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蚱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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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终了。

    “我……闻人……”夜昙吸了吸鼻子,“我骗了你……你是不是很伤心?”

    所以才弹这样伤心的曲子。

    “月下……”

    昨日,自己听完夜昙讲述的前尘,对他们几人间的那些纠缠,不伤怀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她口中的那个神君,但……

    对那前尘往事,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

    悠悠生死别经年。

    再见之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他不是那个“去年人”。

    “月下,你要救的人是神君,我……”

    过去一年,他只是单纯地留恋于美景、美梦,还有美人。

    “你……是否因为过去的荒唐……看轻于我?”抛却她刻意为之的那些宽容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会不会一直都在比较他们二人?

    越比较……

    就对自己越失望。

    “你有没有爱过我?”不是那个什么玄商君,只是他。

    闻人忽然非常想问这个问题。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

    那些细碎的爱意……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想来……

    怕也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那个玄商君的。

    “所有的爱意……一切,都是为了他,对吗?”

    “我……”夜昙也没想到闻人居然会问得这么直接。

    她歪头想了片刻。

    “我喜欢的。”夜昙抬起头,直视着闻人有琴,一双眸子里宝光流转。

    “其实……过去的二十年里,我身边也有追求者。只是没有像你这样的。”

    诗情画意,风花雪月;柔情似水,缱绻缠绵。

    “闻人,你知道吗……过去,父皇一不开心,就关我、打我。其他年龄相仿,不相仿的人也一样,他们都挺讨厌我的。”而闻人,即使知道了她在耍小伎俩,生气了,也就只是不同她说话,不会打人。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不知怜香惜玉之人。”闻人大为震惊。

    “你这样的才少好嘛!”夜昙略感无语。

    “伤心吗?”之前,自己从未听她说过私人的事情,如今听了,又想起被兽界女子们围攻的时刻,倒也体会了七八分其中滋味。

    “他们又不是我朋友,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夜昙不置可否,“其实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啦。闻人,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哪点?”闻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嗯……你之前对待缤纷馆门口乞丐也和颜悦色的。”她也无意之中看见的。

    “可是,那与你无关呀?”那是对别人,不是对她好。

    “嗯。”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在她看来,对陌生人的态度很重要。

    夜昙踮起脚,用手摸了摸闻人头上那支在阳光下绿得格外发亮的簪子,缓缓抱住他。

    “可是,闻人啊,柔情似水,还有那种和煦的生活,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在宫里,她要生存;在宫外,她最需要的也是安全。

    她不能后半辈子都睡房梁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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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屋内,少典有琴还在劝着自己的神识。

    这场面多少有些古怪且荒唐。

    “这银票,是她特地去皇宫偷拿宝物还你的。”想也知道,除了夜昙自己家,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地点了,“她自己过的也不好,所以……”

    “你该多体谅她。”辣目神君如是劝道。

    “……”没有情并没有接话。

    但他的脑子并没有安分下来。

    这个叫辣目的,怎么忽然说话又顺溜了呢?

    ……

    他知道了!

    都是装的!就为了博钱儿的好感。

    所以钱儿也是被他蒙蔽了,之前才会选择躲在他身后!

    卑鄙!

    “没有情……”辣目神君看见没有情投来的愤怒目光,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对自己产生如此大的敌意。

    他不是该讨厌玄商神君的吗?

    没错,某神相当狡猾地试图利用辣目的身份将干系撇得一干二净。

    正当石屋又一次陷入非常尴尬的沉寂时,门外忽的响起个女声。

    “没有情他还生气呢?”

    夜昙走进了石屋。闻人暂时被她哄好,留在屋外了。

    “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她拉过辣目小声说道。

    “那……”少典有琴看了看他们两个,“他欺负你,叫我。”没有情好歹也算他的神识,应该不至于干出什么打女人的事情。

    “没事~”小没还生气的话她就多哄哄好了。

    神君离开后,石屋中仅剩下没有情与夜昙两人。

    “小没,我不是在推脱责任啊,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开始我接近你是有目的,但后来……”

    夜昙迅速总结了一下和闻人交谈的经验——

    他们肯定很在意自己究竟喜欢谁。

    “我其实也很喜欢你!”夜昙将听起来很像是属于女骗子的经典台词说得超级大声且理直气壮。

    “我……”闻言,没有情有些动容,但心中仍积了些怨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虽然但是……那个辣目一定是在骗她!

