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两人不欢而散,易为洲心里不是没有怨气,但那时候他没空想那么多,人在事事不顺的时候总会对周遭的环境分外苛刻。

    他才刚过三十,总觉得自己是成人的他这时候才终于发现“而立”不是那么简单。

    易建中八月底那一周基本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只能靠机器维持。医生说这已经比预想的情况好很多。

    前期他还经常跑医院和医生商量治疗方案,如今大多只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易建中自己也有感觉,趁着清醒的间隙,和他交待了不少事儿。

    看着大伯这样,公司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他一句没提,易建中问起来也是一切都好。

    那天他走出病房,看见易唯烟和施宇祺在门口压着气儿吵。

    易唯烟气得眼睛通红又不敢大声说话,无非还是公司利益的事儿,易唯烟表明态度不管,而易建中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交给易为洲。施宇祺家里的产业哪里能和易家比,自然看着这一口肥肉不想轻易丢掉。

    看这样子估计在家没个安宁。

    易唯烟被逼得没办法,低声和他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现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吵,你再和我争我们就离婚。”

    施宇祺这才闭嘴,满带不甘和愤怒愤怒看着易为洲这个罪魁祸首。

    易为洲拍拍他姐的肩,让她缓缓情绪再进去。

    当年易建中挑女婿的时候就是看中施宇祺年轻踏实,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易唯烟嫁过去有易家撑腰肯定不会受苦。

    况且那时候两人看着感情很好。

    如今才第几年,人的野心和不满就开始暴露了?

    易为洲想起最近公司某些中层的议论,说他不过是帮别人守着家底儿,这么大刀阔斧地干弄得大家都不乐意,趁着正主儿不在立最后一波威风,肯定野心不止于此。

    他扫了施宇祺一眼:“姐夫,你这闲散生活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心然也这么大了,太闹腾了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你们什么都安排好了,我闹有什么用。”他俩也就差三岁,但从不敢轻看了这位堂弟,此刻施宇祺收了和易唯烟吵架的戾气,只是自嘲地笑。

    “姐夫,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易家亏待过你们?当初你家为什么没推你出来而是推施宇峰,你自己不知道?”

    他顿了顿,始终不想把话说绝。

    “你是易家的人,这点没错儿,但别拿这事儿做文章。易唯烟不管这些事儿,你少招她。”

    施宇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那一个多月谁都不好过,易为洲他爸最后时候也赶回来,看着儿子这样,竟开了口:“洲儿,需要爸爸帮忙的地方可以说。”

    易为洲有些意外地看着父亲,他知道他爸在这方面不轻易碰线,毕竟在那位置上的人,每一步都得谨慎。

    他说不用,又不是上战场,哪有扛不住的。看着父亲明显松了口气,易为洲知道这事儿还得靠自己。

    晚上他听见他妈在感慨,易家这一辈三个孩子,两个都志不在此,这么大的家业交给咱儿子能行吗?

    他爸的回答毫无商量余地,说不行也得行,他生在这个家就该如此。

    他妈还是心疼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和丈夫说着这些天儿子多么不容易。

    易治业这次沉默良久,感叹说:“年轻人,路还长着,是得注意身体啊。”

    易为洲在门口站了会儿,听了这些话也没什么感觉,转身回屋了。

    不过他爸这话点醒他,这么大的家业,哪有拱手送给人的道理。而如今这情形,是个人都想上来咬一口,他不能放松。

    2号凌晨,易建中走了。

    他那时刚睡下,接到消息人瞬间就清醒了。家里人陆陆续续起来,面上正常,各自安排下去,熟练地彷佛排练了无数遍。

    第二天早上他照旧去公司,这次易唯烟和他同路。看到姐弟两人穿着黑色同时出现,大家心里瞬间明白。

    易唯烟很少插手家里企业的事儿,那天却意外地去公司宣布了她父亲离世的消息。

    或许是想起了曾经共事的情意,众人平时对易为洲颇有微词此刻却没为难易唯烟。除了宣布父亲离世,易唯烟也趁机说了父亲把公司交给易为洲的意思。

    下面太过安静,却不是同意的氛围,易唯烟颇感意外,她终于明白弟弟在公司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

    易为洲看出他姐的担心,回去的路上反而笑她:“姐,有我在这公司倒不了,你们娘俩儿放心过日子就行。”

    易唯烟笑了笑,突然有些郑重:“洲儿,谢谢你。”

    易建中一生经商,认识的朋友本就不少,又为着易治业的缘故,更多的关系需要打点。告别仪式的前两天,家里没人得闲,易为洲更是,许多事需要他出面,他不能有情绪。

    出殡的头天晚上,他终于被劝回去休息。他脑子里一边计划着明天要做的事,一边顶着一身疲惫回去。回去的路上,邓铭提醒他,林逸生第二天的航班时间。

    他这才彷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是他把人叫回北京来的,结果俩人实在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小姑娘看着气性儿大,心里又有自己的主意,这时候竟也不给他找事儿。他心里觉得安慰,因为她的聪明,也觉得她是体谅他的。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吵起来了。

    他第一次觉得那么烦躁。摔门走了,一路上全是林逸生愤怒到哭得不行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意思透了。

    邓铭早上来接他的时候反复给他交待着待会要来的各位领导,他这才略微收起情绪。

    待他说完,易为洲才说:“你下午抽空去送一趟。”

