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露晞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份证据，先得到了林逸生的噩耗。那时她正在被王燕芳劝说赶紧生孩子的事儿，而她的丈夫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她婆婆不是不知道俩人的关系，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口劝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大概是真的怕外面的女人进了她家的门，可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搞不定，又怎么好指望她？

    而她又是为什么来呢？大概心里还是有一点希望的吧。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尽管易为洲没说话，她也察觉到他的不耐烦。是她打电话让他来的，说你不是想和我聊离婚的事情吗？面都不见怎么聊？

    他一来就想开门见山，只是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王燕芳拉到一边坐下。

    她也没仔细听王燕芳的话，心里知道她丈夫当然不会轻易答应孩子这件事。现在他们之间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如何维持婚姻关系，有那个女人横亘在中间，她只觉得很难。

    她正仔细思考待会要怎么开口。

    中途却听见易为洲接了个电话，然而下一秒，手机滑落在地，他的目光看向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宋露晞只觉得自己要被那目光盯得窒息，如果不是王燕芳在场，他只怕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扼住她的脖子。

    大概又是和那个女人有关吧，但就算知道她去找过林逸生，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王燕芳看了看两人，忙问儿子怎么了。

    易为洲恶狠狠地盯着她，说你这下满意了，可我现在还没有收拾你的心情。他转身就要走，她忙追上去，连拉住他的机会都没有，只见他迅速上车，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整个过程太快，王燕芳从屋里赶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空荡荡。

    她是到了那天晚上，才知道是那个女人在前一天晚上自杀了。

    说实话，她对那女人除了厌恶没什么感觉，人没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隐隐觉得，她和易为洲之间的事情，怕是更难处理了。

    她这辈子可能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活人哪里争得过死人。

    ~

    几天后她被易为洲叫回桃园路的房子，说是有事要商量，必须来。他鲜少用这么命令式的语气，她当然也知道为什么。

    她一进门就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诧异。

    可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聊正事？

    她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从前他人前人后总是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现在这样大的反差，她竟觉得痛快，终于也有他得不到的时候。

    “她人都没了，你做成这样给谁看？”宋露晞恶狠狠地嘲笑他。

    易为洲终于抬眼看她，压抑着情绪，感到十分厌恶：“那晚你去见她做什么了？”

    一点客气也无，又是这种肯定答案的质问语气，宋露晞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在他面前已经不在乎面子，可是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他别乱发疯。

    她想起那年见林逸生，她失了孩子，也是这样。

    “又想来怪我是吗？那年那个孩子就是，我没法解释。你不相信也没办法，这女人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善良。”

    说到孩子，她又想起前两天和王燕芳的聊天，心里突然明白，但又很难以置信。

    她终于爆发：“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不愿意要孩子是这个原因？她没了孩子最怪的还是你吧，我看她从来心里对你就只有怨气，她就是在报复。”

    男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装了，你要是对她真有这么深感情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家里一大摊子事儿你又打算怎么办，还能指着自己守到棺材里去？”

    “我当你那天情绪不好，甩脸子也就罢了，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和我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孩子这事儿也一直是她的心结。起初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要专注事业，后来她再想却是无能为力。这么大的一个家，她连一个放心的人都没有，如果能有个孩子，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搭理她。

    她原本还希望着，林逸生走了，他俩或许保持面上和平，也能安心过日子。

    可此刻他这副淡漠无情的样子让她开始歇斯底里。

    “她人没了我是挺痛快，可我现在才发现这事儿根本没完没了！”

    易为洲看见她这副撒泼的样子，终于开了口，只是语气不善：“当年那个孩子怎么没的，你自己心里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是她自己身体不好情绪不稳，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的。至于罪魁祸首是谁，你心里最清楚。”宋露晞往他心口戳，毫不留情。

    尽管知道答案，他还是下意识地逃避，他现在容不得外人来对他们的关系作一丝一毫的评价。

    “这么多年，该你的，一分不少，你想要的什么没得到？”

    宋露晞像看笑话一样看他，突然明白这人根本不想和她好好沟通，他心里自己有认定的一套。

    那他今天来找她干什么？只为发这一通无名火？

    而她此刻特别执著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口口声声为了这个家，为了所谓的责任和我结了婚，那要个孩子难道不应该吗？我不渴望你对我有什么爱情，给我个孩子，我爱他就够了。”

    她用尽全力说出的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违心。

    沉默良久，她等来的回答仍旧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语气。

    “不能，因为你从不知道什么是爱。”而且他觉得自己渐渐麻木，除了对她，他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所谓的孩子。

    这话一出，宋露晞如坠冰窖，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些年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想她。她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可尖锐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并没有打破压抑的气氛。

    “你就知道了？别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对我说教，我们俩可不是一样么，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你那么爱她，她不也活得那副鬼样子？她死得真好，她也是个疯子，不然怎么配得上你对她的好呢。”

    “闭嘴。”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眼里都是压抑多年的怒火。再牢固的盟友关系，利益破裂的那一天，也不会顾忌一点多年情分。

    她的情绪彷佛也到了尽头，这沉默久到宋露晞以为等不到答案。

    易为洲终于缓缓开口。

    “是，她不在了，我在这世上最后一点顾忌也没了，因为她，”他顿了顿，又施舍般看她一眼，“也因为你，因为你们，我再不会爱人，感情是什么？孩子又算什么？”

    这个答案足够打破宋露晞心底最后一丝期望。

    “既然这样，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了。夫妻一场，别闹得太难看，我拟好离婚协议给你。”宋露晞忍住喉头酸涩，不得不松口。

    财产什么的，他想必不会太计较，两人都不是没有赚钱的能力，只是利益链断了，再重新找合适的很难而已。

    可易为洲显然对这答案不满意。

    “我叫你回来是想问你，那晚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终于又绕回正题，他还真是执著。

    “过几天你自然会知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她还真是对你用情不浅，我都替你感动呢。”

    既然没了夫妻情分，她说话也不再顾忌。多年夫妻，她这么聪明，又处处留心，怎么也算是了解他，往他最痛的地方戳下去，这感觉很不错。

    “那安眠药是不是你给的？”

    宋露晞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有脑子吗？她怎么会做这种愚蠢不讨好的事，当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才能问出这种问题。

    “让你失望了，还真不是，你不放心大可以去查，她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自杀我一点也不意外。你要发疯也得找对人，别拿我当借口。”

    他看向她的眼神逐渐暗淡。

    心里话说出来真是痛快，她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垮下去，终于心里找回一点安慰。

    既然已经无话可说，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