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牲·十五

    让神君有些没想到的是,傻了吧唧的嘲风,居然还和自己处得比之前还要好些。

    少典有琴回想起自己和嘲风那些在东丘时的日子……

    他们两个,那完全就是相看两厌。

    故而,和他变成那种可以不用互损,就能正常说话的朋友,这种感觉……

    还别说,真是挺新鲜的。

    “给我!”此时的嘲风正伸出手,欲抢辣目神君手里拿着的朝食。

    “……你先坐下。”少典有琴将手中的盘盏放在桌上,又赶紧打掉嘲风伸过来的手。

    昙儿素来就爱睡懒觉,此时还没来呢。

    辣目神君环顾四周,见周围并没有人在注意着自己这边,便恢复了正常的说话方式,“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吃饭之前又先洗手。”就这一阵的功夫,他东摸西摸,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脏东西。

    平时也是这样,一会儿没看住,就坐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果然沉渊的人,大都是不讲礼貌,也不讲卫生的。

    少典有琴从袖中拿出帕子,开始替嘲风擦手。

    擦完手,嘲风正想故技重施,用手去拿馒头。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眼前的盘子又被人拿走了。

    “我饿!”

    “……”还别说。不知道嘲风是不是和他们家昙儿待的时间久了,居然还学会委屈上了,且这委屈巴巴的表情都和夜昙有了几分相像。

    这沉渊恶煞,不仅要学昙儿的赚钱法,居然还要学她撒娇!

    真是……

    太令人讨厌了!

    可讨厌归讨厌,他到底也不能把已经变成傻瓜的连襟怎么样。

    不仅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还得精心照料着,不能饿着了他,不能让他受了风寒;也不能让他吵闹,影响了缤纷馆的正常营业。

    哎,他真的是太难了。

    辣目神君递过去一双筷子。

    嘲风却是不接,只是两眼相当直愣愣地盯着他手中的筷子发呆。

    “……”果然,就算同样是傻,自己还是随随便便地就能完胜嘲风的。

    就连说的话的字数,也还是比他更多的!

    “饿……”这厢,辣目神君仍在心里暗暗攀比;那边,沉渊恶煞还在那可怜兮兮地叫唤着。

    “叫我声大哥就喂你。”这样的话,好歹他都不是免费的。

    “大哥!”在很多事情上,嘲风和夜昙都有着惊人的契合度。

    就比如,轻易地为食物妥协。

    “诶”,这厢,少典有琴也很满意嘲风的态度。

    怪不得昙儿喜欢收小弟呢!这感觉很是不错。

    “张嘴”,小心地陶醉了一下,辣目神君便用筷子夹起一个馒头,递到嘲风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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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神君被迫成为嘲风的监护人不同,夜昙倒是挺愿意照看傻瓜爹爹的。

    这样,她至少不用再见了面就开始与他斗心眼子了。

    到底轻松了不少。

    离光夜昙从嘲风身上感受到了和辣目相处时一样的快乐。

    至于治病这事,夜昙并没有孝顺地为爹爹找什么名医,而是选择亲自上阵。

    毕竟,就算医术比不上青葵,但她也勉强能算半个名医吧。

    只是,她这个名医,目前为止,基本上只提供了些心理疗法。

    某日,夜昙偶然间见到嘲风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上的人演戏。

    “飞咯飞咯”,看到台上的人在那挥舞着水袖,嘲风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准确来说,是开始人来疯,也要去揪缤纷馆里那些兽族的美女姐姐们的袖子来玩耍。

    只不过,他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夜昙连声唤来的辣目神君给强势镇压了。

    这不,她灵机一动,就想拉没有情去缤纷馆听说书,还美其名曰,这是刺激记忆的疗法。

    迄今为止,夜昙都把几册《有情侠影录》读了好几遍,对自家师父的本事和事迹基本上都已经能做到了了然于胸了。

    她这书么,自然不是白看的。

    夜昙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她师父在兽界好歹是混了这么些年了,也算是颇有威望。到时候,不管办什么事,她都可以求着他。那么,自然是要将他的兴趣爱好什么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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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师父你就答应了吧~”夜昙伸手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衣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只是,撒娇还没撒上几句,她就开始有原形毕露的迹象。

    “……”小没神君有些无语。夜昙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昙儿终于想起来还有自己这个师父了,大为感动。

    没想到,她拉自己做苦力就算了,居然又是服侍嘲风。

    明明这些日子他就已经服侍得很够了!