    那,什么神君神识的,谁知道是不是骗局?

    想到钱儿可能也是被人骗了,没有情顿时升起了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不能怪她,都是对手太狡猾!

    “我没骗你,还你的银票都是真的”,夜昙表示一个江湖骗子的尊严她绝对是有的,“你可以去钱庄,一查便知。”

    “我不是说银票,我是说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对我的心,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此时,夜昙的声音很平静。

    这些日子,她都忙着为神识的安全奔波,没空细思。昨天走了一晚上山路,冷静下来了以后,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小没,你很有趣,还会给我花钱。”虽然帝岚绝也是愿意给她用钱的,可惜他的钱都不是他自己的。

    慨他人之康,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选他,还要在这个穷酸的地方和这个心机很重的什么辣目待在一起。

    而且他根本不及自己英俊潇洒好嘛!

    “小没,钱是个好东西。我很喜欢钱,也很喜欢赚钱。”

    小的时候,她没有钱,但长大以后,她就学会了搞钱。因为来钱的速度变快了,所以对金钱的欲望也就没那么浓重了。

    “不仅如此,我还喜欢看话本子,也喜欢演戏”,夜昙扳着手指。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确实从各方面都很合得来。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我一定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的。”如果她只是个一般高门世家里不受宠的女儿的话,他们两个应该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

    她可以远离闺阁束缚、后宅争斗,赚得盆满钵满后衣食无忧,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不开心了就继续制造开心。

    他们俩个可以搭档赚钱,演戏,编故事,骗人,甚至打家劫舍也未尝不可。

    “可惜……”她还有要做的事,有要保护的人。

    “可惜什么?可惜你还要拿我们去复活那个少典有琴?”想想就来气。

    凭什么啊!

    “钱儿……”没有情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那么冲。

    “沉渊军打来那时,你救我,是因为怕不能复活那个什么神君,还是因为……”夜昙说得诚恳,没有情也终于将他心里最在意的事情问了出来。

    他梳理了乱七八糟的内心,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了。

    这世间万物,唯有真心最难托付。真心错付,当然愤怒。但他同样是在用愤怒掩饰内心的害怕。

    他很怕她完全将自己当那个什么神君的替身了。

    不然的话,自己先前那么对她,她为什么还不离不弃。若他自己是女子,也是不愿嫁这样的夫君的。

    “我也不知道。”夜昙耸了耸肩。

    “这……怎么会不知道啊?”没有情只当是夜昙在生他的气。

    “我来不及想啊!”

    她救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那有什么办法,他一点法力都没有,只能靠她保护了。

    “你当是你烧钱啊,那会儿电光石火的,我哪里能想那么多啊!”夜昙叫起来。

    “……”没有情看着夜昙。

    脸都激动红了。

    “我……”

    怎么办,又有点想捏她脸蛋。

    没有情有点心痒,但终是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这时候捏的话肯定要被她打一顿。

    “你怎么样?!”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啊!

    “原谅你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来不及想……这意思可不就是救他嘛。

    就像戏文里演的那样,白素贞也骗过许仙,但不能说她的情是假的。

    “之前是我不好,冲你发火,对不起。”

    “你……真不生气了?”

    夜昙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带着些审视意味。

    “嗯。”

    他已经不生她气了。

    “那你都承认之前吼我不对了,是不是应该补偿点什么?”给点阳光,夜昙就灿烂了。

    “给。”没有情很痛快地将夜昙给的银票重新塞回她手里。

    “这些可不够呢~”夜昙一脸势在必得。

    “当初你在粪坑里捡的可是我掉的铜板哦~”

    “谁知道你又用那一枚铜板生了多少钱?这你是不是得给利息?”

    “你……”没有情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夜昙有点想笑,“小没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

    “那我还你。”

    “你怎么还?”夜昙嫌弃之余,又觉瞪着牛眼的没有情颇是好玩,还想继续逗人,“此铜板可非彼铜板哦~”

    “大不了我扔一块在那……坑里,再捡起来还你好了!”

    为了哄好自家的鸯,没有情显然也是非常豁得出去。

    “啊?”这回轮到夜昙傻眼了,“不要了不要了……呵呵……”

    她连连后退,没有情步步紧逼。

    “走,我带你去。”

    “不要!”