    追悼会一切正常,易为洲作为小辈代表讲话,算是正式接过这一代的担子。

    他心知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一切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月果然各种事情接踵而至。

    公司的事让人焦头烂额,他常常深夜坐在办公室抽烟。忙起来的时候没空想这些,也就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才真的感觉到大伯走了。

    易建中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看的,年轻闯祸的时候教育他,在他决定弃掉从政这条路时,替他劝说父亲,他心里一直很感激的,但从来没说出口。

    诚建是他大伯一路带起来的,那时借着家里的资源和国家政策的帮扶才能不断壮大。但是发展到现在企业内部很多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他要接下来不是那么容易,要么守着破旧体系任其发展,要么改革动别人的蛋糕。

    那段时间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深夜坐在办公桌前回忆往事,越发觉得自己无能,原来他在公司里能做点事情不过是仗着他大伯的面子。

    忙了两三个月,终于有点起色,没靠他爸。这回他靠着自己,收拢了一批年轻干部,强行开始实施起新政策,虽然不顺利,好歹迈出了第一步。

    从前的朋友叫他出去玩,他基本都以工作忙没时间给拒了。有时在饭桌上见到,那些人还打趣他说:“洲哥你何必这么拼,左右你家大业大,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只笑骂:“瞧你那点出息。”

    然后继续转头陪领导,自己都觉得活得跟孙子似的。

    偶尔接到宋露晞的电话,无非也就是是一起吃个饭,都是他有空的时候,他只道这是王燕芳的意思,所以也不拒绝。

    他和宋露晞就这样不咸不淡维持着关系,他也没看出对方有多热络,正好给他省心。

    两人都是礼数周全的人,相处的时候也知道该说什么,边界在哪里,所以大多数时候易为洲是愿意和宋露晞一起吃饭的。

    在这段让人焦心的日子里,这样相敬如宾的关系无疑给他省了一大堆麻烦事儿。

    只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可以不带着工作上的情绪和心思和宋露晞约会,两人表面谈笑风生,但他心里却并不真的放松。

    他心里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有那么一次宋露晞和他吃完饭说顺路去商场逛逛吧,快入冬了,正好给两家父母买点东西。他只好耐着脾气陪她去,全程礼貌又绅士,会在她问起时给出中肯的建议,连店员见了都夸。

    只他自己心里知道做这事有多不情愿。

    好在中途接了个电话终于如蒙大赦,离了商场觉得舒一口气。

    即使这样忙,他还是会在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想起林逸生。他觉得林逸生是铁了心想和他断绝联系,他发消息过去石沉大海,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于是他也没有刻意联系,一来是没有时间,这段时间他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哄一个小姑娘;二来他知道和宋露晞的事儿差不多定下来了,他的生活和人生轨迹,肉眼可见地清晰明了。

    至少,那时候,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十二月,强硬突破老董事那道坎儿,他终于领着一批年轻人开始大刀阔斧地干,算是积郁这么久来的第一件好事儿。

    消息传得快,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韩连阳还专门给他打电话,提醒他别动静太大,心急不得。

    他只不在意,说搞不好还得仰仗兄弟您。

    也就是这事儿办成了,宋志春才终于开口说什么时候两家有空,坐下来一块商量商量你们的事。

    王燕芳问他意见,他说你们看着安排吧。

    十二月底,两家人正式把他俩的事定了下来。饭桌上大家都客客气气,气氛融洽得已经像是一家人。

    宋露晞在长辈面前一向是个活泼又乖巧的样子,良好的教养让她很招人喜欢。易为洲有时候觉得,如果早一点遇上她,说不定俩人真能比现在圆满不少。

    他有点被自己这想法惊到,怎么又不自觉地想起某个人了。

    但看得出来,他妈对这个儿媳是真的满意。订婚时间定在三月,他没意见,待说到结婚时间,他却不知道怎么开了口。

    “这事儿不急,先定下来我们再自己看着办。”话是这样说,可他全程都没有看宋露晞一眼。

    两个毕竟正式交往也才三个月,想多一点时间磨合认识,也很合理。

    王燕芳却心道不好,隔着一桌子人看着自己儿子,可易为洲没什么表情,只自顾自地给自己茶杯倒水。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好在旁边的宋露晞赶紧出来打圆场:“对啊,爸爸,这事不急嘛,我们年轻人自己商量,况且你们舍得我这么早结婚吗?”

    宋志春想到自己女儿就要嫁人,确实也舍不得。他看了眼自己准女婿,正色道了:“洲儿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错不了。我家就小晞一个闺女,脾气是骄纵要强了点儿,其他真是没得说。你俩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以后相互帮助,肯定错不了。”

    易为洲喝下一口茶,听见他岳父的交待,心里毫无波澜,却端了酒杯说:“是,小晞这么好的姑娘,看上我是我的福气。”

    语气不太正经,桌上的人却都笑了,王燕芳含了点威严和他说:“洲儿,不许胡说。”

    易治业却和宋露晞说:“以后进了我们家,也别委屈自己,洲儿这孩子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尽管好好收拾他。但年轻人有点摩擦很正常,等你们到我们这个年纪,才会真正知道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好处。”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宋露晞端了酒杯敬这位长辈。

    “哟爸,这都多少年没训我了,威风不减呐。”

    易为洲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屋里的气氛略有些严肃的氛围被打破,瞬间又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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