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去星云影视的那天，苏榕和她一起走进会议室，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一次是以专家助手的身份坐在了徐青松的对面。
徐青松张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表现得比他更不可思议的是总监。
他才和苏榕抱怨过的吃不了苦的年轻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对方的助手。
苏榕寥寥数语解释李如阳是他的朋友。
“得知她离职了，正好我手上的事忙不开，就让她来我这儿了。”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这才没有再多问，导演打着哈哈：“正常正常，人总是流动的嘛。”
一切安排就绪后，交流会开始了。
——
天空湛蓝澄澈，白云悠悠，高楼大厦的玻璃反射出璀璨的金光，这个时段早高峰已经过了，从大厦高层往下望去，纵横交错的道路空旷许多。
周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办公室里，周引棠俯瞰着地面上一辆辆小巧的轿车井然有序地来来往往，一边留神听站在他办公桌前的梁薇汇报工作。
所有的事情都在正轨上有条不紊地发展，如今尘埃落定，在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有他不可动摇的一片天地，只要他想，任何东西无不唾手可得。
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会感到怅惘？
周引棠思绪越来越远，梁薇的声音逐渐缥缈，他保持俯瞰地面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嘴唇抿紧面无表情，眼底有一点红血丝。
须臾，他转过椅子端起咖啡杯，修长的手指沿着杯口细细抚摩。
池飞墨最近总是向他抱怨，李如阳对他的态度敷衍了不少，要不是通告太多，他就能抽出时间去找她了。
这个结果比周引棠预期的要强得多，尽管李如阳如了他的愿，又感到深深费解。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要么为了利益，要么为了他这个人。
然而，没有谈判条件，没有犹豫不舍，单单他一句话，她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跟阵风一样。
他快要怀疑她是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周总？”
“周总？”
梁薇试探性喊了他几声，周引棠回过神来。
梁薇把手里的资料奉上：“这是关于知彩的尽职调查报告。”
“就是周引筝说的那家化妆品公司？”
“是的，筝总让您尽快做决定。”
他接过去仔细翻阅起来，没过多久叹了口气，合上放在角落，“先放着吧，等周引筝回来我会跟她说。”
“好的。”
梁薇又拿出另一份资料递给他。
“星云那边报上来的新项目预算方案。”
听到星云两个字，他晃了晃神。
半个月前他和星云的负责人确认过她离职的事情，在那之后他便放弃派人查她的近况，也不再在她家楼下徘徊。
都过去了，是时候结束了。
“知道了，放下吧，你先出去。”
周引棠抿了口咖啡，醇厚浓郁的苦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微微皱起眉头，放下杯子伏案工作。
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钢笔书写的沙沙声异常清晰，锐利的笔锋在纸上留下苍劲潇洒的字迹，纸页背面被刻出清晰的印痕。
写到一半，他的手突然停下，笔尖顿住，黑色墨水从一个小点向四周晕染开来。
他眼皮半敛目光在那份预算方案上，揉了揉眉心，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站到梁薇面前：
“通知把等下的会议推到下午，我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
“星云。”
当周引棠从天而降出现在星云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高管们连忙迎他进去，谁也搞不懂为什么集团CEO会突然来视察。
他站的地方是星云影视的最高层，这一层除了几个高管的办公室室就是一个大会议室，普通员工自然都是在楼下办公，包括那个已经离职的人。
仿佛如梦初醒般暗自感到自己的行为好笑，纵使要寻影觅迹，也应该是去楼下而不是这一层。迎着他们探究的目光，索性将原本目的在脑海中抹掉，既然来了，就顺便过来视察一番吧。
他刚在休闲区的沙发上坐下，还没开口，会议室的门忽地打开了，一个人影很快窜了出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周引棠眼角的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瞟了一眼关着门的会议室，：“有人在里面？”
总经理笑着解释：“是导演编剧们在和几位顾问交流剧本。”
“那部古装剧？”
“对。”
“哦，进展顺利吗？”
“已经在组建摄制组了。”
周引棠点头微笑：“男一号定下来了么？”
总经理眼睛动了动，心领神会，问道：“周总觉得谁合适呢？”
周引棠的手指在扶椅上轻扣几下，沉吟片刻：“先联系池飞墨那边的经纪人吧，看看他的意向。”
星云的偶像剧资源一向优先给到池飞墨，他不感兴趣再接触别人，而这个剧本男一号感情线很少，侧重点在于剧情上，不是造CP撒糖就能获得一堆观众的热捧，这意味着如果想出彩，演员对角色的刻画和演技的打磨必须足够到位。
如果池飞墨能演好这个角色，对他摆脱掉偶像剧小生的标签转型成实力派演员有利，所以周引棠才想让他试试看。