    夜昙撒腿就跑。

    “你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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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好了神识,夜昙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不过,她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现在,他们三个总算达成了某些共识。

    “我跟你们说清楚啊,相会什么的,我们就以一旬为单位。”夜昙用手指依次点过石屋中的“辣目”、没有情,还有闻人,“十日里面,你们每人只能分到……”

    “三日?”没有情抢先答话。他一向最会算术。

    不管是不是三日,作为商人,讨价还价都必须要从最大的价格往下叫。

    “想什么呢!两日!”夜昙对着没有情怒目。

    “月下……”闻人见没有情败下阵来,便站起来准备用温言软语打动她。“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月下……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等这么久……”这是为了他们共同的权益。

    “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有情接上闻人的话头,夸张道,“一日有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不见,就是一秋。一秋又有三月。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于钱儿,可能只是一个时辰;于我们,就是四分之三个月,就是二十二天余半日……钱儿,你怎么忍心?”没有情一边控诉,一边闭眼捂胸,俨然一副痛失许多金钱的愁苦模样。

    “我……”夜昙被没有情的歪理弄得语塞。

    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数字突然就大了那么多?!

    “可是……一秋是一年吧?”闻人忍不住开口纠正。

    “你们也太狠了吧!我是个人啊!人是要休息的好嘛!”

    夜昙反应过来了。

    “而且谁说我要陪你们十二个时辰的?”

    十日里只能休息一日,还是没工钱的十二时辰全程陪同服务,这是什么黑心商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少典空心!!

    都怪他!!!

    “你们要气死我啊!”

    “娘子……”辣目神君有种无辜被累之感,“别气。”

    “小心,身体,气坏。”

    “呼……”

    夜昙不断用手扇风,倒也没忘记转过头去夸人,“还是辣目对我好!”

    “……”

    夜昙话音刚落,辣目神君顿时收获两道极其灼热的目光。

    其实,他根本就不冤枉。方才少典有琴一直不说话,就是知道没有情他们定会替自己争取。

    “两日……就两日”,眼见夜昙要发飙,没有情担心他们连这两日都保不住了,赶紧敲定,“那就这么定了,每人两日。”至于剩下的时间么,那当然还是各凭本事了。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情况,这说好的两日,甚至被夜昙缩减为了一日。

    “就两日!”夜昙拍了拍桌子,表示自己十分严肃及认真。

    “……晚上的时间不能算。早上也不能太早!”她要睡懒觉的。

    “那钱儿,我得问一下,加钱的话……可以加时间吗?”条款确认什么的,当然是要事无巨细。

    “没有情你找打!”夜昙抡起了美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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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神识兼神君都在石屋住了,夜昙更不好过夜了。故而,晚上她还是回去自己租的茅屋里,和慢慢还有胡荽她们一起。没住几日,她便觉得这农家的房子实在是小了些。别的倒还好,主要是只有一张床。不过,现在夜昙不差钱了,便又在不远处租了一间,让胡荽一个人住。

    虽然她很喜欢胡荽做的早饭,但晚上还是比较习惯和慢慢挤一起。

    至于石屋那边……

    三个男人一台戏,自是一反往日那幽静的常态,变得很是热闹。

    一到晚上,闻人便要拿出琴来弹。

    “瞎显摆。”

    没有情看了他一眼,又“切”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毛笔。他一贯不会附庸风雅,也懒得深究琴音之意。他要写作,却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为此,他大为光火,但也不能发作。

    这时谁先忍不住,谁就出局了。

    不就是因为那琴是钱儿送给他的嘛!显摆什么呢!

    钱儿还送他真金白银呢!谁就比谁差了?

    ……

    要不自己过些天去换点金子,堆在桌上?

    是的,夜昙还是非常贴心地给小没留了些银票当私房钱的。

    闻人并未在意没有情的不满,因为小没多数时候只是在脑内使劲翻白眼。

    而且,与男人争风吃醋……实在是一件极不风雅之事。

    他一边弹着琴,一边用余光看了看“辣目”,后者正坐在石凳上给自己斟茶。

    而自己弹的曲子,名为“问茶”。

    是巧合?还是……

    闻人有点奇怪,便停下了拨弦的动作,“你也懂琴?”

