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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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黑鹰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岂会轻易地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占了口舌之快去,“众所周知,沙漠角,多年以前就是强人聚集的地方。”

    “黑鹰兄此言差矣。”

    少典有琴忍不住开口相助自家娘子。

    这十五年,在批阅公文之余,玄商神君自然也没闲着。

    独守空房的日子里,闲下来,他也不抚琴烹茶了,就带着飞池和翰墨两个研究那些人间的话本子。

    他之前虽然写过《有情侠影录》,但那不都是按事实改编的嘛。

    才子佳人题材的,还真没接触过多少。

    于是乎,他们几个就这样在蓬莱绛阙里恶补了十余年。

    现如今嘛,爱情题材的话本子,尽在他心。

    最常见的一见钟情,不就是英雄救美吗?

    现在,昙儿被人纠缠……

    正是他表现的好时机!

    “我哪儿说错了?”

    被人质疑,黑鹰自然不爽。他循声而去,望向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男子。

    “你谁啊?”

    哪里冒出来的?

    “在下姓梅,梅花的梅。”少典有琴随口扯了个谎。

    他这也是怕人认出来。

    毕竟《有情侠影录》在人兽二界都很风行。

    不过几十年的功夫,没大侠已经成了兽界江湖里的传奇人物之一。

    武功高绝,神秘莫测。

    关键是又不知所踪。

    可以说,满足了世人对江湖豪侠的种种幻想。

    甚至还有人传,没大侠是得了什么江湖秘籍,找了个山崖,和钱儿一起修炼去了。

    此时,他要是仍然直说自己是没有情,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少典有琴并不想过多纠结身份的事情:“兄台有所不知,据我所知,沙漠角的恶人们于十五年前,便已改过自新了。”

    他哪里能看着昙儿受气,必须要帮她把面子挣回来。

    显然,玄商神君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家娘子挑衅在先。

    “再说了,这位姑娘与你素昧平生,没必要扯谎骗你吧。”

    “是啊是啊!”吃瓜群众看到这么个一身黑的神秘男子,隐隐也能觉察到,这大概是个不简单的人,纷纷附和。

    “而且……”说到这里,少典有琴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在吊足了看客胃口之后,又添上句:“合欢宫与刺客香堂,也是有生意上的往来的。”

    “公子你还知道什么内幕啊?”

    见他说的得头头是道的,也有好事者不忘问上一句:“不如再透露一二!”

    “是啊是啊……”围观者纷纷表示了好奇。

    “对啊,你再说说嘛~”夜昙显然也对八卦好奇得很:“说说嘛~”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合作关系?

    “姑娘,不是梅某不愿意透露,只是,这属于生意上的机密……”黑衣人显然不想与普通人纠缠,转向夜昙道:“至于排行榜遗漏了合欢宫的问题,梅某自会去向堂主说明。”少典有琴继续用没有情的口气装蒜。

    “呃,你是香堂的人?”一旁的黑鹰有些诧异。

    “梅某只是与堂主有些交情罢了。”

    神君觉得,根据小没在兽界的经验,他把身份搞得神秘一些,大约是没错的。

    就算不行,他也还有其他后招。

    “……”

    闻言,黑鹰也不想再辩。

    毕竟有传闻说,刺客香堂堂主乃兽界少主。

    这可是他惹不起的人。

    “你真的认识刺客香堂的堂主?”就连夜昙也多看了他几眼。

    “正是。”

    “那这位兄台一定记得要把话传给你们堂主啊!”夜昙打量了几眼眼前的黑袍男人,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目光炯炯地盯向他怀里。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少典有琴被夜昙盯得有些发毛。

    他现下这装扮完全仿照的没有情。

    呃,除了没有鬓角。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啊。

    “你这剑……”夜昙是看上了黑衣人怀里那把青色的古剑。

    看起来应当很厉害的样子。

    “卖吗?”

    “……”闻言,神君沉默了。

    他这回算是被清光剑给喧宾夺主了吗?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夜昙并不是非常感念有人替她出头。

    反倒是对宝贝的兴趣更大点。

    趁着面前黑衣男子愣神之际,她直接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怀抱之剑,“归—我—啦!”

