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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妮自满于她的明智,用一条黑狗就成功化解了与哈利的争吵。

    由她的眼睛来看,自从时间跳过十一月的日历,一切都变好了起来。

    小黑(Blackie)算不上是一条好狗,它不会帮忙丢垃圾,也不会主动去拿门口的牛奶,但它从未因没人遛它而在沙发上乱刨,也没有咬破过充绒抱枕,这已足够令佩妮满意。它最大的问题是不听管教,大概是他还没习惯新名字,佩妮想,但这个名字很合适不是吗,总不能叫它小白吧,那样怀特太太会更生气的。

    小黑,不,布莱克绝不接受这个名字,这段时间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陪哈利去幼儿园。

    在家里哈利对他的关注是间歇性的,在没有玩具、没有沙拉酱拌鹰嘴豆泥的情况下,哈利才会想起他,过来薅几下他头顶的毛,又或是按两下他柔软的肚皮。而在路上,哈利几乎是全身心地关注着他,显然是在以与自己身高相近黑狗为荣,两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狗,总是并排慢悠悠地走着,直到哈利姨妈在前面不耐烦地用尖鞋头点着地砖,他们才加快脚步。

    在来到伊万斯家之后布莱克意识到听觉与嗅觉太过灵敏也不是什么好事,中年女人的喋喋不休夹杂在碗盆碰撞声与拖把摩擦地面的声音之中,这位怀特太太让他想起他的妈妈,她们的每一个观点都落入俗套且本人毫不知反省。她总是趁哈利在玩的时候小声嘱咐佩妮·伊万斯,一个已经成为哈利监护人的女人,多多出去约会,理由是早点为哈利找到姨夫。多么荒唐!

    “还有三只烤鸡翅,佩妮,你要吗?”厨房里流水声不停,但布莱克还是精准捕捉到了怀特太太的声音,她说话的声线有点像魔法部快退休的办事员,而他则是排队等号人群中的一员。“不了,我为公司年会准备的裙子已经快要拉不上拉链了,要不放到明天吧。”队伍中走了一个人,布莱克的耳朵激动地抖了抖。“明天?不不不,明天我会买新的,就剩两个了。拆了给哈利吧。”好吧,有人来插队了,那两只耳朵失落地塌了下去。

    “他吃得已经够多了,天呐,我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变成一个胖子。”女声中间停顿了一会,“那丢了吧。”不,怎么能丢了能,布莱克无声地喊了两句。“丢了?佩妮,这太不应该了,你要知道在战时一块肉是多么的珍贵。”有戏,布莱克无法控制自己的腿,他已经跑到了厨房门口,黝黑的鼻尖贴在了玻璃上。

    他与怀特太太难得的默契就在于此,虽然他十分反感她妈妈辈的唠叨与神经质,她害怕他庞大的体型与尖利的犬牙,但在厨房这个天地,他们相处和谐。在这里布莱克第一次尝到麻瓜的草莓冰激凌,听说那是佩妮·伊万斯买错了的口味,可味道真不错,他很喜欢,还有做多了的烤鳕鱼,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酱料,他能尝出来的只有香草籽与茴香,那味道很神奇。

    他绝不是一个贪吃的人,事实上在年轻时候他对于吃食完全不上心,布莱克老宅与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手艺都很好,离家出走后靠着阿尔法德留下的金子他也过得不错,他从没有嘴馋的时候,因为一切都唾手可得。然而待审与流浪的日子令他明白了以前那个因为领口沾染上气味就会闷闷不乐的小天狼星已经不见了,他陷入了无尽的困苦。

    总之,布莱克想要强调,他蹲在厨房外的行为应该被合理化,毕竟他现在都已经是一条狗了,为鸡翅流口水也没什么不应该的。然而正当他曲起后腿,摇着尾巴的时候,有人将它拦腰抱起。

    “不,它不能吃这些东西!”眼见黑狗快要舔上那三只用孜然与黑胡椒腌制的鸡翅,佩妮实在不知该如何阻拦,犬口夺食颇有风险,只好直接将它搂住,然后艰难地抱了起来。天呐,它实在太重了,短短几步而已,还没到沙发,佩妮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你不可以吃这些高盐的食物,它们会让你的毛掉光的。”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但这条黑狗显然毫不在意,它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捂着脑袋,大有一副“我就不听”的样子。它一直这样,佩妮甚至怀疑它身上的感受器只和哈利·波特一个人适配,于是她选择回厨房向怀特太太解释。

    “犬类是不能食用这些高盐的食物的,怀特太太,这会引起很多疾病。”

