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墙2

    林仙儿实在是个绝世美人。

    她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淡青湖绉小袄,下面着一条素裙,面上未施粉黛,却依然如一朵沾着露水的、莹润玉石似的兰花般美丽。此刻,这位绝世美人正伏在床榻上哀哀哭泣,那对俊俏的眼睛,像两颗水浸了似的黑玛瑙,其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恨。

    “仙儿,你怎么了,你还好么!”游龙生握住她不停颤抖的双肩,惊声道,“是不是梅花盗!他是不是已来过!”

    林仙儿花瓣般的嘴唇动了一下,像是因为过于惊恐而说不出话,眼角又迸出两滴泪,才道:“……是他!就是梅花盗!你看啊!”

    她伸手指向放着一壶清茶、一碟小点的木桌,上面赫然嵌着五只梅花般排列的酒杯!

    陆小凤右手按在桌上,内劲一吐,五只酒杯跳出坑洞。他拿起一只酒杯,仔细查看:这些酒杯连杯底都深嵌入桌面里,取出后俱完整无裂痕,这招所需的内力,连他和常映雪都办不到。

    “究竟发生了何事?”林诗音急道,“仙儿,你可有受伤?”

    林仙儿用水葱般的指尖拭去颊边泪珠,微微仰起头:“我人微力拙,烛火熄灭时,只感受到一阵风声、听到‘夺’的一声轻响,然后就是……”

    幽幽烛光中,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显得晶莹剔透至极,乌黑浓密的发丝遮掩着微微抬起的颈,上面有五点针尖大小的血洞,亦是五点梅花的形状。

    陆小凤自诩万花丛中过的浪子,见过倾国倾城的丹凤公主,花颜月貌的薛冰,绝色难求的欧阳情……可林仙儿与她们都不一样,因为她们毕竟还是活生生的凡人,而林仙儿的雪肤花貌,已然到达完美无缺的程度。

    一点清甜潮湿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寝室中,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林仙儿洁白的脖颈上,几乎能透过那毫无瑕疵的肌肤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和其中缓缓流动的血液。

    女人身体轻轻颤抖着,宛如羔羊般无辜纯洁,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摧毁这份美好。

    常映雪不知不觉间看痴了,直到感觉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才回神。一旁的黑衣少女手指搭在唇侧,长睫微敛,眼中隐含笑意:“常女侠,你再仔细看看。”

    剑客一愣。一旁听见二人对话的陆小凤也一愣。

    仔细看看,看什么?还是……看谁?

    一阵风忽然从窗外飘进,拂向背后,像是有人用指背顺着脊骨轻轻滑过皮肤。常映雪寒毛一乍,喉咙忽然干涩得隐隐发疼。

    萦绕在屋内的那缕清甜的香气像是被掐碎的花瓣,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散出一股腐烂的泥腥气。龙啸云和游龙生还在安慰林仙儿,陆小凤耳朵明明听着她的声音,却渐渐分辨不出她到底在说什么。

    那声音又轻,又柔,又机械,像是发条卡顿的木偶,正在逐渐异化成别的动静。

    常映雪盯着林仙儿的裙摆,指尖微颤,向陆小凤示意。

    烛光下,素色的褶裙微微透明,呈伞状迤在地面,隐约可见下面晶莹的肉粉色。肉粉色很淡,像人的肌肤,更像某种植物、或者菌类的枝茎。

    泥腥味愈发重了。

    视线上移,女人臀腿和腰肢的分界线十分模糊,常映雪眯着眼睛,那人的肢体便一点点变成了植物的模样。

    林仙儿美丽的面容长在一株修长的水晶兰顶端,乌黑的眼珠往上翻,眼白处蒙着一层半透明鳞片。薄如蝉翼的鳞片扎根在她的眼眶里,又从耳蜗处探出头,那一张一合的贝齿间,也藏着水晶的色泽。

    游龙生还将她揽在怀里,他激动地动一下,林仙儿半透明的躯体就跟着略略动一下,附着在身体内部、清晰可见的血管与充作骨骼的共生菌根也慢慢地搐动着。

    常映雪脸色铁青,将指甲死死掐进手心。她根本不敢与林仙儿对视,眼珠僵硬地往观婳的方向动了动,就冷不丁地瞥见两个黑洞洞的瞳仁。

    那对瞳仁极黑、极大,纹丝不动。总是含着笑意的双唇,正轻微地抿动着。黑衣少女盯着林仙儿,目光热切,在一下一下地咽着口水。

    ——————

    常映雪扶着树,冲着树根将晚饭吐了个干净。陆小凤也没好多少,干呕两声,机敏灵活的大脑一时无法转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作为一个本事还算能保命的江湖侠客,陆小凤自然能判断出什么是迷药引出的幻觉,什么真的神鬼之事。

    “这,这实在超出我的想象,林仙儿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陆小凤苦笑,心中对观婳再无半点质疑。

    常映雪擦了擦嘴,脸色惨白。如果她还是未穿越前的那个社畜,此时恐怕已被吓得神智不清,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没觉得好过几分:“观婳姑娘,你上次说自己是进入诡画之中才碰到怪物,可现在我们是在李园内,这意味着什么?”

