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李如阳被窗外鸟雀的啁啾声叫醒，在被窝里滚了几圈才爬起来，站在阳台上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抖擞抖擞精神下了楼。
吃早饭时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迟疑了片刻后接起电话：“哪位？”
对面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成年女声：“你是李如阳？”
“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池飞墨的妈妈，我们见一面吧。”
李如阳感到很意外，心里直冒嘀咕。
池飞墨的妈妈联系她做什么，是和周引棠一个目的吗？
她火速澄清：“池阿姨，我和池飞墨不是您想的——”
“好那就下午吧，就在你家楼下那家咖啡店，时间你定，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对面施展出一套自问自答行云流水的招式后单方面做了决定，不容她反应挂了电话。
李如阳回过神。
等等，她知道我住哪？！
忖度再三，她觉得还是赴约比较好。
下午两点，李如阳家楼下的咖啡店，电话里的女人如约而至。
她在李如阳对面坐下，虽然戴着墨镜，但李如阳可以确定墨镜背后那双眼睛正在打量着她。
她先发制人：“阿姨，您找我是为了池飞墨吧，我们早分——”
“分”字才发出一个音节，对面摘下墨镜，是张极漂亮的冷面美人，盯着她的锐利眼神闪过鄙视，轻启红唇，下颌上挑，高傲道：“五百万。”
“？”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空气陷入沉默。
李如阳表面淡定，而心里在疯狂呐喊。
电视剧里的剧情真的有！！
不过——
他们早分了，这还能作数吗？
冷面美女看她傻愣住没说话，收起了那副看不起她的模样，冲她自信一笑：“我演技很好吧？”
李如阳眉心突跳，有些难以相信：“……啥？”
“哎呀~我一直就想演这一幕，今天终于有机会了哈哈，”徐月激动地锤了锤桌子，拿起三颗方糖放进咖啡里边搅边喜滋滋说道：“你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吧哎小姑娘长蛮好的嘛你们谈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吸溜吸溜啊呸呸呸这个咖啡放好几颗方糖怎么还这么苦好苦好苦好苦……”
默默坐在对面的李如阳抽了抽嘴角。
先不说那双桃花眼和池飞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光凭这个自信和话痨程度就能确定她和池飞墨无疑有血缘关系。
可她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
“您真的不是池飞墨的姐姐吗？”
“我可是他亲妈，而且……”徐月凑近道：“你不觉得我的脸很熟悉吗？”
李如阳很莫名其妙：“我肯定熟悉啊你和他那么像。”
两个人像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哎呀也没有那么像吧，”徐月有点恼了，她离得更近了，“你是不是脸盲呀，你再看看！”
她真的端详起她的脸来，摸摸下巴：“好像是在哪见过……”
突然，她一拍桌子，“你是那个影后徐……徐……”
“徐月。”
“啊对，徐月。”
徐月露出失望的神色：“唉，我儿子的女友不是我的粉丝呀。”
“呃，我确实不是，不过您的电影我基本都看过，您的演技很好。对了，我三个朋友都挺喜欢你的，能帮我签几个名给她们吗？”
李如阳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恭敬地奉上。
徐月愣了愣，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记事本唰唰签名。
“你呢，要不要跟我合个影什么的？”
“我不用，谢谢，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徐月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这个嘛，是一些高端技术。”
说是从儿子的经纪人嘴里威逼利诱出来的似乎有些low，还是委婉一点吧。
李如阳信以为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哎，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真是没有隐私可言。
“徐阿姨，其实我们两个分——”
徐月的手机铃声不适时响起，她那个“分”字再次说一半断了，徐月接起电话听没几句后皱起眉头，一连说了几次知道了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她边收拾包包，边对她说道：“我今天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见一面，阿姨有点急事先走了。”
“那个，等下，我——”
“mua!”
徐月趁她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风风火火走掉了，剩下李如阳一个人风中凌乱，抬起手和脸上被亲过的地方隔着一厘米的距离，要摸不摸的。
好、好热情。
*
五星级餐厅。
一个呆样。
徐月托着脸颊盯着认真给她剔鱼刺的池先生，摇了摇头。
池飞墨撇撇嘴：“妈，你在干嘛？”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真的有第二个人看到我只帮朋友要签名的，我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周引筝噗嗤笑了：“小姨，你说的是谁啊？”
徐月瞪着幸灾乐祸的池飞墨，咬牙道：“当然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啊，臭小子连眼光都跟我一样。”
她出咖啡厅上车后，临走还瞄了李如阳一眼，那个女孩子还像只呆头鹅似的红着脸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池飞墨笑容僵住，脸色一变：“妈！你去找她了？！”
“怎么？藏那么深怕被我吃了啊。”
徐雪笑道：“飞墨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
池先生也来了兴趣：“飞墨，是真的吗？”
“爸！！”池飞墨羞恼地嚷道。
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
“妈，小姨，姨父，”周引棠在唯一一个空的座位坐下：“公司有点事来晚了。”
他松了松领带，看着其他人在逗池飞墨，端起红酒杯笑问：“刚才在谈什么？”
“小棠，小墨有女朋友了。”
周引棠举着红酒杯的手顿了顿，眼睛缓缓看向池飞墨。
这是……怎么回事。
周引筝揶揄道：“是哪位女明星，快老实交代！”
“哼！要不是他把信息错发给我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们笑闹个不停，包厢里阵阵欢笑声，唯独周引棠默默地喝着酒，用那双幽暗难明的眼眸望着他，馥郁甘醇的酒香流入肺腑，后劲五味杂陈。