    前几日,雪妃来了以后,他本来以为这下终于有人可以照顾嘲风了,自己也不需要每天都帮嘲风洗澡了。

    没想到,这任务最后还是他的。

    毕竟,他现在连清气也没有,除了功夫好,会点基础法术,基本上就是普通人,自然也就不会引发嘲风的狂症。

    不仅如此,居然还要表演节目。

    “诶,等等等等,你居然要让我在这里说一下午书”,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

    小没神君反应过来,本能地开始讨价还价,“那缤纷馆打算付我多少啊?”

    “哎呀,大家既然都是江湖儿女,那不就都是朋友嘛~不要计较这些!”夜昙打着哈哈。

    她虽然有钱,但是想也知道让没有情说书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

    既然大家关系都不错,那不如就来个友情场嘛,这样也能省下一大笔的开销。

    “……”

    居然还是义务的!

    什么江湖儿女!这要是搁在从前,那他肯定要收上一大笔出场费的。

    毕竟,他从前的身价可是一字十两啊!

    但是,缤纷馆说到底也是他的产业,这收了也毫无意义。

    况且,还是昙儿有求于他……话本里说了,女子都喜欢有趣的男子,那正是他表现的好机会!

    于是抠门神君只能放弃收钱的打算。

    为了在自家娘子面前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小没神君还是尽职尽责地编起了段子。

    只是,他讲着讲着就有些刹不住兴头,还即兴来了一段封神演义。

    “好!”台底下的嘲风带头鼓掌。

    此时,本是午后的闲暇时间,缤纷馆里倒又是座无虚席,掌声雷动了。

    及至小没神君喝完几壶茶,离开缤纷馆的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只是,再好的景色,看在他眼里也只能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明明只想名正言顺地和娘子在一起。

    这日影月色,也不知何日能照在他处。

    想到此处,神君颇有些幽怨。

    “他怎么不来了?”嘲风听说书听上瘾了,此时正左顾右盼地找人,“还想听!”见没人答应自己,他还隐隐有些暴躁的迹象。

    “明天再听吧。”夜昙开始打哈哈。

    都听一整天了,再好听耳朵也该起茧了吧!

    “辣目呢?”嘲风并不理会夜昙的劝告,他还想让自己的朋友陪着一起听。

    对啊……的确没有看见辣目。

    夜昙见安抚不住嘲风,便叫住了正在跑堂中的小绿,询问道,“你知道辣目去哪儿了吗?”

    “他去跑堂了吧。”

    “我要听!”那厢,嘲风还在不依不饶的。

    “……”听听听,真想打他!

    此时,离光夜昙那为数不多的耐心,也有即将耗尽的迹象。

    但嘲风好歹是自己亲爹,她暂时还下不去这手将他打晕。

    “行!我去给你叫!你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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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情已经走了,但好在也没有走太久。夜昙赶紧一溜烟地跑出了缤纷馆大门。

    少典有琴请天界医官来给嘲风整治诊治什么的,都是瞒着夜昙的。

    在她竭力“整治”之后,嘲风却依然还是现在这幅样子。

    夜昙到底还是有点担心。

    还是顺便也问问师父有没有好办法吧!