    “哦,你知道的,我巴不得它早点离开,”怀特太太答复地十分随意,她背对佩妮处理水槽里的碗筷,在佩妮的无语中,她才回头,“我是开玩笑的,放松一点,佩妮,我没有虐待动物的习惯。但显然那些所谓的科学喂养只是宠物食品场为了增加销量而编出来谎言罢了。”

    “当然不是!事实上有很多宠物狗因为误食而死亡!”同中年人沟通真的很累,他们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任何外界思想进入后都会被立刻自洽。不出意外下一秒怀特太太将要举例她小时候的狗不管吃什么都活得很好。

    “我小时候……”果然,佩妮放弃了,她戴上手套开始将鸡翅上的骨头拆下,那就给哈利吃吧,让他胖成一只猪吧,也许那样怀特太太会更开心。爱丽丝也会,那个早熟的女孩,说不定她会学大人模样皱着眉审视哈利,然后幸灾乐祸地说:哈利,真有趣,你看上去像一只气球。说实话这结果也不赖。

    怀特太太仍在无休止地念叨,她说虽然佩妮曾讲过宠物狗吃巧克力后死亡的事件,但是家里这条狗在吃了一整板巧克力后依旧生龙活虎。

    “什么?它吃了巧克力?”

    “没错,就是红色外包装的那个。别这样看我,佩妮,不是我给它的,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只剩锡纸了。”

    佩妮终于知道了布兰迪寄给她的巧克力为什么不翼而飞,她很生气,但当务之急应该是把那条蠢狗送去宠物医院。

    于是布莱克先生获得了一次免费的全身体检机会,并在萨里郡宠物医院的名册上留下了自己的证件照,配字小黑。

    宠物医院是个烧钱的地方,好在接踵而至的感恩节折扣够多,为深陷消费主义的男男女女“省”下了不少钱,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佩妮抛在了脑后,而怀特太太与布莱克仍旧心照不宣地做着那些小勾当。

    哈利在学校很乖,上次莫名其妙碎裂的花瓶已经被遗忘,至此他和其他小孩别无二样,佩妮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她早就知道哈利·波特注定不是一个正常人,但她还是为这暂时的平静而感到欣慰。

    圣诞的前一周公司举行了酒会,佩妮对集体聚会并不感兴趣,但自从哈利来后她少有这种夜间活动,因此她参加了。她准备的裙子是黑色的,领口有一圈浮夸的水钻,正好与德思礼银色的领带凑成一对。

    公司里的人自动默认他们在一起了,大家已经过了追问他们相处细节的阶段,只是无论哪方的好友在路过时都会举起酒杯露出揶揄的笑。

    连佩妮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不能强词夺理说她与德思礼还是单纯的同事关系,男性朋友或女性朋友这样生疏的词也不大适用,她正处在一种恋爱的错觉中,但又还没到恋人的阶段,起码她固执地不愿这样定义。成年人不再执着于听华而不实的宣誓,那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相信的东西,成年人通用的选修课是学习如何享受感情同时又能逃避责任,她想弗农也是一样的。

    酒会结束的时候德思礼要送她回家,她没拒绝,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过度的矜持会被过度解读。他们一同坐在出租车后排,她喝了几杯,有点醺醺然,车里的广播都好像距离她很远,因此她摇下了右手边的车窗。

    她不爱坐右边,上下车还得跨过中间的横杠,但男人们总喜欢充当绅士,贴心地为女孩打开车门,然后把手拦在上面。其实他们只是不想坐在里面吧,佩妮想。

    冷风钻进来,顺着她的刘海,再滑到她的领口,她披了件毛衫,但还是冷,想打喷嚏,她忍住了。不过德思礼还是发现了,可能是她用力控制鼻腔痒意的表情有些狰狞,他脱下了他的外套给她。

    佩妮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搭在了腿上。她没披着它,因为上面的酒气与隐隐的体味,也因为在狭小的车厢里穿外套看起来会像一只笨拙的猩猩。

    “你的圣诞假期打算怎么过?”午夜广播正在讨论一些不入流的玩笑,司机听得不亦乐乎,但弗农·德思礼有些尴尬,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十分古板的男子。他会热烈地在公司送花,然而在单独面对货真价实的女人的时候他总是很局促,他不想让自己落下风,但又顾及着很多奇怪的东西,例如某些天主教教条。

    “在家吧。或者去把刚才抽奖得到的商场礼券用掉。”佩妮认真地在计算那张礼券给怎么分配。

    “要来我家吗?”这时候广播正好说到一个黄色笑话,司机用他的烟嗓发出猥琐的笑声,这让德思礼很着急,他急忙补充:“我的姐姐也会来,她最近刚搬到伦敦。”

    佩妮的心思从百货商场飘了回来,她转头看着他的脸,他立刻解释道他只是认为佩妮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

