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

    聊了好一会儿,也没心情在家里折腾,最终母女俩还是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林逸生明显不在状态,和妈妈一聊天,什么情绪都蹦出来了。

    她心里也一直隐隐担忧着。和郑容在一起她不好打电话提醒易为洲这段时间别过来,但又想着这人昨天才来过,明天上班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也不迟。

    墨菲定律有点邪门,这人这晚就来了。

    在薛定谔突然竖起耳朵精神起来,跳下沙发的时候,她就感觉很不好。

    易为洲看见门口只有一只鞋,他还以为是薛定谔捣的鬼。但进门看见那张和林逸生有点神似的脸,他一时也有些错愕。

    郑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女儿下午和她说的话都是假的。眼前这个男人手里还拿着公文包,俨然一副刚下班回家的样子,怎么可能前天在上海结婚。

    可这人不是电脑屏幕上的人又是谁?

    如果是正常的恋爱同居,女儿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她又想起从前女儿关于恋爱结婚的种种回避,心里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带着疑惑和不满打量了门口的男人。

    看着严肃正经的,整个人的姿态却很放松,长相也算是中上,年纪倒是一眼看不出,但从穿衣品味来看,不会是年轻人。

    这人除了进门刚看到她时有一丝慌张,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这副沉稳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一般的小领导。

    郑容心里憋着口气,示意他坐下。

    这位母亲很聪明,也很会保护女儿。明明是想审问他,却一句话不问他,打量完之后一个正眼也不给他。

    当年第一次正式见吴莉的时候,丈母娘对他也是笑脸相迎。可现在看来,林逸生妈妈确实不喜欢他,也难怪,自己女儿在北京状况差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他的影响吗?

    易为洲不知道母女俩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看着旁边的女孩头就没抬起来过,他感受到她巨大的压力,心里有一丝不满,但不能发作。

    于是他先一步放低姿态。

    “阿姨,今天来得仓促,是我不对,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好好休息。”一番话说得得体又不卑不亢,其实他只是怕她心里难受。

    郑容终于肯正眼看他,看着作为母亲保护女儿的眼神,他竟然有一点心虚。

    “你们认识多久了?”

    林逸生不答话,易为洲想了想却诚恳道:“十年了吧。”

    郑容惊讶,女儿竟瞒得这样好。

    “什么打算?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安安喜欢你,总不好一直这样拖着。”

    这次换易为洲沉默,他确实无法给她母亲一个交代,起码现在不行。

    林逸生出声打断:“妈!”

    郑容的心一整个沉下来。

    “是不想还是不能?”郑容看着女儿旁边的男人一脸沉默,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她又盯着自己的女儿,终于控制不住怒火,“林逸生,这次我还真是来对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爸爸。”

    这话越说越重,易为洲听见有人说她,下意识地有些不耐烦:“阿姨,别说了。”

    “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儿,轮不到你插嘴。”

    她继续数落林逸生,情绪越来越激动,而女孩儿脸上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易为洲看在眼里,生平第一次,强忍着怒火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郑容一巴掌落下。

    一直低眉顺眼坐着的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易为洲自然而然地搂住她发抖的身躯,被她挣开。她推开男人,开门跑了出去。

    郑容看着女儿这样大的反应,嘴唇颤抖不停,心里万般复杂情绪。

    易为洲立刻去追,人走到门口,还是决定回头解释一下:“阿姨,有什么错您记在我头上,安安什么也没做错,是我耽误了她这些年。她现在这状态,我们都想她好是不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早晚给您一个交代。”

    在说这话之前,他从未仔细想过这事儿,他总觉得日子还长,俩人这辈子怕是都要纠缠在一起了,不急这一时。

    可她因为他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如果再是最亲近的人,他怕她撑不住。

    郑容看着一前一后跑出门的两个人,突然明白其实孩子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她的生活未必愿意同她分享。

    可是这世界上除了母亲,还有谁能更爱自己的孩子?

    ~

    晚些时候林逸生被易为洲送了回来,分开时他还问:“你母亲经常这样讲话?”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好。”她情绪不稳,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易为洲赶紧止住话题,他抱紧了她,喃喃道:“好了好了,是我今晚不该来。”

    事已至此,再责怪无用,她知道他也难受,好在不是她一个人承受,也不算辜负。

    郑容第二天就回了蓝岸,林逸生送她到机场,母女俩这半天来一句话也没说,她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那怎么办,道歉有用吗?还是说她能回到原来的日子?再抑或是强行离开就能解决?