    神君路过缤纷馆附近的花间客栈门前时,刚好碰上了外出购物回来的谷海潮和雪倾心。谷海潮手上还拎着一些包装好的纸袋。

    “……雪妃”,少典有琴虽惊讶于她居然还有心情逛街,但仍是不忘向雪倾心行了一礼,“嘲风一切都好。”

    “这就好”,雪倾心朝着少典有琴点了点头。

    她已经迅速接受了嘲风傻了的事情,并自我安慰,既然没有变得更坏,那就是一件好事。

    就算真的有事,这日子她还得继续过不是嘛。

    “玄商君,你和夜昙公主如何了?”说着,雪倾心又向少典有琴眨巴了几下眼,一脸八卦。

    “我们……”神君有些为难。

    他到底不好意思直说“好像是不太顺利的样子”。

    在昙儿眼里,没有情是她师父,辣目是她小弟,至于闻人……能算得上是个损友吗?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要得到夜昙公主的心,恐怕是不容易。”谷海潮是完全没给神君面子。毕竟,他编制所在的斥候营并不归天界管。

    “玄商君,切莫过于忧心,要打动夜昙公主需要时间。”雪倾心见少典有琴神色尴尬,赶紧捅了捅身边的谷海潮,示意他别再戳人痛处了。

    “师父!”夜昙一直眼尖得很,老远就看见大街上的没有情了,便向他挥了挥手。

    太好了,不用大老远地去石屋了。她爹想听说书,闹得不行,她也是没办法。

    “师父!我爹还想听你说书!”夜昙赶紧跑上前去,又盯着神君身边那一黑一白两人看了半天,“欸,他们是谁啊?”

    “我们……是……”雪倾心方才听说他们进展得不是很顺利,此时忽然灵机一动,“来报仇的……”

    “……”

    雪妃,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谷海潮一脸震惊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雪妃,用口型问道。

    “我们是来报仇的!对吧!”雪倾心转过头,向谷海潮使劲使眼色。

    与其进行无谓的解释,不如帮着自家亲戚再制造制造机会。

    况且,风儿的病也还需要他们帮助。

    她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当然了,究其本质,雪倾心本也是个爱演的。

    “啊……对!”谷海潮表情复杂地应和道。

    他终于知道自家大人这种又爱撒谎又欠扁的性格到底是遗传自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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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招!”说罢,雪倾心首先发难。

    “啊……对!拿命来!”见雪倾心化出一条钢鞭,谷海潮愣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了,也加入了战局。

    “……”少典有琴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但是战斗也算是他的一种本能。

    “当”,清光剑轻松地接住了谷海潮手中的大刀。

    “师父,我来帮你!”有架可打,那她当然要参与一下咯!

    夜昙见雪倾心手持钢鞭,早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了,舞着赤色魔鞭酒加入了战局。

    这是……真打啊?!

    神君有些震惊地看向谷海潮,有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后者则恢复了一脸淡定。

    那可不得真打嘛!

    他们家大人勾搭女子时,虽然浑身都是戏,但全是假戏真做的啊!

    这不,就连追求青葵公主时,装病装可怜,那也都是拳拳到肉呢!

    做戏,起码要半真半假,否则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尤其还是面对夜昙公主这样的人物。

    “喂,差不多了吧?”神君用清光剑抵住谷海潮的刀,低声道。

    “神君,待会我会用寒毒攻击,你掌握好,受点伤好让夜昙公主解。”

    谷海潮虽低下头说了一长串话,但就是有本事做到不动声色。

    “师父!”夜昙看到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打了她师父一掌。

    而没有情居然被打中了!

    不是吧!那人有这么强吗?

    和她对打的这个白衣女人武功倒是很一般呀!

    夜昙赶紧跑过去,抱起躺在地上的小没神君,使劲儿晃了晃。

    “师父,你醒醒啊!”

    谷海潮和雪倾心也只是立在一旁。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大反派,陈胜追击什么的,不可能的。

    还好,此时的夜昙并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细节。

    见没有情并没有睁开眼睛,她突然感觉有点莫名的心慌,“醒醒啊……”

    小没神君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

    对不起啊昙儿,可这好歹也是雪妃的一片好心。戏到了这里,他总不能拆台吧。

    “师父……你醒醒……”

    夜昙自己也没想到,没等没大侠睁眼,她倒是先眼前一黑,晕在他身上。

    “昙儿?”一旁的神君只是稍微中了点寒毒,方才并不是真的晕了。闭着眼睛,只是听见夜昙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还以为她可能是急了。

    谁料想,夜昙居然猛然间倒在他胸前。

    这突发的变故弄得少典有琴也懵了。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嘛!