    “略懂一二。”夜昙不在,神君便也懒得装。

    “辣目兄,闻人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教?”

    “但讲无妨。”

    “月下欺骗我们几人之事,你就一点也不怨吗?”

    闻人对这个石屋里的野人很是好奇。

    “他知道除开那神君,钱儿最喜欢他!”没有情没好气地说。

    他果然没看错,这个辣目就是很有心机。钱儿在与不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们三个……前世真的是一个人吗?

    想到这里,没有情感觉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最多就是骗骗人家钱而已,哪有那么两面三刀!

    “我……不怨。”辣目神君缓缓开口道。

    他是那个受益者。

    他能说什么?

    闻人怔楞了片刻。

    “没兄……”他冲着没有情摇了摇扇子,“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没有情这次是真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辣目兄对月下的爱……已到了无怨无悔的地步。闻人……甚是感动。”说罢,闻人又持着扇子向辣目神君的方向浅施一礼。

    “……”还无怨无悔……依他看,是无所不用其极才是!

    没有情愤愤转头,铺纸,提笔。

    一气呵成。

    他非要把这人在话本里编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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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三人在石屋里的生活可不仅仅只有冷嘲热讽而已。

    之前,石屋中有两张床,夜昙和神君一人一张;现在,他们有三个人。

    自然不可能有人愿意和他人共享一张。

    即使是神君,也不愿意。

    跟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睡一块……

    他瘆得慌。

    “我不要睡地上!”小没虽然没有洁癖,但并不愿意吃亏。

    “闻人也不愿。这事一点不风雅。”闻人摇了摇扇子。

    “枕石漱流,还不风雅啊?”没有情无情地嘲讽了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齐齐看向辣目神君。

    “……”神君看懂了他们俩的潜台词。

    他们是客人。作为主人,自己得照顾他们。

    可是,睡地上……他也不愿意啊。

    这成何体统嘛!

    “这事我会解决的。你们等一下。”

    神君思考了一会儿,便又去了小明带他去过的那枯木处。

    那树木非常高大。从枯死后的枝叶就可以想象这树活着的时候有多茂盛。

    神君此去,砍了许多枯枝干下来,又将之运回石屋。

    很快,一张木头的床便做好了。这床分上下,可睡两人。神君将之放到了有南明离火的石洞里面。

    “就这个?!这么简陋!”

    气得没有情当场表示要去买一张新的。

    一旁,闻人不声不响地用手拂过床铺。

    倒是没有木刺什么的。

    “就用这个。”小没的建议被神君当场驳回。

    “这个好。”这个能防南明离火,不用担心什么。

    “辣目,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小没相当不爽,“别以为你先来,就有多了不起!”别以为有钱儿维护,自己就不敢把他如何!

    “外面不是还有床嘛,为什么我们必须要睡一张!”

    “外面空着的是留给娘子的床。”

    “而且,这里是我家。”神君没忘记强调房屋所有权。

    他才不要和他们睡一块,想也知道一定会很吵的。

    “你们俩还是商量一下谁上谁下吧?”

    “……”

    “……”

    小没和闻人对视一眼,赶紧去抢床铺。

    成功转移了矛盾的神君返回石洞外。

    那些做床剩下的枯枝,他早就计划好了用处。

    少典有琴特地选取了一些较为柔韧的枝条,编织成了几件蓑衣。现在他能倚仗的重要武器就是南明离火。按理来说,夜昙她们带下界来的天光绫只有一件。现在他们这么多人,还是多做几件备用比较好。

    “娘子,试试。”

    蓑衣编织起来更耗时,做好的第一件,他自然是要给夜昙的。

    “你亲手做的呀?”夜昙拿手摸了摸。衣服看上去比一般的蓑衣颜色更淡些,偏向麦子黄的颜色,且摸起来还挺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显然就是被处理过了。

    “嗯!”辣目神君点了点头,“防火的。”

    “谢谢你呀”,夜昙美滋滋地任他替自己穿上衣服,嘴角漾开一抹清甜的笑意。

    虽然这衣服看起来不怎么值钱,是草编的,可她就是很感动啊。

    亲手做的礼物……意义就是不一样的嘛~

    不管是市面上的衣服,还是宫里的手艺,都比不上这衣服令她满意。

    夜昙顺便把头上夹着的草蚱蜢取下,别在蓑衣上。

    这特别的饰品甚得昙心,故而她时常佩戴。

    “不就是草做的嘛,要不要感动成这样啊?”不远处,没有情抱肘,正看着这俩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有些酸,“我家里有海外泊来的火鼠裘,好几件呢!钱儿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都送你”,甚至可以十天都不带重样的。