    说着,便又塞了一把兽界金币给他。

    “这些够了吧!你先数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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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且慢……”神君正在急速思考着。

    “怎么,你还有事啊?”夜昙耍了会儿宝剑,觉得很是满意,将它搂进怀里,开始睁眼说瞎话:“刚才是你自己同意的啊!可不能反悔。”

    她这可不能算是强买强卖,要怪就怪他反应太慢嘛~

    “哎呀,我的剑啊!”这几声着实是叫得夸张了点。

    因为自家娘子戏瘾一向大,神君见招拆招的能力也被锻炼得进步了不少。

    清光剑他本来就是想用上的。

    只是没想到是这般用法。

    “姑娘,这剑,可是我梅家的传家之宝”,他一边飞速搜索看过的所有话本儿,一边开始编:“姑娘若是实在喜爱这剑嘛……”

    那这会儿应该是他提条件的,是吧!

    “也不是不行。只要姑娘……”

    “你要怎么样?”给钱还不够嘛?

    “嫁给我!”

    “……想得美啊你!”夜昙无语。

    虽然她的确颇为中意这柄宝剑,但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卖身。

    不过……

    才出来没几天就有人求亲了。

    她果然是姿容绝代,还真是受欢迎呢!

    想到这,夜昙心里又止不住有点美滋滋的。

    她低头看了看宝剑,又看了看眼前的黑衣人。

    既然是家传的,还是算了。

    就当是省了麻烦好了。

    “喏,还你。”夜昙边说边将手中宝剑递了出去。

    同时,她又毫不见外地伸手,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摸了阵:“钱还我!”

    当街被人摸,虽然是自家娘子,少典有琴也是有点尴尬,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

    他到底是没有小没和闻人那样的厚脸皮。

    而且……

    她这随便摸男人的习惯究竟是向谁学的啊?!

    定然不可能是青葵公主了。

    那就是……嘲风?

    还好昙儿这两次都摸的是他。

    不然的话,他定要抽空回去找嘲风那小子算账!!!

    “拿来吧你!”夜昙将少典有琴身上的兽界金币都掏了个干净。

    她又将这些金币放在手上掂了掂。

    嗯,很好!

    数量肯定比她方才给出去的要多!

    这次她也不算吃亏。

    “……姑娘,等等,这剑不太对啊,你看剑身这里……这里好像是磕掉了一点啊……”少典有琴指着清光剑剑身上的暗纹就开始胡诌:“莫不是姑娘方才试剑之时碰掉的?”

    没办法,为了留住昙儿,他只能编点谎话了。

    “胡说什么呢!才这么点功夫怎么可能!”说罢,夜昙转身欲溜。

    不是吧,才这点功夫她就能玩坏了?

    那这剑也太脆弱了。

    “不行,你必须赔我一把原模原样的剑”,神君岂能让娘子就这么溜走,他一把拉住夜昙小臂,“不然就……”

    “就怎么样?”夜昙沉声威胁道:“手松开!”

    一向都是自己讹别人,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碰瓷碰到她头上来了。

    她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再不松开我就打啦!”

    “姑娘既不愿意赔偿,那就以身相许吧。”这才是他的目的。

    至此,英雄救美的戏码已经变成无赖痴缠了。

    “是啊是啊,这确实是姑娘你的不是啊!”

    “对啊,弄坏了人家的家传宝剑,那可不得赔偿嘛!”

    围观群众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

    况且,今天这免费的戏是一场连着一场。

    挺精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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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去你的吧!”夜昙哪里会在乎旁人的口舌,直接一个旋身,反抓住眼前这黑衣男子的胳膊,将他的手反扭在身后,又于人膝弯处踢了一下,一气呵成地将他摁倒在地。

    “讹到你姑奶□□上,算你倒霉!”

    那厢神君很是无奈。

    没办法,他总不可能真和她动手,只能佯装不敌。

    “哼!”夜昙也懒得和这无赖纠缠,便卸了劲道。

    还是赚钱更重要点!

    她拍了拍手,准备去香堂的公告墙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单子。

    有的话就接了!

    见夜昙转身欲走,神君也来不及细想,脑子里唯有嘲风之前提点的那个字——

    “缠”。

    他顺着本能扑过去,抱腿的动作完成的那叫一个熟练。

    神君一边抱住夜昙大腿,一边输出。

    “姑娘留步!”