    “昙儿!”他赶紧起身,将人抱在怀里瞧,“怎么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寒毒不寒毒的了。

    可惜,怀里的人却没有一点回应。

    “到底是怎么了”,雪倾心赶紧解释,“我方才并没有伤到她……”

    “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受外伤……”此时,少典有琴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焦急。

    一旁的雪倾心与谷海潮面面相觑了一番后,提议道,“玄商君,不如,我们先回客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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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间客栈,雪倾心客房。

    “是中毒了。”而且还是他没见过的毒。

    少典有琴仔细替夜昙号过脉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是,自天界带来的丹药分明都已经喂给她了,为何还是不醒?

    神君虽然精通医术,但对毒物什么的,却并不是非常了解。

    毒物,一般是相对私人的东西,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神族一向不屑,故而上书囊授课主要讲得是医术。

    况且,四界之大,奇毒万千,尤其是那些偏门的毒物,天界法卷也不可能全有记载。

    究竟是什么毒?

    少典有琴盯着夜昙苍白的脸色,沉默不语。

    他明明就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心急,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仙丹都解不了这毒……

    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毒!

    “玄商君”,站在一旁的谷海潮忽然开口。他用手指了指昏迷的夜昙,“夜昙公主头上那是?”

    “什……”少典有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到的是一根闪着紫红色光芒的孔雀羽毛。

    那羽毛还在发着幽光,故而,谷海潮很是疑惑。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他还是问了。

    “一定是这个!”少典有琴一把拿下夜昙头上那根孔雀翎。

    此时,这饰品早已经变了颜色,与原本的蓝绿色不同,呈现出一股极其妖冶的紫红色。

    这时,少典有琴才回忆起,这颜色好像不是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之前可能就已经有所变化了……只不过是缓慢的渐变。

    该死,他怎么会没注意到这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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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毒物来源的特殊性,知道了毒物,便知道了下毒之人。

    只是,神君回忆了半天,也弄不明白下毒之人的动机。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她为何要这样?

    孔雀公主,名逢春,其府邸,在兽界远郊的越园中。

    这些都是兽界都知道的情报。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她本是大孔雀明王菩萨驾下所乘金色孔雀王。

    孔雀虽非猛禽,却是毒蛇害虫的啖食者。它们吃各种毒虫,不仅不会中毒,反而羽毛更鲜丽。一些羽毛上有毒,另一些羽毛,则可克制世上万毒。

    孔雀一族,也有成佛的。其中,以大孔雀明王菩萨最是有名,借助于菩萨的咒法,便可百病全消。

    越园盘桓着许多不同种类的孔雀。此时,他们正围作一团,其鸣响亮而清脆,穿透力甚强。

    一身金色华服的孔雀公主正坐于正堂,念念有词。她口中所念的,正是《佛母大孔雀明王经》。

    “公主。”一橙衣侍女进了门,朝逢春行了礼。

    “什么事?”闻言,逢春止住了念经之声。

    “羽园那位问您讨要孔雀翎的公子,找过来了。”侍女垂头拱手,恭敬答道。

    “知道了”,逢春淡淡道,“你把他叫到这里来吧。”

    “是”,侍女应声而退。

    孔雀翎虽然离体,但依旧受自己控制,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就看破了其中的奥秘。

    毕竟,男子向来粗心,多半是不会对女子的饰品感兴趣的。

    除非……

    想到此处,逢春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

    不知道他送她这东西时,心里可是对她有爱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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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春公主”,少典有琴并不知道眼前这公主的目的,只能选择先礼后兵,“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公主解惑。”

    “讲。”逢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香片。

    “当日,您赠予在下的孔雀翎上是否有毒?”少典有琴决定开门见山。

    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里其实很急,一刻都不想耽搁。

    “是。”逢春很爽快地承认了。

    “下毒乃小人行径,我们与公主素昧平生”,见她承认得这么云淡风轻,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似的,少典有琴不由地有些愤怒,“你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不愿给,当场说明缘由即可,他难道还能强抢不成。