周引筝突然恍然大悟：“难怪你叫我给你带新包呢！我原本以为你是要给小姨的。”
“这小子哪能想到我啊，一看就知道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类型！”
徐雪注意到儿子一言不发，想到他那段荒唐感情，嘱咐起池飞墨来：“飞墨，可不能学你哥吊死在一棵树上，你看看他现在，我给他介绍多少个不错的女孩子了，他看都不看一眼，真是气死我了！”
闻言，周引筝的笑容也跟着戛然而止，认真看着他道：“说真的，哥，我在国外认识不少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孩子，改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他面色冷淡：“不用，你说的那些女人我心里有数。”
她张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徐雪生气地拍桌怒斥：“你有什么数！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刚才火热的气氛此刻变得剑拔弩张，徐月拉着徐雪的手安慰她：“姐，小棠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又不一定是还为了那个女孩子才单身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单身生活。再说了他事业有成长得又帅，他想谈有哪个女孩子不愿意呀，你着急什么？”
“我这不是怕他还喜欢那个心机女么，人说不定早就忘了他了，他一个人深情有什么用？”
周引棠的脸色随之一点一点下沉。
池飞墨不耐烦了，出声维护他道：“别吵了，哥会看着办的，都别说了！”
池父看苗头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今天为引筝办的接风宴提这些干什么，吃饭吧。”
可众人谈笑的兴致已经被突发的争执浇灭不少，一场接风宴差点闹得不欢而散，这顿饭也就在不冷不热的氛围中过去了。
晚宴过后，周引棠叫住池飞墨。
“飞墨，”他表情如常，眼底是不可见底的深渊，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发哑：“我们聊聊。”
他率先转身走进会客室，池飞墨见状跟了进去，半开玩笑道：“哥，你搞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
周引棠西装革履的颀长身躯立于房间的正中央，繁华的大吊灯下，和雕像别无二致。
他的影子在花纹绮丽的地毯上凝聚成一个浓稠黑洞，如同要把人卷进去的潆洄漩涡。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了。
等池飞墨向他走进，他默不作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带着一丝被吓到的不安，会客室的另一个人小声嘀咕着接过，随意往屏幕上面一瞥，立刻僵在原地。
是李如阳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的照片。
池飞墨大脑一片混乱，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他们最近一直同进同出，那个男人叫苏榕，医大教授，”周引棠背过身走到窗边，灯红酒绿的城市霓虹映亮他的双眼，显得分外妖冶，“他父亲是苏景，那个大企业家。”
身后的人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流动。
似乎还嫌不够，他低沉诡异的音调在室内缓缓响起，如同宣布一般，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池飞墨的耳朵里。
“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李如阳，我也和她交往过，就是刚才我妈和我妹话里话外一直在贬低的，”
“心机女人。”
声音不大，却足够成为一道霹雳重击在池飞墨的头顶，使他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他脸上血色尽失，勉强扯动嘴角：“哥，这不好笑。”
“你可以滑动屏幕，后面还有视频。”
池飞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继续飞快滑动，下一秒他连假笑也笑不出来了。
周引棠知道他已经看到自己和她的合照了。
“分手的原因你知道的，就是两年前周氏处在危机关头的那个时候，她撇下我离开了。”
“现在轮到你了。”
“这就是你和我爱上的那个女人，她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池飞墨身形一震，摇摇摆摆踉跄两步，整个人如坠水中，沉重非常，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令他几近窒息。
他将手机砸在地毯上，抱头大吼。
周引棠听之任之，仰头闭目，睫毛像鸦羽颤动，凭他怎么发泄也不为回头看一眼。
愤怒的吼叫从高楼传出，转瞬消弭于星光闪烁的夜空。
深夜，李如阳被一通电话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飞墨？”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但可以听清粗重急促的呼吸。
她稍微清醒了些，“你在哪里，是幽闭症发作了吗？”
一分一秒过去。
池飞墨自嘲轻笑。
“幽闭？”他终于吭声，然而语气相当不善：“想到我就只能想到一个幽闭症吗？”
“你打电话给我到底要干嘛？”
“苏榕是谁？”
“我前男友。”
“周引棠呢，他也是你前男友？”
“对。”
回答干脆利落，十分坦诚。
对面狠狠呼出一口气：“那你现在的男友是谁？”
“我现在没男朋友。”
“呵呵，怎么别人一问就都成你前男友了，是鱼塘里的鱼还不够多吗？”
李如阳皱眉不悦：“你喝多了？”
“李如阳！我是你轻易能甩掉的吗!”池飞墨忍不住吼道，他既委屈又怨愤，嗓音染上一丝哭腔：“明明是你再来招惹我的！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那个狗男人断了？”
她叹气道：“飞墨，没有什么狗男人，你别闹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除了轻微的颤声再没有其他，过了一会儿她准备挂掉电话，池飞墨像鬼魅般的开口道：
“你他妈说的冷感症那个玩意儿是骗我的吧？”
她抓了头发，困得打了个呵欠，没有接他的话：“你那些化妆品寄到你工作室了，我只知道这个地址。”
他的状态平静了很多，讽刺道：“也是，你都榜上大款了当然看不上我的礼物了。”
“讲点道理，我不是你女朋友，本来就不应该收你这些礼物。”
他那边又沉寂了一会儿，用极决绝的语气恨恨地说：“李如阳，你敢耍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如阳看着挂断电话的手机，心累地把自己砸在床上，被子一蒙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