淤泥的布袋拿到水边,打算清洗一下,以后接着用。
布袋还没碰到水,丽妃突然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襟,她回头一看,十几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花丛,差点把她吓了一跳。
“你们……”
“嘘……”
宝林也神神秘秘的,伸手指了指花丛,压低了声音:“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众人都跟着屏住呼吸。
姚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只有长长的枝叶在微风里晃动。
“疑神疑鬼的,赶紧回去吧,别把自己吓坏了。”
她刚要扭头,忽然看到花丛中间,一个人脑袋一样的黑影动了动,她的呼吸也停住了。
宝林都带哭腔了:“不会真有水鬼吧,是不是我们搅了他睡觉,他生气了?”
“就你想象力丰富。”
姚芙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杆,静静地盯着那块花丛。
那个黑影躲在花丛中,一点一点往她们这边挪。
“咱们赶紧回去吧,我给你们各抄一遍《金刚经》压枕头底下。”
“就是,以后不来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姚芙本来心里也有点怵,一听肥料的来源可能就这么断了,心里的那点恐惧立马荡然无存了。
“你们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说不准只是一只野猫在找吃的。”
她握紧扫帚杆,从旁边的柳树后面绕了过去,宝林咬咬牙,随手在池塘边捡了一块石头跟了上去。
约摸离有两步左右,她举起扫帚杆,用尽浑身力气朝着黑影打了过去,草丛里立即传来一声惊叫,宝林手里的石头跟着飞了过去,又是一声哀嚎,对方直接叫骂起来:“那个混账敢打咱家?!”
“三宝公公,黑灯瞎火的,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咱家做什么,要你们来管吗?”
三宝公公也看清了她俩,从草丛里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扫帚上的泥袋正好打在他的头上,黑漆漆的泥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
“您该不会是在监视我们吧?”姚芙有意试探。
“我跟你们一样闲吗?一个个的,三更半夜出来做什么?这样让我怎么和皇上交差!”
看来应该不是他,“那您躲在这干什么?吓了我们一跳。”
“就是,淑妃才还一些,还以为看到水鬼了,都吓晕过去了。”宝林的反应越来越快了。
“胡说!我是来传旨的,瞧着水边一群黑影,还以为女鬼索命呢,没给我吓出个好歹,倒是让你们打得不轻!”
“传旨?给我们吗?”宝林往姚芙身后躲了躲。
三宝公公这才想起正事,勉强站直了,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召宁妃速去进见!”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跟我去就是了。”三宝公公扯着身上的衣裳,气急败坏,“瞧瞧我这身上,让我怎么和陛下交待。”
过了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命好,这么快暴君就把她给忘了呢。
她进了寝宫,暴君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就知道,准没好事。
听着他在心里把六部主官骂了一遍,又对大将军韩祁粮草告急的奏折焦头烂额,她竟然生出一丝同情,原来做暴君也这么累啊。
“你在想什么?”
终于轮到她了,她立即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臣妾在想陛下深夜召臣妾来做什么?”
「怎么能有把龌龊心思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女人!」
“臣妾这一个月来无时无刻不……”
“朕听说你拆了钟粹宫做菜园子,可有此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暴君,脸上满是失望和落寞。
“如实回答!”暴君的语气里充满警告。
“回陛下,臣妾只是清理了几处荒废的花圃,种些时令菜蔬,并不成大肆破坏宫殿,请陛下明查。”
“宫里克扣你的口粮?”
她摇了摇头,怕他不满意,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并不曾克扣。”
暴君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那是为何?”
“听说家父在塞北打了胜仗,全赖陛下英明决断,运筹帷幄,边关将士舍身忘死,家父才有如此功绩,臣妾安居深宫,自愧身微力薄,只能尽量节俭用度,积少成多,替马革裹尸的将士勒碑述功,以表奠念。”
暴君脸色越见深沉,良久才开口:“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臣妾自己想的,只可惜臣妾身微力薄。”
“若是可以,你还想做什么?”
“臣妾自幼在别庄长大,即便是奴仆也有家人,那些随陛下杀伐征战的将士,他们的家人也理应受到厚待。”
“你的心思倒是不小。”
“臣妾只是想替陛下分忧。”
“你如何得知塞北大捷的?”一扯到他身上,他就转移话题。
“其他人探亲得来的消息。”
“你倒是左右逢源。”
“全靠陛下恩宠。”
“下去吧。”暴君一挥手。
“那菜园……”
“其心可嘉,留着吧。”
“谢陛下!”
“怎么还不走?”
“臣妾想陛下……”
“闭嘴!”
“臣妾是想冷宫空着也是空着,陛下能不能……”
“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