当然，周引棠会做出这个决定有另一个原因。
愧疚。
他在池飞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李如阳不和他来往，池飞墨还傻愣愣地和他抱怨，尽管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始终感到有所亏欠。
短短几分钟内，会议室里的导演等人就得到了周引棠在公司的消息，尽快结束会议后，陆陆续续跑过来与他攀谈问候。
周引棠起身与他们交谈，大致环顾了这些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含笑和几位邀请来的专家握了握手寒暄几句，随后目光落在了离他最远的苏榕身上。
苏榕个子很高，五官冷俊，加上浑身清冽出尘的气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连周引棠这样阅人无数的人也不由得惊叹。
察觉到周引棠的目光，他只远远地淡扫他一眼，并不打算上前。
编剧总监注意到周引棠的视线，主动给他介绍起来：“周总，这位苏榕苏先生是我们请的顾问之一，知名毒理学教授。”
周引棠颔首，慢条斯理向苏榕走过去，苏榕见状也只好向对方迈腿走近。
周引棠今天穿的是一套铁灰色的定制西装，熨烫平整的胸膛比平日穿的黑色西装更显得胸膛结实饱满，腰腹肌肉细瘦，走动时脚踝在剪裁适中的西裤与一尘不染的皮鞋间时隐时现，露出骨感又有力的线条。
俨然是威严稳重的上位者气质。
相比之下苏榕的着装则更偏休闲一些，浅色系的针织衣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精瘦的身躯，给本就疏离淡然的眉眼添上几分禁欲气息。
截然不同的气场相碰撞在一起压迫感竟不相上下。
“苏教授，久仰。”
“周总，幸会。”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周引棠和苏榕握了握手，双方目光交汇，彼此隔着相当近的距离端详起对方。
正从洗手间出来的李如阳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她愣住站定，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切换。
他俩握手问候结束的刹那，意识到有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约而同转过头去。
周引棠起初一怔，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
“好了吗？”
另一个人的声音比他更快，声音来源近在咫尺，周引棠不由得望向了苏榕。
他将苏榕眼底的柔光一览无余，对方脸上没了那种疏离的漠然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脉脉温情。
李如阳硬着头皮走到苏榕身边，轻声回答：“好了。”
周引棠按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看她眼神陡然暗了暗，沉声问：“她是苏教授的？”
苏榕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向旁边迈了一步截住他的视线，将她挡在身后，语气十分冷淡：“她是我的助手。”
没有给他再探究下去的机会，苏榕继续道：“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单方面点头致意后带着李如阳离开，留下身后的周引棠依旧阴沉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片刻后，周引棠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双眼闪烁着怒意。
呵，怪不得。
怪不得她放弃池飞墨，原来是已经搭讪到更好的人了。
那个男人外形能力都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是眼瞎，看上她这样的人。
他的助手？
身份转变可真快，真是一刻不停歇，他都要佩服她的眼光和精力了。
周引棠眯起眼睛气得咬牙切齿。
李如阳，你真是要好样的！
楼下停车场，苏榕刚拉开车门，感知到头顶上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焦灼视线，抬头便看到周引棠站在窗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的脸覆上一层厚重的阴影，但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赤裸裸的敌意。
苏榕锐利的眼神透过薄薄的眼镜片射出寒光，丝毫不惧。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两人不对等的位置中涌动。
早已系好安全带的李如阳歪着头，疑惑他为什么不上车，苏榕收回视线，利落上车关门。
发动汽车后，苏榕笃定地对李如阳道：“他认识你。”
李如阳面色一僵，有点尴尬地笑笑：“他和你一样，是我前男友。”
苏榕猛地踩下刹车，惯性使得没有防备的她往前一倾。
“前男友？”
“在你之后，第三任。”
苏榕少有地瞪了她一眼，她索性全盘托出，闭上眼赴死似的补了一句：“第四任是他表弟。”
又是一个急刹车，李如阳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
苏榕的脸色差得要命，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还有没有？”
“没了。”
车内静如死水。
李如阳探头探脑对着那张紧绷的侧脸不知死活地问：
“我们中午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