    “哎——”

    闻人在没有情背后摇头叹气,一副自己怎么有这样不上道队友的表情。

    在讨夜昙欢心这点上,他们已经落后了一乘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做什么?当然是自己做礼物送她了。

    “哎呀,小没你可千万别回去”,得意但没忘形的夜昙赶紧警告没有情,“那边很危险的!”

    竹屋那估计都被顶云他们当据点了吧?还回去,太危险了。

    “心意我领了啊~”当然了,她拒绝的同时也没忘记端水。

    ——————

    每一次,夜昙来陪某个神识之时,其他两个总是会找各种借口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捣蛋、拆台、阴阳……

    总之,什么损来什么,无所不用其极。

    偏生又维持了基本的体面。

    夜昙尝试着劝说了几次后,也不管了。

    真是没法子……

    夜昙叹气。

    她就是这点不好,太受欢迎了。

    而且,每每到了傍晚,他们总是用各种借口来挽留她,软磨硬泡,还热情地邀请她一起用晚膳。

    一旦她拒绝,神识们就会非常默契地集体看向她,好像之前的互相嫌弃都不存在似的。

    三张哀怨得一模一样的脸,仿佛在控诉她当初的欺人偷心之事。夜昙感觉到自己剩得不多的良心跳得啪啪的。这时候,她基本上只能有求必应。

    吃完晚饭之后还要继续陪。

    不是陪下棋,就是陪写话本,陪出点子;要不就是陪着看星星,陪聊天什么的。

    一来二去,她就走不了了。

    因此,基本上一到陪神识的日子,她都得在石屋过夜。

    “这个笨蛋!”没有情替夜昙掖了掖被子。她就这么大喇喇睡男人堆里,真不知道脑瓜里在想什么。

    “月下才不笨……”石屋的顶上有不少空隙,月光可以从中透下来。有一束正巧打在夜昙的脸上。

    “她信任我们。”

    闻人用扇子抵住自己下颌,站在床边欣赏夜昙的睡颜。

    辣目神君也在床头守着。

    他家昙儿当然不傻,知道他们仨能互相制衡。

    要是那俩货敢做什么……

    他定要叫他们好看!

    一张床边,三个大男人站着,难免逼仄。

    三人本想约定轮流守夜,但又为谁先守闹得不可开交。

    “嘘!”辣目神君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人别争了。

    他指了指床上。

    “小心吵醒她。”

    “究竟谁先守?”小没看了看另外两人,“要不一起?”

    “猜拳决定。”神君提议道。

    “那行。”小没点头。

    “好。”闻人也无异议。

    就这样,良夜迢迢,床上的美人独自一人睡得四仰八叉,很是满足开心的样子。留下三个人伴着冷月孤灯,没一个有睡意的。

    因为睡不着,在山洞内歇息修整等着轮换的没有情和闻人便开始对弈。当然了,下棋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儿,没有情一开始是不会的。但闻人一说要开赌局,他马上就来了精神。

    有钱不赚那就不是他了嘛。于是,没有情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准许闻人教自己下棋了。

    他之前也在围棋馆打过工,有那么点基础,想来不会太难。

    “为何不直接……”没有情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是想说,为何不直接开赌局啊?

    “没兄此言差矣”,闻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我们主要还是为了手谈。”

    掷色子,那多不风雅!

    “欸,你去哪儿?”

    “出去方便一下。”没有情随便找了个借口。

    估摸着那个辣目也已经睡了,他想去看看钱儿。

    没有情出去时,屋外的灯已经熄了。

    “你怎么来了?”神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鬼鬼祟祟摸过来的样子,“快回去睡吧。”

    “我不回去,子时已到,该换岗了!”过了午夜,钱儿就该陪自己了!

    “……好。”真不愧是最斤斤计较的那片神识。

    ——————

    闲来无事,没有情就会找闻人下棋,赌点小钱,顺便和他一起抱怨辣目。因为夜昙对他们三人的区别对待非常明显,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集成了同盟。

    “你说,钱儿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难道她天生就喜欢野人那款的?像自己这种精致帅不好吗?

