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李如阳走到公交站台,雪停了,视野变得很清晰,高楼大厦灯光通亮。
她拖着伞在雪里慢慢走着,脚印旁划出来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稀稀散散的行人从身边越过,她停下来仰望暗蓝的天空,依稀可见几粒星辰。
左后方一声汽车喇叭的使她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去。
一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她身侧,车窗降下,后座的周引棠解开安全带打开靠近她的那扇车门,“如阳,上车,我送你。”
“你怎么在这?!”
对方很淡定:“偶遇。”
哈,鬼才信。
她没动,指了指站台:“我坐公交回去就行。”
周引棠低眉思索,“好吧。”
他和司机说了两句,从车上下来,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接过伞,“走吧。”
李如阳:“?”
她拉住往站台走去的周引棠,“你干嘛?”
“送你回去。”
她的五官快皱在一起了,无语道:“坐公交也用送?”
周引棠低头凝眸看她,勾了勾唇,“嗯,得送。”
争不过他,最后还是上了车。
暖烘烘的热气扑到脸上,身体很快就热了,李如阳脱掉外套和脖子上的围巾,卷了卷搭在膝盖上。
周引棠看她抱着一团衣物,长臂一捞,从她怀里取出衣物挪到中间,“车上够你放的,这样拿着不累么。”
起初还以为是好心,结果没多久这个人就原形毕露了。
他心思不老实,坐着坐着就越过中间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搭在那团衣服上,神态很是坦荡。
李如阳扭头去看玻璃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问道:“万青怎么样了?”
周引棠同样望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握紧了她的手说道:“逮捕了,他逃不了的,律师说就算他再怎么挣扎,至少也要十五年起步。”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深,没有想到会有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我第一次派人曝光他的事后他慌了阵脚草草收拾掉,那时就能看出他留的后手很一般,说明他只对事前有妥善处理,到底还是太自信了。”
望着她的侧脸,他眼底的脉脉温情快要满溢出来,带着黏糊糊的暧昧感,“当然,全靠我的小太阳才将他绳之以法。”
“她拯救了很多人,也拯救了我。”
她对小太阳这个称呼有点受不了,撇撇嘴:“我自己可扳不倒他。”
“但你没有放弃,把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犯罪证据保留了好几年,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不是吗?”
两人长久握着的手心已经热出了汗,他情不自禁把她的手拉过来,抵在鼻尖嗅闻,没忍住轻咬了一下。
虽然不痛,但感觉怪怪的。
她试图抽出手掌,没成功,还被舔舐了下。
这家伙好像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她决定说点什么引开他的注意:“所以你看到了,我不是什么单纯老实的人。”
他温声附和,“你不是。可是你好聪明,光凭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做到这么厉害的事,很棒,不愧是我最爱的人。”
手抽不出来。
“……不是我跟你联手做的吗?况且我是奔江家去的,万青是我跟你合作的资本。”
“就算没有万青,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
他愉悦地眯着眼微笑,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像逗弄小猫似的时而放松时而握紧她的手,大拇指时不时摩挲过细嫩的肌肤。
“不过是为了什么才对江家动手的,因为苏榕吗?”
“和他没关系,这是我和江家的事。”
“你想告诉我吗?”
“不想。”
周引棠故作遗憾:“好干脆。”
到了她家小区门口,他有点不舍,在她套上外套和围巾时解开安全带时厚着脸皮凑过去:“能不能收留我一会儿,我饿了,方便去你家吃顿晚饭吗?这次换我来下厨。”
李如阳狠狠瞪他一眼,然而并没有多大杀伤力,“我看你没安好心!算了吧!”
想故技重施,门都没有!
火速钻下车小跑开,周引棠不慌不忙拿着她的伞跟随其后,朝跑出一段距离的李如阳懒洋洋地喊:“伞没拿——”
她刹住脚,回眸,见他举着伞挥了挥手,清俊的脸上挂着十分欠打的笑容。
不爽地鼓起脸,重重踩在雪地里一步一脚印返回去,嚷嚷道:“还给我。”
他抬高手臂不让她够到,稍稍弯下腰,笑盈盈地说道:“不让我进去,那给个告别的吻总可以吧?”
“你在想屁吃!”
她蹲身从脚下团起一个雪球砸过去。
他倒不躲,胸膛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李如阳小声嘟囔:“有病。”
和无赖讲道理没用,只好拱拱手叫他弯腰,嘴巴在他温热的脸上飞快一贴,算是完事。
男人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自己的无理要求,猝不及防接了蜻蜓点水这一下。
他顿时收起轻佻的笑容,小心地、轻轻地回抱住她,眼底是无尽的爱意,幸福的把脑袋埋在她软和的围巾里,醇厚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缱绻。
“我好爱你。”
*
周引棠一通闹腾,天都黑了。
独自走到家楼下,李如阳竟看到夜色下方若华在楼栋门口堆雪人。
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走近两步,确定真的是方若华。
方若华给雪人两边同时插上两根树杈子时,力度大得可以说是捅进去的,下面的大雪球两侧飞溅出星星点点。
余光瞥到一双短靴,顺着抬头望去,露出灿烂的笑容:“回来啦?”
李如阳用靴子轻踹她的脚:“大晚上的你来我家不上去这儿堆雪人?”
方若华嘿咻一声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雪,“你不在我上去能干啥,还不如堆个雪人玩玩。”
李如阳隐约猜到她的来意,看她有些通红的手,解下围巾给她取暖,“要谈吗?”
她耸耸肩,笑容不似刚才那么生动,搓搓她的围巾热热手,“嗯,那就谈两句吧。”
她们认识彼此的时间够久了,对彼此的熟悉程度可能还要胜过本人,所以不管谈什么都不需要铺垫。
“我不怀疑你的动机,浅而易见这是你的复仇,可以告诉我江晚兰对你做了什么吗?”
“江晚兰借江家的权势打压我,诬陷我。”
“哦,”方若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还有呢?”
李如阳歪着头冲她眨眼,“这些你可以查得到,你应该查过了,还有的事,我没有物证,哦,有个手机,不过里面没什么有关证据,就不告诉你了。”
“哎呀~那就让我更好奇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脸色却不大好看。
不好取证的犯罪意味着事先有充足的预谋,而且一般不会超过常见的那几种类型,结合江晚兰的个性和动机,加以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的了解,方若华差不多有底了。
“你当时有受伤吗?”
“没有。”
“我猜也是。”
她对她的身手有信心。
方若华用很是欣赏的语气道:“证据收集得很全面呢,怎么做的?”
李如阳垂眸盯着那个有点丑的雪人,上面两坨泥巴做的眼睛要掉不掉地挂着,漫不经心说道:“用了一些灰色手段,不想告诉你,不过先声明我有很注意不践踏法律,也很小心,在现场没留下什么东西。”
“好哦!我和小琴的专业知识都被你学去了嘛。”方若华被气笑了,仰头望着浩瀚却黑暗的天空。
半晌。
她收起笑,声线平静:“要是靠你自己能办到吗?”
李如阳跟着望向天空,上方那片广阔的黑色像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她看得有些痴了,呢喃般作出回答:“办得到,只是需要多一些时间,以及多付出些代价罢了。”
伫立楼前的两个仰望着星空的背影中传出一声叹息。
“不愧是你,小葵。”
*
城市的另一处。
戒备森严的监狱打开了沉重的大门,有的人进去,有的人出来。
进去的人满目疮痍,凄凄哀哀。
出来的人踏着风雪,前路迷茫。
他们同样望着深邃的夜幕。
明天,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