    “问得好”,逢春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涂抹的丹蔻,“我们的确无冤无仇。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讨厌世间那些和和美美的夫妻。”

    主要是因为那日她刚被拒绝,听到眼前这人要为爱妻求购孔雀翎,自然嫉妒。

    她们孔雀一族,向来就是又自恋,脾气又坏的,这点她也承认。

    让神仙眷侣变苦命鸳鸯,就是她的恶趣味没错。

    玩弄人心于股掌间,其乐无穷,会上瘾。

    “那孔雀翎上有毒,不过,这毒只会在她为你心情激动时才会发作。”

    她的孔雀翎,即使离体,也是有生命的,佩戴之人心绪一激动,翎羽有所感知,毒就会慢慢渗入肌理。

    “……”所以,昙儿有过几次头晕,都是因为这个毒。

    少典有琴暗暗握紧了拳头。

    都是他不好。

    是他大意了。

    因为那些症状都是瞬间性的,之前他们都不放在心上。

    说到底,他就不该送她那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现在不省人事了?”逢春明知故问。

    那毒其实不猛烈,发作多了才可能会让人丧失意识。

    “看来,你家娘子还是很爱你的。”事到如今,逢春依旧淡定如初,轻描淡写,“所以啊,别怪我拆散了你们这对小鸳鸯,没有我,你可确定不了呀!”

    “若我不来找你,你就当无事发生?”少典有琴沉声问道。

    “你现在来找我……我也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呀!”逢春当然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但她并不畏惧。

    因为她本事不小。

    “……”世上竟有如此不可理喻,视人命为草芥之人。

    真是枉为神兽,枉受道场香火。

    “交出解药。”少典有琴的语气冰凉。

    他是真的生气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逢春收起了笑容。

    说话间,大门便被一阵狂风吹开,孔雀现了原身,飞出屋去。

    少典有琴急忙追出去。

    越园很大,他们便在庭院中交起手来。

    天空中,孔雀缭乱,那架势,说是横冲直撞也不为过。

    周围尽是尖啸之声,引得少典有琴手中的清光剑不停地震动。

    此时,他全无法力,清光剑就是一把略带灵力的剑而已,但凭着乾坤袋中的其他宝物,好歹也勉强维持了一个平手。

    “当——”半空之中,蓦的传来一阵洪钟之声。

    振聋发聩。

    在天空中飞舞的金色孔雀停住了身形。

    少典有琴也抬头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今日权且放过你”,逢春接到了西方传来的梵音,不再恋战。

    原是孔雀大明王菩萨在召唤自己了。

    她转身就向西飞去,“改日再战!”

    “站住!”神君自然不可能放她走了。

    “公子!”

    一橙衣侍女叫住了少典有琴。

    神君转头一看,认出来人。

    原是那日孔雀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

    那侍女走近来,朝着他福了一福。

    “若是想成功要到孔雀翎的解药,公子还需要去求一人。”

    “谁?”见来人并无恶意,少典有琴将信将疑地收起了清光剑。

    “是我家公主的意中人”,那侍女继续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初时,玄商神君去问这公主讨要孔雀翎之时,她正被意中人拒绝。

    至于孔雀公主那意中人,也是她的恩人。

    大约是距今百年之前,逢春入世轮回之时,曾因天劫而天火加身,法力全无,化作原形。谁料,好巧不巧就被兽族的妖精捕了去,还被辗转卖到了秦楼里,正是那在整个兽界都大名鼎鼎的——月华楼。

    灯火通明的楼里,她一只尊贵的孔雀,被当作普通的宠物关在笼子里,供往来的男女们欣赏。

    这让她情何以堪。

    这耻辱她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这样,逢春一边接受着众多客人的投喂,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恢复了,一定要一雪前耻!