    不愧是女主,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观婳掂了掂一旁林诗音递来的蜚景剑,沉吟片刻,道:“我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上面绕满当日将我拉入画中的不详恶氛,可现在一看,深青剑身状极古雅,莹耀如星,乃清正之宝,想来是広清门师长用来封印诡画的本命武器。”

    “所以这诡画中封印之物,已经跑到外边来了么?”陆小凤后心发凉,不寒而栗。

    观婳端详着手中的蜚景剑。

    林仙儿使用这短剑那日,她看得清楚,剑身分明是扭曲蛇形,泛着什么东西腐败后令人作呕的色泽,眼下却是一柄笔直锋利刻有繁复龙纹的宝剑,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地慝,若障蛊然也,若虺蝮之属……居然不是我想象中的类蛇之物吗?”观婳眉头微皱,她对古代神鬼妖魔的了解全靠小半年练武之余抱的佛脚,本身是不能准确分辨妖诡异兽的。“若蜚景剑封印的是一幅画,那幅画究竟会在哪里呢?”

    似乎有什么线索在脑中一滑而过,观婳觉得答案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想不到。

    “观婳姑娘,仙儿她,她究竟怎么了?”林诗音听不太懂几人在说什么,却也察觉不妙,终于忍不住开口。

    观婳回神,有些遗憾地看着她:“抱歉,是我技艺不精,虽知如何封印妖鬼,但令妹陷入太深,已经……无力回天了。”

    林诗音闻言清泪长流,痛哭失声:“怎么会!仙儿,仙儿她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个酒鬼赌徒,她不想被卖出去换钱,舍命跳崖逃跑后才被我救下,她的身世已经那么悲惨了,现在又……为什么非得是那个孩子!”

    观婳右手撑着摇摇欲坠的林诗音,到底没将林仙儿借助美色建立情报网、假扮梅花盗又意欲嫁祸李寻欢之事告诉她。死者事大,此时告诉林诗音,她也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起反作用。

    只能和声劝慰:“事已至此,诗音,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幅诡画,为林仙儿报仇。”

    “报仇……不错!这仇,定是要报的!”林诗音抬起头,那双永远含愁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赋给了她比美丽更强大的力量,“我能做什么?观婳姑娘,不,萱华道长,诗音能做什么?”

    观婳侧着头想了想,说:“林夫人能帮我统计一下庄中下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屡屡受伤的么?除遇到怪事的时间外,还有确切的伤情,和受伤的地点。”

    “是了,那怪物破开封印一定虚弱,找出它最开始活动的源头,说不定能寻到几分线索。”陆小凤一拍脑门,“如果庄内还有如林仙儿一般的人,早早找出来也是件好事。”

    观婳将蜚景剑递给林诗音,“此剑有切金断玉辟邪避恶之能,林夫人留着防身。”

    “这……”林诗音有些犹豫,“这把剑应该是広清门道长的本命武器吧,我武功平平,拿着也没什么用。”

    观婳摇头:“名剑有灵,与林夫人有缘,收着便是。”

    林诗音这才收下,待她离去收集观婳需要的消息后,黑衣少女才回过身,双眼中透出一丝冷漠:“当着林夫人的面,在下不便明说,但林仙儿被地慝侵蚀,也并不全怪不知踪迹的诡画。”

    陆小凤破过不少离奇事件,早从蛛丝马迹中觉察端倪:“愿闻其详。”

    观婳淡道:“地慝挣脱封印非一日之功,但从我之前破除的穷奇诡画状态来看,应当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兴云庄里虽然有人受伤,但尚无人身死,林仙儿却变成这幅模样,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用蜚景剑做了什么。”

    常映雪垂头深思:“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才会加速诡物对封印的破坏?”

    “封印松动,观婳姑娘口中的地慝又有迷惑人心之能,想必勾动了林仙儿里应外合,彻底解了広清门道长的束缚。”陆小凤猜道。

    观婳叹了口气:“封印诡画的容器,不可以沾染血煞,昔日师门中人将蜚景剑交托藏剑山庄保管时,应当想不到百年后会被游少庄主赠予美人。”

    常映雪脑中灵光一闪,对小李飞刀原著剧情的回忆被勾动几分:“你们说……梅花盗,真的还是昔日的那个人吗?”

    “什么意思?”陆小凤问。

    “距梅花盗上次活动已过去二十余年,此人就不会受伤,不会衰老?”常映雪越想越不对劲,“龙啸云绝不是什么好人,秦孝仪一流又与李寻欢有旧怨,他们聚在一起,焉知不是在谋划什么阴谋?”

    陆小凤愣了半晌,才道:“可是……这捕风捉影的,我们也没什么证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观婳忽然一笑。“阴谋诡计如一股邪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既然如此,盯紧作为风眼的李探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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