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说周引棠的效率很高，隔天早上李如阳还没想好辞职的措辞，莱哥就一个电话过来把事办妥了。
电话中莱哥的语气远不如第一次有亲和力，几乎是冷淡地通知她被介绍到投资这个剧组的影视公司上班。
李如阳婉拒了这个提议并提出辞职，说了一半便被莱哥不客气地打断：“小李，目前我们工作室已经不缺人手了，当然就这么和你解除劳动关系是很不负责任的，所以我才跟这家影视公司推荐了你，放心吧，待遇不会差的。”
李如阳思考了下，既然她答应了周引棠不会再出现在池飞墨面前，索性离得远远的，便再次拒绝了他，态度礼貌又干脆。
话音刚落。
莱哥那边突然传来吵嚷声，李如阳仔细贴近手机去听，是池飞墨在闹脾气。
八成是莱哥开了外放给他听两个人的谈话，得知她要走后他就不淡定了，激动地在边上嚷嚷着她去公司上班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威胁要是她要走就要怎么怎么样。
莱哥很无奈地劝他安静下来，池飞墨不但不理会他，还直接隔着电话那头冲李如阳喊，让她赶紧上工。
想办法躲开池飞墨后，莱哥换了和和气气的态度劝李如阳答应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小李，听我的吧，要是这小子闹起来被媒体捕风捉影对你影响也不好。”
李如阳早见识过池飞墨胡搅蛮缠的模样，稍稍斟酌，也就同意了。
莱哥所说的影视公司在池飞墨的工作室附近的园区里，距离很近，只隔了一条大马路，外观风格也和工作室相去无几，独栋建筑的上方挂着大大的名字和logo。
星云影视。
李如阳仰头，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是投资池飞墨目前在拍摄的校园剧《夏时》的公司。
金属质地的牌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李如阳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皱了皱眉。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没挖掘出什么来，方若华说过，会忘记的事就是不重要的，李如阳深以为然，便放弃思考了。
她按来对接她的新同事的指示走到大门口，秋天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是舒服，对着玻璃门理了理衣服。
话说池飞墨在“家”里的戏份应该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戏绝大多份都是在学校了吧。
她边想边推开门走进去。
公司的一楼内部装潢是以铁灰色为主，冷白的灯光照得室内比室外还亮堂，隔几步就摆一盆绿植，办公区域非常安静。
对接李如阳的同事带她办完了入职手续，李如阳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在了行政岗，这倒是她的老本行，在周引棠底下工作的几年经验多多少少能排上用场。
新工作不忙，不像在片场要干体力活，也不用顾前顾后帮池飞墨备这备那，每天工作之余还可以在公司楼下小院子转转。
除了池飞墨偶尔发来的乱七八糟的信息，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一楼的院子里支了户外遮阳棚，底下摆了个咖啡桌和几张椅子，光是看着就觉得悠闲。只是天气转凉，草皮逐渐枯黄，树枝上的叶子都快掉光了，也不会有人想坐在外面吹冷风，因此小院显出一派荒凉来。
日子一久，李如阳注意到时常有个三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独自坐在树下的木头长椅上。
李如阳好奇地问身边的同事：“那个人也是公司的人吗？”
同事顺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不用管他，他就这样。”
之后每次路过，她都会下意识望着那个男人。
某天，那人雷打不动地坐在光秃秃的树枝下，萧瑟的北风应景地从他背后吹落一片枯叶，氛围十分有悲凉感，她走过去，递给坐在树下的男人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热开水的丝丝缕缕冒着白气。
“喝吗？”
“呃，谢谢。”
被突然映入眼帘的纸杯吓了一跳的男人抬起眼，接过水道谢过后望着萧瑟的院子出神。
他叫住要回室内的李如阳，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问道：“如果你现在在古代......”
李如阳：“嗯？”
“你是一个聪明但同时也比较皮的徒弟，你师父叫你去扫这个院子你会说什么？”
李如阳沉吟片刻，手指摸着下巴说：“心里无尘，眼里便无尘，又何需扫地？师父，是你心上蒙尘啊！”
那个男的眼前一亮，“这个可以！记下来！”
刷刷在手机上记下后，抬头又问她：“师父要是生气了呢？”
她一下子进入状态：“师父，修行之人切不可轻易动怒，你道心不稳啊！”
“是吗？如此说来为师道行还不够。”
男人也学着李如阳的方式以师父的口吻说道，连神色也带上韫怒似的。
“师父内行不深不要紧，你往妖魔鬼怪面前一站，凭借你如若仙人之姿的外表就能吓退它们！”
“哦？当真？”
“真的，钟馗就是这样的。”
“......”