    只是,在月华楼当宠物的日子,对逢春而言,既无聊又难熬。

    直到有一天,月华楼的一位伶人花钱买下了她。

    逢春本以为,他买下她,不过就是带回家继续当宠物养,于是便暗暗发誓要赶紧趁机修行,好恢复人身,然后将人暴揍一顿出气。

    谁料,那人带自己出了月华楼,便去了羽园——他们孔雀一族聚居之地,顺手就将她放生了。

    逢春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那种震惊。

    那紫衣人的容颜,她也至今都忘不了。

    等恢复了仙身以后,她立马就去找人,一心想着要以身相许,报人大恩。

    逢春本来觉得,以自己的玉容仙姿,这种事情那肯定是水到渠成了的吧!

    谁能想到,那狐狸居然拒绝,而且还拒绝得很是干脆。

    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很温柔,还时不时会送她点小礼物,但就是不肯娶她。

    还常和一堆女子卿卿我我。

    也是啊,他本来就是会去逛月华楼的男人!

    逢春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恨得牙痒痒。

    “公子来讨要孔雀翎那日,他拒绝了公主,公主很是生气。”所以,他们这一对送上门的鸳鸯就成了自家公主出气的对象了。

    侍女从容地将一切都娓娓道来,“公子莫急,若公子去求我家公主的心上人,想必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黑衣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不然,如何能够生抗她们家公主的法术,还抗这么久。她家公主虽然全程都占了上风,但也略有些疲态。

    说到底,闹这一场,还不就是因为感情不顺嘛!

    她们这些姐妹,作为逢春的贴身侍女,也被公主追夫一事弄得很心累。

    因为她家公主时常情绪不稳定,连带着她们这些人也受池鱼之殃,日子难过得很。

    “多谢姑娘告知前情”,少典有琴朝这位橙衣侍女施了个礼,“只是,不知她的意中人姓甚名谁?”

    “涂山氏狐妖,白绥。”

    “……”这不是,巧了嘛!

    不过,那狐狸精,倒的确是很像这样拈花惹草,撩了就跑的类型。

    所以说啊,风流无度,那真是要不得!

    ————————

    得知了前情后,神君离了越园,准备立即动身去找白绥。

    只是……

    平时,都是白绥来竹屋找他,这狐狸精的具体住处,他还真不知道。

    不行,来不及找帝岚绝那家伙了。昙儿还昏着呢,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没办法,少典有琴只能先跑了一趟白绥的老窝——涂山。

    “哦~又一个找白绥的啊,他不在。”回答神君问话的是一只尚未化形的小白狐,语气里尽是了然和熟稔。

    可不是嘛,他们这一窝狐狸,就属他白绥欠下的风流债最多,而且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自知。

    “你可知道他常住哪里?”少典有琴有点心急。

    昙儿的病症可耽误不得。

    “放心,你去兽界有名的酒楼逛一圈就能找到他了。”

    狐族一向喜爱美人,涂山的大小狐狸精们围拢过来,很是热情地给神君答疑解惑。

    “……多谢!”果真是风流。

    就算是当年的闻人,怕是也得甘拜下风。

    ——————

    “白兄!”少典有琴兽界的几个有名的酒楼里转了一圈,果不其然,轻易就找到了白绥。

    “哎,怎么了?”白绥正和一女子相谈甚欢,冷不防就被少典有琴拉到一旁。

    “哎,你怎么了?”怎么脸上都是伤,衣服也有破的。

    看见他这样子,白绥也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事,就是打了一架。”

    神君一直在四处奔波,没空换衣服,但也并不在意。

    “是月下出事了。孔雀公主逢春用孔雀翎下了毒”,少典有琴朝白绥深深一揖,“望白兄能跟我去找她一趟,劝她拿出孔雀翎的解药。”

    “……这”,白绥面露难色。

    当初,自己在月华楼唱戏时,看那笼中的孔雀可怜,便花钱买下又放生了。

    后来,逢春就成了他的众多追求者之一。

    美是极美的,就是十分强势;本事又很大,完全甩不掉。

    哪有人报恩是要强行婚配的!

