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小烟

    雁回抱着幻小烟一路赶回永州,和白晓生在城门口相遇,从他口中得知斗兽场出逃的妖怪如今大多数去了弦歌多年来暗中挖掘的地下城,那里有通往城外的暗道。

    忘语楼暂时歇业,弦歌将重伤的妖怪们安置在楼中,让轻伤的留在地下城休养,自己带着一众妖仆忙上忙下地给他们治疗。

    雁回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安放好昏迷的幻小烟,将戒指套回到她的手上。想到外面受伤的群妖,她也想帮着一起施法疗伤,甫一出门就在熙攘的人群中见到了凤家公子。

    弦歌简单给他们互相介绍后转头又去忙了,凤千朔倒也坦然,拉着他们找了个角落说事。

    他在重掌家族后找出了父母留下的遗物,与其中的凤凰残魂交流后才得知双亲是为了救相依为命的妖仆才被凤铭下了黑手。如今大仇得报,凤千朔思及过往,越发为自己先前对妖怪的冷眼感到惭愧,主动带着一众亲信前来帮忙。

    “此事还要多谢白兄与雁姑娘,如果不是你们帮我炸了斗兽场放走群妖,我也寻不到机会报仇。”

    凤千朔抱拳谢道,示意手下将刻有追踪术的秘简奉上,厚着脸皮说:“虽然我是坑了你们,但毕竟是你们先绑架的我,更何况二位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看在秘籍的份上,以后大家就交个朋友?”

    雁回指指白晓生:“你叫他白兄。”又指指自己,不满道:“叫我雁姑娘?”

    “……那,雁姐?”

    雁回被这称呼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了不了,你还是叫雁姑娘吧。”

    凤千朔却顺杆而爬,讨好地笑道:“雁姐,弦歌既然愿意为了你出头,你们一定交情甚好吧?”

    “想打听什么?”雁回警觉,又想起关键的事:“等等,先说清楚,你那二十七房小妾到底怎么回事?”

    听凤千朔手舞足蹈地解释了半天,雁回才知他是为了在凤铭的眼皮下蛰伏,才故意装出纨绔的样子。凤千朔举起三指发誓自己多年来守身如玉,一片真心都给了弦歌。

    白晓生突然笑了,凑在雁回耳边“窃窃私语”,声音大得凤千朔清晰可闻:

    “雁回你别听他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啊。”

    凤千朔急了,眼看就想找人来证明,雁回拂了拂手:“算了算了,我信你。”

    别人看不出,她怎么会看不出白晓生还在记仇斗兽场的事。说来也怪,他自己提出要去的斗兽场,结果现在闹别扭的也是他。

    她揽着肩将白晓生捞到一旁问:“还生气吗?你要是还不爽,那我也不原谅他。”

    白晓生默然,他清楚自己不过是想找个人迁怒罢了。可提出要参赛的是他,害雁回担心的也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闹别扭,还让雁回来哄他呢?

    他在雁回澄澈的目光中羞愧地摇了摇头,雁回如释重负般拍拍他的背,对凤千朔道:“他原谅你了,那些事就一笔勾销。”

    看凤千朔喜笑颜开地又想凑上来,雁回搓搓手指:“不过嘛,凤公子自己就是开七绝堂的,你也知道要打听消息,那总是少不了……”

    雁回可没打算拿好姐妹换钱,但弦歌既喜欢他,她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考验考验这凤家公子能为美人做到何等地步,到时拿了钱和弦歌三七分账岂不美哉。

    凤千朔轻敲竹柄将扇面在掌中合上,谄媚道:“明白!”

    天刚大亮幻小烟就清醒了过来,疑惑地打量身处的地方和周围的人。她正要说什么,指上幻戒荧光一闪,从中跳出一个黑色的人影。见到那人,白晓生神色微变,自觉躲到雁回身后。

    上一世被打的阴影还历历在目,虽然不怎么痛,但是很毁形象而且丢人,他可不想再在雁回面前丢人了。

    所幸现在的幻王尚留有一丝神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雁回用龙火涤荡了他身上的黑气。祛除黑气后幻王已然很虚弱,与他们交代完幻族是被一名瞳术师献祭的真相后,就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长眠。幻小烟让他回到幻戒中休养,看他的样子恐时日无多了。

    雁回将白晓生扯到门外,与他偷偷交流自己在迷雾森林的所见所闻。她不知是否该寻个机会,告诉幻小烟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

    白晓生略一沉吟:“我觉得,或许她不知道会比较幸福吧。”