    “看姑娘你的年纪,一定还没有许人!”

    “梅某对姑娘你一见倾心!”

    “若蒙姑娘不弃,在下愿出万金,求娶姑娘!”

    “……”听到万金的一瞬间,夜昙不得不承认,她多少还是有点心动的。

    不行,她绝对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但是……

    万金……

    不能赌博,光靠当赏金猎人的话,她得赚多久啊?

    夜昙开始在心里啪啪地打着算盘。

    “你放手!”疯狂心动的离光夜昙到底还没丢失做人的底线。

    “不放!姑娘要么将我的剑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要么就嫁我弥补损失。”

    拉扯之际,他头上那黑色暗纹的帽兜也顺势松脱了下来。

    神君趁机在自家娘子面前露了个脸。

    来之前,他想了一个时辰,还是决定先用没有情的样子。

    毕竟,这个样子看上去应该比较年轻嘛!

    而且黑色也能衬托出他大侠的气质。

    “呸,一把破剑就想换本姑娘这样的美人给你作娘子啊!”,夜昙瞥了这黑衣人一眼。

    没想到啊,小模样长得还不赖么。

    但江湖之大,她有预感,以后定能遇到更好看,更有钱的!

    “那剑,分明就是你变的戏法,本姑娘已经将剑还给你了,少来纠缠!”

    “呃,你不是……”一旁的黑鹰见到少典有琴的脸,大惊失色。

    “你这无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夜昙还在那挣扎:“快放开我的腿!”

    “不放,今日姑娘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玄商神君演着演着,也入戏了。

    只要他不想放手,她肯定是走不了的。

    只是,神君正纠缠自家娘子之时,余光突然瞥见一抹杏色,惊得他赶紧松了手。

    这一松,却是正好给了夜昙机会。

    玄商神君被自家娘子赠送了一记窝心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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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旧的屋檐下,一贵妇身着浅杏色的长裙,立于长街之畔。

    她双肩的珠花如蝶,随风轻颤,点点银色的星光撒落裙上。

    袖与摆的轻纱层层堆叠,细腻庄重,像是云雾缭绕于佳人身侧。

    温柔而婉约。

    “母神……”神君真是老尴尬了。

    此时,他正硬着头皮向霓虹行礼:“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人通知儿臣一声。”

    到底谁能来告诉他,尬演的时候被妈妈看见了要怎么办啊?!

    “……母神也是……才来不久。”

    此时,霓虹还处于震惊之中。

    她是因为担心儿子和儿媳,所以才特地下界的。

    “欸,你不是闻人嘛!”那厢,与夜昙争执的黑鹰瞥见了神君黑色披风之下的真容,愣神了好一会儿。

    震惊过后,他急忙跟上来,一把扯住了少典有琴的袖子。

    别的不说,这脸他可是过目难忘啊!

    “!!!”比起被母神看见自己扒着娘子的腿不放,他更不想让她知道闻人那档子事儿。

    “你认错人了。”神君故作镇定道:“我不认识你。”

    装蒜,可是他没有情的看家本事。

    “自从缤纷馆那夜后,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但你也不再联系我了!他们都说你失踪了!”

    自己是久久不能释怀,他居然都不记得了!

    思及此,黑鹰不由得心头酸涩。

    “闻人,你好狠的心呐!”黑鹰边嚎边像个怨妇一般跪倒在地,抱住还在愣神的少典有琴的腿:“你难道不记得那年的松柏长青之约了吗!?”

    “我……”他确实不太记得了。

    闻人送出过太多银月松柏枝了。

    当年,女子们都一一登门道歉过了。

    这男子就……

    “闻人,不想今日能与你在此相会”,这次换神君被人抱住大腿不肯松手了,“你真是叫人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啊!”

    “……呃”,少典有琴尚在回忆闻人究竟欠下过哪些不可言说的风流债:“你先起来!”