    所以,他经常性地躲着她,又不敢真的完全得罪了她。

    如今,她干出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他倒是也完全不惊讶。

    “白兄”,少典有琴看出白绥有些为难,赶紧道,“若白兄肯帮在下的忙,闻人感激不尽,白兄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商量。”就是要他助其成仙,也可以。

    “不必,什么都不需要”,白绥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黑衣的少典有琴,皱了皱眉,“闻人兄,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隐情,但月下姑娘也是我的朋友。”

    逢春这次,着实也闹得太过了些。

    “事情我一定会办妥的,若要感谢,等我回来,记得将你们的故事讲予我听。”看来,今夜自己是注定要出卖色相了。

    “多谢白兄!”希望他能够成功劝说这孔雀公主。

    若不然,他们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

    还好,白绥一出马,孔雀公主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怎么这么慢!”看到白绥的身影出现在越园大门处,少典有琴赶紧迎了上去。

    狐狸和孔雀在屋里风花雪月,等在门外的神君却很是焦急。要是白绥再不出来,他就差直接冲进去了。

    “她非要拉着我叙旧”,白绥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费了老大劲才逃出来的。

    “走!”拿到了解药后,少典有琴赶紧拉着白绥从越园直奔石屋。

    他二人都有点怕那孔雀公主又追出来了。

    石屋。

    少典有琴喂夜昙服下孔雀翎的解药后,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白绥答谢:“多谢白兄!”这次真的是全靠了他。

    “不必言谢”,白绥颇有些受不了闻人神君这种郑重其事,便打趣道,“闻人兄这是……扮作不同的风格去讨月下欢心?”感觉很是有趣。

    他以后也可以试试看。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白某先该告辞了。”

    “我送你。”

    “不用了。”白绥很是干脆地拒绝了。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劫色,反而更担心会被那孔雀公主给彻底缠上,脱不了身。

    且傻子都看得出,闻人的心思,全都在月下身上。

    ————————

    “唔……”床上的人动了动,终是睁开了眼睛。

    “昙儿?”少典有琴赶紧拉起她的手,一边号脉,一边询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昙坐起身来,还有点迷糊。神君扶着她起身,又在她身后塞了个靠垫。

    她不是应该在街上吗?

    那两个来报仇的呢?

    “咦?”夜昙转头望了望窗外,“天黑了?”

    “……是。”还天黑了,都过了两日了!

    她是睡了两日,自己是提心吊胆了两日。

    “你没事啦?”夜昙上下打量了几眼没有情。

    他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我被那两个人打到了?”夜昙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受到了攻击,“后来是你把他们打跑了?”

    至于当时她一心想去救没有情的举动,也被自动解读成为——救师父,主要还是为了让他给自己老爹瞧病的。

    “你那是中毒了。”至于雪倾心和谷海潮,神君充分发挥了机智,只字不提他们两人的事情。

    “啊?”什么毒居然能让她都栽了,夜昙掀起衣袖,左看看又看看,“可是我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啊……”

    “多亏了白绥,毒已经解了。”小没神君摸了摸夜昙还在乱转的脑袋,又递给她一杯热茶,开始诉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我之前送你的那根孔雀翎上有毒……”

    “!!!”这毒下的,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无语!

    夜昙一边消化着这些信息,一边捧着茶杯喝了几口,然后又将杯子递回给自家师父。

    “对不起”,神君心里很是愧疚,“我没察觉到。”

    “没事啦”,她这个专门玩毒的,也没察觉到。

    四界之大,果然还是天外有天啊。

    看来,他们合欢宫要称霸四界,路还很长啊。

    不过也没事,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昙儿”,少典有琴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递给夜昙,“这个给你。”

    “这是?”夜昙瞅了一眼,立刻两眼冒光。

    袋子外面分明都是金线,看起来就好值钱的样子!

    “我没有保护好你,这个,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神君手中拿着的袋子,正是乾坤袋。

    夜昙也不推拒什么,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来看。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宝贝。

    有红珊瑚与碧翡翠,样样俱全;金珠与夜明珠,粒粒成串;还有赤金链,紫英簪,白玉环,双风錾……一个个宝孕光含。

    闪得她简直要移不开眼睛了。

    夜昙拿起来一个八宝钗钏看。

    “喜欢吗?”之前就想好要给她首饰的,只是一直忙着扮演闻人和辣目。如今那有毒的孔雀翎自然是扔了,却不好让她头上空空荡荡的。

    “嗯!”夜昙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谁能不喜欢嘛!都是钱啊!