    “不知道会比较幸福吗?我不这么认为。”雁回说:“如果有人为了我而牺牲,而我享受着他的付出却一无所知,我会很讨厌我自己,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回忆着幻境中的所见:“你想啊,如果他们能彼此坦白而不是默默牺牲自己,或许很多事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最起码那位幻妖姑娘是真的护住了她的妹妹。”白晓生说:“只是那鲛人实在太没用了,他既爱她就不该任由她回去。如果换做是我,哪怕被怨恨被厌弃也无所谓,我只要所爱之人活着,那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说这话时握紧了双拳,眼中的嘲讽和恨意让雁回看不透,那似乎不仅是对着鲛人,更是对着他自己。

    心口处又涌上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雁回不愿见到白晓生如此沉重的表情,她还是更希望他能如往常般活泼快意、轻轻松松的。

    雁回拍拍他的手臂:“你别上头啊,我和别人又不一样,我最珍惜的就是性命,绝不会白白跑去送死的。”

    面对白晓生犹疑复杂的神色,雁回从心虚中翻出一丝底气,梗着脖子问:“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吗?”

    白晓生愣了几秒,很快恢复成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故作深情道:“对啊,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回回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雁回断然拒绝:“不,话本上说了,男人只会影响我出拳的速度。”

    “……不是拔剑的速度吗?”

    “那是剑修的台词,我是体修啊。”

    “说的也是。”

    思量再三,雁回最终还是决定将幻小烟双生姐姐这些年经历的真相全部告知于她。

    陡然得知发生在自己身上隐秘的过去,幻小烟被打击得站不稳,雁回想伸手去扶,她摆摆手,自己稳住了身体:“我没事,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沉静片刻后,她轻声念出她的名字:“雁回,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见雁回点头,幻小烟摊开手掌,绿色的光芒在她的掌心凝成两个一大一小的形状:

    “我的姐姐幻小云,是我们幻妖一族的天才。从小她就备受瞩目,修炼的速度也很快。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她也就比我早出来那么一会会吧。”

    她用另一只手比了个短短的距离,却仿若两指间相隔着巨大的鸿沟。

    “但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长成我如今的模样了。每每看到她我都会很羡慕,我想要是我长大了,也会是那样吗?我又要多久才能长大呢?”

    她轻吹了口气,翠绿的荧光在手中如烟飘散:“从小我就觉得,姐姐像天边绚丽的云,而我呢,就是凡俗的烟。轻轻渺渺的,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关心。”

    “幻族被献祭的前一天,她说要和阿壬哥哥去一趟他的故乡,回来会给我带新出的话本,自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有时我也会想,连她那样的天才都不想着为幻族报仇,我一个修为低下的小妖怪,为何要去操心根本做不到的事呢?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可以了?”

    她苍白的唇不断颤抖着:“我羡慕过她,也怨恨过她,可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真的是一个废物。姐姐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一丝也没能察觉,甚至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

    “小烟。”雁回怜惜地拨开少女颊边的一缕碎发:“不介意的话,也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是十岁入的辰星山,入山门那年是一星弟子,现在仍是一星弟子。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去年刚入山门的小师妹才修行一年就已经升到二星了。与我同年拜师的师兄师姐甚至师弟师妹们,最快的半个月就开了识海又升上二星,最懒最不愿意动的那个,也在一年内打开了识海。可我在辰星山待了整整七年,把师门心法倒背如流,都没能在下山前成功辟开识海。”

    雁回说起往事的语气很轻松,但幻小烟能猜到那段日子远比她所描述的艰难:

    “开不了识海就积蓄不了灵力用不了术法,所有人都嘲笑我是万年一星,给我师父丢脸。可那又怎么样?当不了灵修我就炼体,丹田汇聚不了灵力我就用环境中的灵力。在识海未开之时我就能自如地掌控周围灵力,寻常的四星弟子使起玄术来未必能有我熟练。而我的体术——”

    她亮了亮自己的拳头:“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了,就连身为七星弟子的大师兄都不是我的对手。”

    雁回望着怔怔听她叙说的幻小烟,脸上绽开自信又明亮的微笑:“所以不必妄自菲薄。或许,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那条路而已。”

    幻小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积蓄的泪水,扑到雁回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幻族被献祭的那天她已经把泪水哭干了,此后就好像失去了哭的能力。她随遇而安,她自甘堕落,因为知道哭了也没用,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她哭而忙不迭地安慰她,想让她重新笑起来。