男人扭起眉头问李如阳：“这话师父接不下去吧？”
她耸耸肩，转身原路返回室内，在外面站久了有点冷。
“接不下去就对了，遇到这种徒弟直接揍就好。”
男人看她要走，起身大步追上去：“你哪个部门的？”
“行政。”
“要不要做我的助理？”
李如阳停下脚步，脸色复杂地瞥他一眼。
上一份助理的工作才做了没几天就黄了，还来？
男人向她介绍起自己：“我是公司的编剧，姓徐，徐青松。”
说完自己先露出憨态可掬的微笑，徐青松坐着不显，站起来倒挺高的。
他长相清秀，皮肤比较白，文质彬彬的，笑起来比看上去要年轻，黑框镜后的眼睛像月牙儿一样。
“你不想换条路走走看吗？我觉得你有写剧本的天分。”
“我没天分。”
“你不想自己写剧本让喜欢的演员演吗？”
“我......不追星，也没喜欢的演员。”
“你应该有幻想过天马行空想的故事吧，不想把它变为现实吗？”
这倒是让李如阳踌躇了片刻：“我没经验。”
“诶～经验都是从无到有嘛。”
李如阳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有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这是什么莱哥二号。
她扭头就走。
回到公司里，徐青松还跟着她给她画饼，李如阳在他的长篇大论地抓取了些重点。
他习惯坐在院子里构思剧情和塑造角色，安静的创作环境让他泉思如涌，不过偶尔也会像刚才那样卡壳。
她的那些话给他提供了一些新思路，正好他想找个编剧助理，他认为她是很合适的人选，并且信誓旦旦保证会给很好的待遇。
见李如阳不为所动，徐编祭出最后的大招：“试试看嘛，来都来了。”
她眉头一挑，有瞬间的意动，随后摊手：“我只是行政的小职员，没权力随便换岗。”
隔天，徐编笑嘻嘻地引她去编剧部，带她到离自己办公桌最近的一个工位，搓手说道：“这是你的位置，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
李如阳：“......”
她没想到他来真的，还能轻轻松松把其他部门的人员调动过来。
李如阳欲言又止，扫视一圈编辑部的环境，其他人都不在，房间只有他们两个。当她粗略扫过徐编的桌子，看到凌乱的桌子上放了一本剧本。
白色封面印着两个粗大的字体——
【夏时】
那是池飞墨正在拍的校园剧。
徐编注意到她的视线停在它上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嗯，这个是我写的，现在拍了，你知道那个演员池飞墨吗，是他主演的。”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又仔细看了一遍环境，书架上放满了书刊杂志，四下也都堆叠杂乱放着书籍资料，房间里的几张桌子均摆满了文件物品，唯独给她留的位子算是干净的。
估计是刚清理出来的。
徐编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更不好意思了：“是有点乱哈。”
他脸上浮起微红，说话的间隙抬起脚后跟把掉地上的空饮料瓶藏进自己的桌子底下。
默默看着他的动作不拆穿，她询问道：“有什么要我先做的？”
徐编大致讲了编剧助理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协助他整理故事提纲设计剧情，收集创作用的素材，以及辅助描写丰富人物感情的对话......
她在在院子里谈到的两个人物，即是他现在在构思的新剧本中的角色。
然而这个故事里并不以这对师徒为主角，徐编说他想构筑一个庞大的修仙世界，全员皆为主角又无人真正是主角的群像剧。
既无尽善尽美的好人又无十恶不赦的反派，不存在非黑即白。各人有各人的正义却互相水火不容，云集天下名门宗派在修仙界掀起波澜壮阔的拯救苍生的征程......
李如阳任由他激动澎湃地讲述故事框架，频频颔首微笑以示赞许，受到鼓舞的徐编涨红了脸继续往下说——
“砰！”
门外有人野蛮地踹开门。
突然的巨响吓了两人一跳。
池飞墨一脸不爽地站在门口：“大白天你们关着门在干什么？”
徐青松惊讶他的出现：“飞墨？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剧组里吗？”
池飞墨看也不看他，眼睛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个遍，最后落在李如阳身上：“中场休息，等下回去。”
他自顾自说完，撇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转身离开，李如阳和徐青松打了个招呼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池飞墨微微侧过脸，见她追上来，脚跨进茶水间躲在门口，等李如阳一靠近就伸长手把她拉茶水间，把人困在窄小的水台边，两只手抵住台面，不容她逃跑。
他弯下腰，挡住光线，脸上阴晴不定，眼睛在暗弱的光线下冒着幽幽的光，李如阳的身形大半被他遮盖住，两个人隔着十公分左右的距离，互相可以将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对方身上。
李如阳后腰贴紧了茶水台，“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在不在，”他不悦地看着她，磨着牙齿道：“在倒是在，还有人陪呢！”
她沉下脸，踮起脚试图和他平视：“阴阳怪气啥？”
他的怨念是真的很大，似笑非笑：“哟，离开剧组就不叫我池哥了，也是，谁让你不是我助理了呢。”
“......池哥，我在工作。”
“给我做助理不算工作吗，我对我的员工一向很好的，怎么样，要不要回去？”
“你别为难我。”
池飞墨顿时沉默，好一会儿才问她：“是不是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李如阳拖长音调，一边头疼地推池飞墨走出茶水间：“我更喜欢在这里工作，你别闹了，回去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池飞墨解释，只想早点糊弄他走。
池飞墨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倒也不恼，想着来日方长，被推着走还不忘回头冲她嘟嘟囔囔道：“我就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在这里，哎呀这就回去......”
走廊上的徐青松震惊地看着池飞墨和她一前一后出了茶水间，很亲密的样子，池飞墨走后，他欲言又止望着李如阳，断断续续问道：“诶，你和飞墨是......是......？”
“助理！”
李如阳目光十分坚定：“我之前是他助理！和现在你我的工作关系一样。”
徐编恍然大悟般点头，但脸上还带着一丝耿耿于怀，明显是不怎么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