    以后都可以作为她伟大事业的资金的!

    “那……戴上试试?”说着,少典有琴便接过夜昙手里的宝钏,替她簪在头上。

    夜昙踏上鞋,“啪嗒啪嗒”跑到镜子前,摸了摸金钏,又晃了晃脑袋。

    好重!

    但是好开心!

    金的东西嘛……越重,她自然就会越开心!

    神君双手抱臂,站在她身后,按着没有情的审美审视了一下,觉得金子总是越多越好的。这么想着,他就又拿了个金丝花簪,“再戴一个?”

    “这些……真的都送我啊?”夜昙用手摸着袋子上的莲花纹路,生怕他反悔了,“送我了就绝不能再拿回去了哦~”

    “真的!”他什么时候反悔过,“嗯……还是再来一个吧。”

    “还戴啊?”夜昙嘟起嘴,“你在我脑袋上插花啊?都戴上我还怎么做接单做任务啊!”

    她一边说,一边去阻止自家师父搁在她脑袋上的手。

    当然了,夜昙也只是嘴上抱怨,心里那叫一个美得冒泡。

    这可不是寻常的插花,这是金花啊!

    “师父”,摸上他手的瞬间,夜昙就被冰了一下,“你手怎么这么冷?”

    “啊……可能中了点毒吧”,夜昙不说,他倒是完全忘记自己身上还中了点沉渊寒毒。

    “没事,只要是毒的话,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夜昙拍着胸脯表示这点小事她完全能搞定的。

    方才师父给的礼物,可以说是深得昙心。她赶忙许诺会投桃报李,以便之后能有更多的桃。

    “那为师我可就指望爱徒你了!”小没神君刚开完玩笑,又忍不住开始唠叨,“时候也不早了,早点睡呗?”明明夜昙都躺了两天,他还是觉得她休息得不够。

    “好吧~”

    夜昙开心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甩着脚。

    脚上踏着的绣鞋都甩掉了一只。

    虽然夜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要谨遵师命早点睡,但手上就是不动作。

    她在家的时候也是大小姐来着,且这石屋里也没有她惯用的洗漱用具。

    “怎么了?”神君往盆里倒完热水,转身看向夜昙,觉得她好像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不太想动嘛……师父,人家没力气……”夜昙开始装柔弱。

    其实她是太兴奋了,一点都不想睡嘛!

    “行。”

    夜昙到底有没有力气,他其实看得出来,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开始伺候自家娘子洗漱。

    先是打水给她擦脸漱口,然后又帮她洗脚。

    当师父的忙着伺候徒弟,被伺候的徒弟很开心,口头表示以后绝对会孝敬他老人家的。

    “……我还很年轻好嘛!”小没神君表示,老人家这个词可真不是一般的刺耳。

    奈何即使有人服侍,夜昙同样也不安分。

    “水都冷了啦!”她边说边抬脚。

    正在一旁服侍自家娘子的神君,一不小心就被小丫头的洗脚水溅了个正着。

    “啊……”

    夜昙有点心虚,赶紧将自己的半截袖子糊上自家师父的俊脸,给他擦起脸来。

    还美其名曰这是在孝敬师父。

    “我自己来,自己来。”神君赶紧握住她手腕。

    虽然小没的确有点没脸没皮吧……

    但照她这么擦下去,脸皮再厚,也都要给她搓下来了。

    这孝敬他着实是有点承受不来。

    也不知那孔雀公主说的心绪激动,到底是不是心动?

    小没神君一边往盆里加热水,一边想着逢春说的毒发原理。

    亦或者,她只是纯粹的激动?

    所以,昙儿那时候激动到一下晕倒,只是因为看到自己重要的“钱包”出事了?

    到底是哪种,他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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