    几日后,幻小烟在龙火燃尽的森林废墟中树下两块并肩而立的墓碑,上面刻着幻小云和阿壬的名字。

    她前半生刻立了无数墓碑,如今,终于给她早已死去的姐姐立了一块。

    幻小烟说她无处可去,除却向黑气之主和瞳术师报仇再无其他要做的事。她想跟着雁回好好修炼。雁回答应了,戴上了那个幻戒,让幻小烟随时能寄身其中。

    立好墓碑后,雁回时刻关照着小姑娘的情绪,和白晓生一唱一和地说着相声,就这样一同走回了永州城。

    穿过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幻小烟被路边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注意。

    犹记那时来人族集市游玩,还是个小孩子的她拿着姐姐买的冰糖葫芦吃得正香,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不自觉凝眉许久的面容。

    她揪着姐姐的长袖小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呀?”

    余光瞥见了手中的糖葫芦,她想了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忍痛递给姐姐:“我把糖葫芦分给你吃,你会开心一点吗?”

    她的姐姐包住她的手,轻轻地将糖葫芦推了回去,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说:

    “小烟开心,我就开心啦。”

    雁回见小姑娘停住脚步,盯着街贩叫卖的冰糖葫芦出神了很久,略一挑眉,上前买了一根递给她,幻小烟愣愣地接过。

    “以后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尽管告诉我们,就把我们当你哥哥姐姐一样。”

    雁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外人看来有些奇怪,因为幻妖姑娘并不比她矮,但雁回的动作自然得令人觉得她就该是年长者的身份。

    幻小烟抽了抽鼻子,抱上了雁回的肩膀在她的脖颈处蹭了蹭。雁回受宠若惊地回抱住她,将侧脸靠在她的头顶,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嗅到女孩发间林木青草的气息,甚是好闻。

    抱了好一会儿,雁回才注意到旁边被冷落的白晓生,一双黑瞳渴望地注视着她们,眼神充满向往,又有丝莫名的委屈。

    雁回奇道:“莫非你也想要?”

    白晓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咧开嘴拼命点了点头。

    雁回啧了一声,松开幻小烟,转身走向扎满冰糖葫芦的稻草人,又买下一根塞进他手里:

    “给你。”

    她心里嘀咕着,没想到白晓生一个大男人竟然爱吃糖葫芦。

    白晓生笑容僵在脸上,幽怨地接过冰糖葫芦泄愤般喀嚓啃了两口。

    “扑哧。”幻小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又笑什么?”雁回问。

    “我想起高兴的事。”

    雁回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觉得像养了两个长不大的小孩,暗叹自己年纪轻轻就承担了太多。

    幻小烟捏着冰糖葫芦眼含笑意望着他们,眼前的画面与旧日回忆隐隐重叠在了一起,岁月无声流淌,却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见他们都吃得开心,雁回也有些馋了,干脆又绕回去买了一根。并肩而行的一人两妖像极了关系亲密的兄妹,手里各拿着一根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在一众孩童中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

    斗兽场炸毁后,在永州驻守的各玄门都增派了人手,凌霏更是带着一队广寒门弟子火速赶到永州,第一件事就是指名见凤家家主,接待她的却是新任家主凤千朔。

    “凤公子,为何是你?你叔叔凤铭呢?”

    凤千朔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一副悲痛的做派:“叔叔他被动乱的妖仆所害,如今已下葬了。”

    “……凤公子节哀。作案妖物抓到了吗?需不需要广寒门的帮忙?”

    凌霏面上这么说,心里却焦躁得很。凤铭就这么死了,也不知龙角有没有在动乱中遗失,凤家还愿不愿意归还。

    尽管素影说龙角封印未破不必担心,她现在一心寻找陆慕生的下落对那条龙分不出精力去抓,谅凤家也不敢起异心。可做生意的人满口谎言从不可靠,凌霏怎么都放心不下,自请带着一众弟子前来取回龙角。

    “多谢仙长记挂,出逃的妖兽都抓得差不多了。”凤千朔殷勤地为她续上一杯茶水:“只不过还有一事……”

    “什么事?”凌霏急问。

    “我在斗兽场地下十八层发现了一个封存着宝物的阵法,封印尚且完好。叔叔曾与我提过里面的宝贝是广寒门之物,我们凤家不敢染指。思来想去,还是交还给仙长最为放心。”

    “你倒是识趣。”凌霏笑道:“比你叔叔懂事许多。”