    “有琴,这位是你朋友吗?”一旁的霓虹开口询问。

    三片神识的事情,她当初自是听紫芜讲过。

    至于那些劲爆的细节么,再给紫芜三个胆子,她也不敢原封不动地对母神和盘托出。

    “这位是令堂吧”,黑鹰一反前态,变得多礼了起来:“见过伯母大人。”

    但这位闻人的疯狂爱慕者,却并没有松开他抱大腿的手。

    神君感觉自己已经羞耻到了想要土遁的地步。

    究竟什么叫作现世报?

    这大概就是吧!

    少典有琴以手扶额,缓了半天,仍然是那几个字:“都跟你说你认错人了!”

    现在他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闻人!!!

    “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的!”黑鹰一脸盲目自信。

    “松手!”

    再不松手他真的要拿脚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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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琴……”霓虹上神欲言又止:“方才那人……真的没事吗?”

    他看起来为情所困,很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母神,您先去香堂里歇息片刻。我……我先去换件衣服。”

    好容易打发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昔年追求者,神君下意识就想溜。

    这一切已经很离谱了。

    绝不能让母神看到什么更离谱的了。

    “有琴,先不急着歇息”,霓虹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依旧维持着她身为天后的凤仪,温言道:“母神听紫芜说了,你们的计划是扮作三个不同的神识,然后帮昙儿渡过这三世情劫,可是这样?”

    “回母神,儿臣是这样打算的。”

    但这成功率么,就很难说了!

    “母神也没想到,你的神识居然是这样的……”霓虹有些感慨。

    “母神,方才那黑鹰,真的是认错人了。”

    此时,神君终于想起来,闻人的簿子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母神,我……”

    算了,没事,母神什么没见过嘛!

    对吧!

    神君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有琴,不必解释,这样就很好。”霓虹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怪罪他。

    “其实,母神是听紫芜说了你们的计划,特地下界来看看你们。”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将夜昙看得有多重。

    “若你们有需要,母神也能相助一二。”

    “多谢母神,只是……”,少典有琴感动的同时也有些犹豫:“父帝他知晓您下界一事吗?”

    “放心,他现在忙于政务。”

    简而言之,就是没空管这些事。

    “那政务上,一切可好?”

    “都好”,霓虹宽慰少典有琴道:“放心,有清衡在,没事的。”

    “如此便好。”清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有琴……”霓虹莫名地有些难受。

    他还是这样,放不下天界之事。

    终究是他们这作父母的,让他承受了太多。

    “对不起。”霓虹轻轻拉起自己儿子的手:“昙儿他们去找神识的时候,母神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

    “母神,这怎么能怪您……”说到此处,少典有琴向霓虹俨然行过一礼:“当初是情势所迫,儿臣绝无怨言。”

    “……你们受苦了”,霓虹的手轻轻抚上长子的侧脸:“那段日子,母神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焚香祝祷,祈求你们在界下,一切都好。”

    尽管她自己就是天后。

    尽管她知道求无可求。

    尽管连孩子的父亲,都不愿意他复生归来。

    于公,身为天后,她不能私自下界。

    于私,身为人母,她只能选择,将此怜子之心,相托于茫茫天道。

    “母神其实很后悔”,霓虹抬起手,替少典有琴整理了他身后有些凌乱的帽兜。

    他的衣服都被方才那激动的友人捏得皱巴巴的了。

    “后悔没有早一点和你们站在一起,反抗你父帝的刚愎自用。”

    他被种下闭念锥,失去记忆的时候也是这样。

    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当时,她以为这么做,就能同时保全他们两人。

    可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她也曾经感慨,闭关之前,那个敢和她与少典宵衣闹着玩的有琴,再也回不来了。

    清衡与紫芜,因为得了他们兄长的庇佑,过了千余年天真烂漫的日子。

    而有琴生命中的这种缺失,却是再难挽回。

    对一个母亲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深刻的遗憾,是心中时常发作的隐痛。

    不论人神。

    没想到……

    “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看见你的神识,母神也想帮你们的忙。”

    霓虹温柔开口,表示自己也应该在这场大戏中拥有姓名。

    “可是母神,您不能在人间待太久的,不然的话……”少典有琴有些担心。

    “母神知道,放心,只是暂留人间,应是无碍。”

    她可以经常下界来看看的。

    “这……”

    他自然也是想多和母神待一会儿的。

    “那就有劳母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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