    “没兄,你可以换个角度想”,闻人在棋盘上落下一字,慢吞吞地分析。“你想啊,若你是钱儿,你同时……咳咳”,说到这,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只能以咳嗽掩饰一二。

    “喝口茶。”没有情替闻人满上茶盏,“慢慢说。”

    “多谢没兄。”闻人拿起茶杯,没有急于喝,先品了会杯盏。

    虽是石头所制,倒也不乏些天然野趣。

    “你看什么呢?!”没有情一头雾水。

    一个破石头杯子还能看这么久。

    这个闻人说话做事是真得慢!这样的效率,放他们香堂肯定是要被自己解雇的。

    “你说钱儿她怎么样?”

    “月下依次要和三个男子谈情,把其中的一个……两个留下,心里多少是会觉得愧疚吧?”这方面,他的经验是真的足。女子们惯用的装可怜博同情手段他也见过许多了。

    “月下第一个找到的神识,就是辣目。寻我们两个之时,他想必是一个人在这石屋中等了她很久。”闻人环顾四周。他向来照顾别人的心情,奉行看破不说破的原则,不会说这石屋有多寒酸。

    “……”没有情有些懂了。

    这么看来,那辣目好像真的是正房?

    还是戏文里苦守寒窑十八年那种人设?!

    那对他来说,的确是大大的不利啊!

    “就他最会装可怜了!闻人,你难道都没发现,他在钱儿面前,连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吗?”搬到石屋后,因为好攀谈,闻人在缤纷馆的那些事迹被没有情套出来不少。讨女人欢心,闻人是专业的,就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难道你就甘心这么让他霸占我的钱儿,你的月下吗?”

    没有情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正房之争。毕竟,辣目失宠了,那可不就轮到他了嘛!

    “……”闻人却不接他的话头。

    他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让没有情出头去争风吃醋,他也好坐收渔翁之利嘛。

    “依闻人看,倒不如顺其自然吧?”

    “你想‘自然’,只怕人家不给你这个机会。”没有情主要是担心辣目这个威胁。

    “依闻人看,没兄只需记得‘真心’相待,月下必会有所回报。”

    闻人继续摇扇。

    “……”

    什么嘛,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他很不真诚一样!

    小没有些郁结。

    这棋盘上黑白纵横的纹路如同他横七竖八的心情一般。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想个对策才好。

    ————————

    只是,还没等小没的对策成形,他们就有新的麻烦了。

    继第一次来石屋后,顶云终是又领了一队人追来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来……原因很复杂。

    首先,以顶云的“谋略”,根本就不足以意识到,在他攻击后,少典有琴还敢继续待在原地。还要来这个荒僻的人类村庄再次确认什么的,他根本没想过。还是烛龙族的大将——烛九阴,偶然在兽界看见了他们的储妃“夜昙公主”,觉得有异,前来向他报告。

    “无缘无故,她怎么会来兽界?”

    “属下看到夜昙公主行色匆忙,好像是在找人。”

    “找人?”顶云看向烛九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尚未查到夜昙公主在找何人。”烛九阴有点尴尬。

    “二殿下”,烛断山开口为他解围,“属下找了个她问过的路人询问,得知夜昙公主前来兽界是来找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

    “正是。二殿下,属下怀疑,夜昙公主就是在找那日我们在竹屋遇到的……天妃。”

    “……”想到自己在那小破石屋前差点被火烧了的经历,顶云有些怒,“那你们还不赶紧再去查探神识的情况!”

    “遵命。”

    相较烛九阴,烛断山为人更谨慎。他去了当初发现神识的那几个地方再次查探,竟真的给他在石屋里找到了人,还不是一个少典有琴。

    这样正好一锅端了。

    在立功心切的烛断山与烛九阴的建议下,沉渊王后英招领着精兵来支援顶云了。

    他们还顺着便抓了在人界徘徊的“夜昙公主”,以备不时之需。

    青葵来兽界,是因为得了嘲风斥候营里的消息。她是偷偷逃出来找夜昙的。谁能想到,还没找到夜昙,却被沉渊王后的人发现了。

    青葵虽然不能确定英招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但她心中有不好的猜测。

    “昙儿”,英招拉起青葵的手,语气十分亲昵,“你怎么来这里了?”