    “不该贪的当然贪不得。”凤千朔摇着扇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才是我们凤家多年的立足之本啊。”

    他暗暗松了口气,按照白晓生交代的说完后广寒门的人果然不再纠缠,此事应是能流水无痕地轻松揭过了。

    地下城陆续走空,只留些伤势重的妖怪仍在忘语楼休养。里应外合瞒天过海的众人聚在地下城饮酒相谈。没有足够大的桌子坐下这么多人,他们干脆席地而坐,各自抱着酒坛或举着酒杯,畅聊着往后的打算。

    “等送走了这些妖怪,我就带晓露回青丘,忘语楼也要彻底关门了。”

    此前雁回寻找的小狐妖娘亲的下落如今也查到了,凤千朔也在接手斗兽场后翻出一份死亡名单,三尾狐妖的名字赫然在列。弦歌同情小姑娘的遭遇,正好斗兽场已关,也没有继续留在永州的必要,便决定带她回青丘找狐族收养。

    弦歌此言一出,即使是早有准备的众人也有些伤感。雁回更是眼泪汪汪地牵着刚结交姐妹的双手,依依不舍地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那有什么的,看看这个。”凤千朔得意地递给她们两个金色的花朵状物件:“这是我父母留下的秘宝花为——复刻版。”

    雁回稀奇地接过:“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啊?”

    “聊天啊。无论你们相隔多远,都可以拿这个通话。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送你们了,是不是很感激我?”

    弦歌也是喜不自胜,她也不舍这么快和雁回分开,没想到还能时常通话,她欣喜地道着谢接过,看凤千朔的眼神都柔情许多。

    凤千朔看把她们都哄开心了,清了清嗓子,装作随意的姿态:“当然了,原版就在我手里。弦歌姑娘若有兴致,也可随时找凤某聊天。”

    真是图穷匕见,雁回想嘲笑他,但刚收这么大一个好处,也不能当众人面戳穿他的小心思。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放心,我也会随时找你聊天的。”

    “对,我们也会多找你聊天的。”

    白晓生也似笑非笑地说,那笑让凤千朔觉得颈间一凛。

    凤千朔尴尬地抓抓脖子转移话题:“我还要留在永州经营凤家的产业。斗兽场虽然没了,但天香坊还在,有了七绝堂的补充,凤家还不至于元气大损。待我重振凤家祖业,你们回永州就吃我的住我的。”

    “我肯定是回老家啦。”

    “带我一个,我也去你老家看看。”

    几位年轻的公子嬉笑打闹着,为自己重获自由而喜悦,较年长些的则因即将告别照拂他们多年的弦歌而感到不舍。

    白晓生饮了口杯中的茶:“我当然是跟着雁回,雁回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雁回将酒坛放在膝盖上撑着头思考:“有了秘籍,我们就要出发去找失踪的玄门人了,小烟也与我们一道吧?”

    幻小烟点了点头:“我要跟着雁回好好修炼,以后才有机会报仇。”

    “好!”凤千朔抚掌大笑:“有志向,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杯隔空致意,却被雁回抬手拦下:“等等,小烟成年了吗,能喝酒吗?”

    白晓生提醒道:“她是幻妖,说不定比你都大呢。”

    “那你成年了吗?”雁回灵魂发问,白晓生被问住,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嗐,问这干嘛,她自己都还没成年呢。雁回敲了一下脑袋,都怪平日里师父管得太严格,才让她下意识地管起别人来了。

    “不管成没成年,今天大家都必须喝!”雁回好像并不觉得尴尬,抢过白晓生的杯子闻了闻,嫌弃地将茶水倒掉,将坛中的酒倒满空杯递给了他。

    白晓生举着酒杯犯了难:“不瞒各位说,其实我从未喝过酒。”

    他见过太多妖族玄门人醉酒后百出的丑态,自是不愿意把自己变成那样的。而且醉酒后太容易误事,被伏阴发现又是免不了一通折磨,所以他确实滴酒也未沾过。

    “没事,你放心喝!”雁回搂住了他的脖子,拍拍自己胸膛:“我力气大,等会儿喝醉了我抱你回去就行。”

    望着酒杯抿着唇角纠结了许久的白晓生听得此言,怕她反悔似的干脆利落地举杯仰头,一口干尽了杯中酒,被冲鼻的辛辣味呛得连连咳嗽。

    雁回帮白晓生拍着背,看他咳了半天,刚理顺气就给自己又满上一杯。

    白晓生紧紧捏着酒杯,眼尾泛红笑意森森地盯着她,盯到雁回浑身发毛:“回回,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看到姐妹身陷修罗场,弦歌了然地笑笑,并没有解围的打算。她双手端起酒杯邀众人共饮:

    “那就祝各位都能得偿所愿,待他日有缘重聚,再来敬往事一杯!”