    是的,一个人,佩妮想起来她只和眼前这位几乎快要成为恋人的对象说过她父母的事,却一直没有提起哈利。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止哈利一个人了,她家里还有怀特太太以及一条吓人的黑狗,她的圣诞节充实到一张礼券都不够花。她打算给哈利买一副拼图,最好是印着小猪的热气球,以此变相地恐吓他少吃一点,然后送怀特太太一只茶壶,如果有余钱的话配成一套更好,至于小黑,给它换一袋更贵的狗粮吧,其实现在的已经很贵了,但它还是不爱吃。也应该送弗农礼物,她暂时还没想好,古龙水可以吗,刚好可以喷在他的外套上。

    她的沉默看起来像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德思礼隐约觉得他触碰到了一个雷区,虽然他的确是出于好心,又或者说这对他来说是很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可以理解佩妮不带他去她家坐坐,这是一种可贵的矜持,但在他的畅想中终有一天佩妮会去他家的,玛姬会喜欢她的。玛姬是他的姐姐,她说过,女朋友在见父母之前要先让她看一看,她能一眼辨认对方是不是个好女孩。佩妮是个好女孩,德思礼想。

    “就在这里停吧。”车开到街区路口的时候佩妮让司机停了下来,德思礼坚持要下车送她到门口,她眨着眼睛说不用了,用这种表情拒绝别人会更顺理成章一些,然后将抱着的西服还给了他,说话间她用手揉了揉鼻子,借机闻一下手指有没有沾上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很好,没有。

    然而德思礼又将衣服塞回了她怀里,并企图为她披上,她的高跟鞋轻巧地转了一圈,挪开了位置。司机在里头哑着嗓子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结账,德思礼不好意思地弯腰探进去半个身子,在不大的车厢里翻钱包。从外头看这个情景有点滑稽,德思礼的块头不小,他的西服扣子常常是摆设,西裤穿在他身上,尤其是在做这个姿势的时候过分贴紧。

    也许小猪拼图应该送给他?佩妮笑了。

    两个男人在车厢里话说个不停,大意是司机认为刚才停下来的时间也应该被计价,而德思礼觉得他没有立刻把表按停是不符合流程的。天真冷,佩妮跺了跺脚,拍了拍德思礼的背,他要回头,然后撞在了车顶。

    “真倒霉。”他转身坐定了下来,脸涨得通红,很难判断是因为酒精逐渐漂浮至大脑还是争执的时候太过用力。他还打算出来,却被佩妮的膝盖抵住了,佩妮把那件外套铺在了他胸前,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纸币,给了前座的司机。

    “麻烦送他回家好吗,谢谢您。不用找了。”

    “当然,美丽的小姐。”司机对面额很满意,不再追究。

    “佩妮,别这样,不需要这样。”德思礼想要把钱拿回来,但司机眼疾手快地放好了,“这就是不合理的!”

    是的,是的,佩妮嘴上说着,收起膝盖,侧身关上了车门,她想他一定不太会喝酒,她朝德思礼挥了挥手,和他说了再见。

    隔着车窗,不清楚他能不能听见。

    今年的圣诞过得比去年要隆重许多,哈利在幼儿园绘制的“大作”都被怀特太太贴在了客厅墙上,上面还点缀了几个圣诞树上的装饰球。

    哈利很喜欢那副拼图,即使那对于他现在的智力来说有些太难了,佩妮故意挑选了片数多的那种,因为她希望哈利能永远拼不完,那样也许他就能够一直保持安静。怀特太太也很满意那套茶杯套组,不过她没带回家,她说家里也没人用,而她送了佩妮一条丝巾,能看出来那不是新东西,但大面积的印花在当下也能称得上复古潮流。唯一对礼物不满意的只有黑狗,它不喜欢新狗粮,即使那已经是进口货了。

    德思礼寄来的礼物有些超出了佩妮的预期,那是一条项链,怀特太太戴着老花镜一番审视后确认了中间那颗小石头是货真价实的钻石。好吧,佩妮不得不承认她很心动,她的心确确实实因为这个礼物而急促地跳动了两分钟,用怀特太太的话来说她笑得很甜蜜,毕竟没有人会讨厌钻石不是吗。看来她得把回礼也换成贵重一些的东西。

    邮局在假期只营业半天,她赶在一早出门,先去百货公司挑选了一根价格虚高的红色领带,在邮局填写订单的时候她突然停顿了一会。

    “怎么了,女士。”工作人员问她。“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份没寄出的礼物。”是一副袖扣。工作人员误以为她想要回家取,立刻同她解释十二点半就要关门,让她明天再来。

    “不,不不,我知道的。”佩妮说道。

    那份礼物并不需要来这里寄,它有特殊的邮递员,不过有只毛茸茸的猫头鹰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不知道它是不是忘记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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