    她不是没试过,自己心里那一关始终过不了而已。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后来匆匆离开北京竟是因为母亲。

    半个月后她接到林民的电话,郑容在家晕过去了,医生说是高血压引发的心绞痛,好好保养问题不大。

    这次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觉得是为着她的事儿。她爸也说你有空回来看看吧,你妈总担心你。

    她当即定了第二天一早的第一班机票。

    那天晚上她没睡,人过了安检,坐在机场才给易为洲打电话。

    天还没完全亮,她语气特别平静说我要回去了,脸上全是泪。

    易为洲当即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找她。人都走到门口,才得知是她妈妈身体有些问题,他再没了借口拦她,他欠她的已经太多。

    最后他拉上了已经半开的门,想了想只说,需要什么医疗资源尽管开口。

    林逸生并未拒绝。

    挂了电话,他兀自在书房坐了良久,直到天已大亮,邓铭打电话来提醒他今早的会议。

    他收回思绪,让自己再次投身工作中,却又怕俩人自此渐行渐远,他不敢再去多想。

    ~

    林逸生带着万分焦虑回了蓝岸,问了好几个医生,才放下心来。

    说来真是母女俩,她不知道她妈妈几年前就已经有高血压,陪着郑容去看医生时,医生看着她的面色却反过来问她是不是吃了什么药,那药剂量得控制,不然对身体不好。

    母女俩为着对方相互瞒着病情,当母亲的哪里还能再强硬起来。

    林逸生在家待了一周多,郑容对她一直不冷不淡,在要回北京的前一天,终于打破冷战局面,说你留在家陪妈妈一段时间吧。

    看着女儿在身边,当妈妈的总能放心些。

    林逸生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下来,她不能让妈妈再因为她伤心难受。

    却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快三年,这两年郑容身体越来越不好,病情反复,她越来越担心。

    郑容再也不在她跟前提恋爱结婚几个字。

    她找了份小学教师的工作,不当班主任,日子过得也还算轻松。

    可小县城熟人太多,兜兜转转她一个人,脸上还带着病态,各种流言纷飞。

    林逸生不在意,毕竟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话她都听过。可是父母不一样,她眼见着母亲的心脏病加重,将全部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夜里直哭。

    那段时间她和易为洲仅有的几次通话都只敢在外面,且大部分聊的都是医生和治疗方案。

    母亲很敏感,见着大医生来给她看病,私下问女儿人是不是北京来的。林逸生说不是,是你运气好,人家碰巧来视察工作。

    也怪不得她敏感,这种级别的教授来一次他们这里,整个医院都热烈欢迎,怎么可能是碰巧。

    可情况还是不理想。

    李舒安结婚的第二年,中秋节日刚过,她失去了最爱她的妈妈。她预料到这个结果,可这一天来临时,她连参加葬礼的勇气也没有。

    林民看着女儿欲言又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已经离开,一个令人担忧。作为父亲,他只希望女儿平安快乐过完后半生。

    两年恍若隔世,她想起最近种种,却什么事也不想管,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只恨不得置身事外,好好痛哭一场。

    可是不能,妈妈的后事,她一定要竭尽全力让她没有遗憾。

    李舒安得知这个消息还特地打电话来问她,很生气地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和我说一声,又说要请假回来。她拒绝,亲近的人越多,她越控制不住情绪。

    好歹现在这样她还能勉强镇静应对各种琐事。

    距离上次她回京参加李舒安的婚礼,已经过去大半年,她恍然想起他说让她再等一等,可这半年,她连联系他的勇气都没有。

    这次当然也没有告诉他。

    易为洲还是知道了,他来电说想来送一程,更是想亲眼看看她是否安好。

    林逸生走出灵堂,笑说此时你还敢到处走动么?你不用来,我妈妈她也不会希望见到你。

    她尝到失去至亲的痛,再顾不得伤害别人。即使那个人是她此生挚爱。

    ~

    十一月她在新闻里看见好消息,终于尘埃落定了吧,他从未在她跟前坦言过想要什么,可是她心里都知道。

    那东西真有那么值吗?值得他蛰伏数十年,值得他搭上其他人的命运,以及她十数年的青春?

    她还知道以他的性格势必一切稳妥才会来找她。

    但这次,她决定先回去。

新书推荐: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 瓷色不芜 珩星予吾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 飞雁 瑾舟 原来我是电竞大佬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