    “夜昙是听说了姐姐在兽界,才来找她的”,青葵决定据实以告。这理由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可进可退,也能试探一下他们。

    “那昙儿真是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

    英招脸上浮现出虚假的笑容,看得青葵浑身一激灵。

    “昙儿和神族的天妃真是姐妹情深啊……”

    见英招的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青葵只能如实对答,“我与姐姐一母同胞,感情很好。听说姐姐来了兽界,便想借此机会见上一面。王后,我知道,身为沉渊储妃,不应该私自离界,还望王后处罚。”

    “昙儿”,英招依然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因思念姐妹离界,也是情有可原……”她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顶云,“这样吧,今夜我们就一起去见你姐姐可好?”

    “……王后知道我姐姐在哪里?”青葵心惊不已,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多言。

    “本宫也是偶然得知的。只是不知道,昙儿如何知道,你姐姐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天界呢?”英招并不打算放过青葵言语里的那些破绽。

    “夜昙……只是听几个沉渊士兵说的”,青葵好歹也在宫中生活过十八年。她虽然紧张,但这点机变还是有的,“看打扮,好像是二殿下手下的人。”

    “哦?”英招伸了伸自己的长指甲,玩味道,“昙儿怎得认识云儿手下的人?本宫都认不全呢!”

    “夜昙是觉得,二殿下将来必能……克承大统。”青葵扯了一个非常逼真的借口,“所以才格外关注。”

    “呵……”一旁的顶云嗤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昙儿如此心系沉渊,本宫甚是欣慰。”英招倒也并不急于验证什么,“那昙儿你就回房休息吧。”

    “……夜昙告退。”

    回房后,青葵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她没想到,自己本是想要帮夜昙的忙,反而却成为了他的拖累。

    可凭她一己之力,在一众沉渊士兵的团团包围下,几乎是插翅难逃。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只有刺字传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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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石屋中,正在打盹的夜昙突觉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一下就清醒了。

    ……

    这痛感甚至还十分有规律,且熟悉。

    她撩起袖子。

    果不其然,是青葵在刻字。

    她刻的字是——“英招已知神识所在快跑”。

    青葵并不想让夜昙知道自己已经被沉渊王后抓住这件事。夜昙一旦知道了,肯定会因为担心自己而不肯离开的。

    “怎么了?”少典有琴眼尖地察觉到了夜昙的小动作。

    “大事不好了!英招要来了!”夜昙将手举到神君跟前。她看见青葵的留言,第一反应便是要跑。

    “冷静点”,少典有琴拉住夜昙的衣袖,将她带出石屋。

    情况紧急,不能让神识发现。

    “娘子,仔细想想,当初,为何,让他们,来这里?”

    “……”夜昙想起来了。就是为了要对抗沉渊人的追杀,她才会把他们都带来这里的。为此甚至承担了会被人一网打尽的风险。

    “辣目……你有把握吗?”

    夜昙抬头看向少典有琴。

    “没问题。”辣目神君冲着夜昙重重点头。

    “信我。”来人既然只有英招,那南明离火也够了。

    要知道,就算是嘲风,也不敢和爆发状态的南明离火刚正面。

    只是,火一旦烧起来,月窝村的村民也会被波及的。

    所幸,他们现在在月窝村的村民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做了决定后,夜昙赶紧披上防火蓑衣去月窝村疏散村民,并让胡荽和慢慢也一起去避难。而神君则是在石屋外确认各种法阵。

    “究竟出了什么事?”听到动静的没有情走出来,看着忙前忙后的“辣目”,一脸莫名。

    “之前来追杀你的沉渊族又来了。”神君言简意赅地将重点说了。

    “……”闻言,没有情瞬间不做声了。他还记得,当时在竹屋遇到那群黑衣人时的绝望与恐惧。

    他不想钱儿因为保护他们再受伤了。

    “发生何事?什么人?”闻人更是奇怪。他本就没有和沉渊的人碰面过的。沉渊人追来缤纷馆时,夜昙已经带闻人躲开了。

    “沉渊族前来寻仇,你们就躲在石洞中吧”,神君将没有情与闻人推进石屋,又将之前设置在石洞前的机关启动。

    顺便还甩了几张符箓贴在上面。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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