    凤千朔是商贾之子,平日里应酬自然是少不了;弦歌身为忘语楼的老板也要时常陪酒作客,十二公子更不必说;幻小烟直言人类的酒还没我们幻族的幻术来得劲大;雁回夸下海口道自己酒量一向好,就没有喝不倒的人……

    酒过三巡,最先撑不住的是幻小烟,她不肯承认自己酒量差,说是要彻夜修炼,变成一道光钻回戒指里睡觉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弦歌也不胜酒力,被十二公子搀扶着回了忘语楼。凤千朔似乎还有余力,但看弦歌回去也无心恋战,推辞自己酒量有所退步就小碎步跟了上去。

    最后就剩雁回还拎着坛子对着空气叫嚣道:“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雁回,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白晓生劝道。他想拽着雁回离开,但雁回不愧是体修,力气大得他根本拽不动。

    白晓生也不知道场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度过了初饮酒的不适后,再入口也只觉得味道难以下咽,喝到后来醉倒了一片,他都没有产生眩晕感,更别说醉酒了。本想着无论醉不醉都要装醉,可等反应过来时,说要抱他回去的雁回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雁回茫然地转过头,盯着白晓生的脸像在思考他是谁。许久她忽然绽开一抹灿笑,伸手勾起白晓生的下巴,他就着她的手势顺从地抬起头。

    少女亮亮的双眸闪动着光芒,看他像是看见了闪闪发光的财宝。被那样看着,他的心跳都停摆了片刻。

    “好俊俏的小公子,既然他们都走了,你来陪我干一杯如何?”

    白晓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醉了,醉倒在她星河般璀璨的瞳眸里。但想到眼下的境况,他还得拼命维持着一丝理智与眩晕感相抗衡。

    “雁回,你喝醉了。”

    “我没醉!”

    “好好好,没醉没醉,先跟我回客栈吧?”

    雁回挥了一下酒坛还在嘴硬:“哎呀逗你呢,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嘛!你是白——”

    她突然顿住,将目光往旁边偏了一寸:“你是白晓生,那这个又是谁?”

    “什么?”饶是白晓生也有些跟不上她的胡言乱语了。

    “两个,三个……不对,四个白晓生……”雁回将酒坛丢在一旁,边看边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数到最后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哀嚎:“一个我就已经管不过来了,四个白晓生我该怎么办啊……”

    “……你先起来,我也没说要你管吧。”白晓生也蹲下来想将她扶起,但是她就像在地上生了根难以拉动,好不容易拽了起来,才发现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呼呼大睡。少女把他当成了抱枕,像只树懒一样紧紧环抱住他的肩膀倚靠在他身上。

    “喂,雁回,雁回?”

    白晓生试探着喊了几声。雁回没有反应,似乎彻底浸入了梦乡。

    他身如浮萍,唯一的向往和牵挂此刻就在怀中沈眠,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自己脆弱得浑身都是软肋,又因她一个信任的眼神便可无惧生死。

    “我可没让你管啊,是你自己要找上我的。”

    他大著胆子说了一句,见怀中人依然安睡着,扁了扁嘴,委屈地接着道:

    “但你既然说了,就要负起责任来啊……雁回,你听得见吗?”

    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蹙起眉尖,在他胸膛处蹭了蹭,白晓生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抱着。但雁回没有醒,蹭了两下又平静下来,静谧中他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鼾声。

    白晓生微微弯腰,伸手绕过膝下将她横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抱着易碎的珍宝,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双手,让他觉得沉重万分。

    “真重。”白晓生轻声抱怨了一句。

    雁回却突然醒了,对着空气挥了一拳,怒气冲冲地喊道:“谁,谁说我重?!”

    “……”

    第二天从宿醉中清醒的雁回只觉得头疼,没有白晓生的提醒,她痛痛快快地把自己醉酒时调戏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并坚持认为自己撑到了最后和他一起走回的客栈。她问白晓生愿不愿与她交个酒友找机会单独再喝,被他浅笑着拒绝了。

    看雁回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白晓生舒了口气,倘若她时常醉酒对着他说出那些话转头又忘掉,他的心脏也容易承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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