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间的中国国家队，杨蒙主教练被迫下课的消息来得突然.

    运动员时期桀骜不训的她，教练时期却不得不收敛.——终究还是因为性格原因而被下课.领导只看到她和某些老运动员关系很好,19-20上上个赛季的10金7银6铜却置若罔闻。

    没有一丝惊讶，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国际复合型教练团队组成了，想必…再邀来一个，也不是问题.

    回到公寓，杨蒙决心最后一次，以主教练的身份，向许泰善发出担任国家队技术教练的邀请.

    史帝文·许刚刚退役不久回到故乡韩国，为了妻女生活应聘了几次城厅队的主教练，均由于国籍而失败告终，然而，关于是否会改回韩国国籍，却又是坚定拒绝.因此，四处碰壁。

    “老许，中国短道速滑队现在遇到了一个大困难，我被下课了，新任主教练大概率是由李贤泰担任.目前，新任执行教练人选已经确定.英雄惜英雄，我知道由于你没有执教生涯，在母国应聘教练很困难。所以，愿不愿意来中国，担任我们的技术教练，这样，一举两得？”

    多年好友盛情难却,更何况自己的前徒弟Jason也在那里.他不加思索.顺手敲下“同意”二字.

    其实不止因为这些.平昌期间被禁赛、和妻女一起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直播。二人在为韩国队加油,叫的欢腾.他却从书房搬出笔记本，用Excel记录各大选手的优劣势.

    比赛甚是离谱，涛了一轮又一轮，减去各种狂规.最终将林睿扬，沈薪染分别排在男女队首位.神就是神，眼光敏锐。许泰善能看出，二人虽然都是登上成人组赛场不久的新人，能力上却丝毫不输给那些顶级老将。纵观整个韩国，几乎是所有运动员都在复刻他的超越和弯道处理技术，成功的失败的都有，但只有这两个人提取了精华部分——不惧风阻正逆向连续加刀。扮猪吃老虎，最后一圈绝杀.而且滑滴极高，鲜有因碰撞而导致的犯规.

    “别说，真有点我之前的风范了.”

    他自顾自慨叹着。身为传奇，千千万万人的偶像，有多少人想模仿他，超越他，但他最希望的，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参考中滑出自我。

    想到这他就又想埋汰司影,14索契强项被爆杀，两年之后过来旁听还把Jason带回去了,结果就是只有体能和爆发力上来了。19年世界杯又同了几次场，内道还是一样的糙。学啥了，和女友煲电话粥煲傻了是吧？

    前些时日从电话中得知过,慕清和也是Jason的学员之一,不仅被纠正了超跑技术,内道技术也比司影好得多.许泰善现在只觉得，慕清和当初为啥没来旁听.

    ［慕清和：你以为我不想吗？前辈，那是因为名额只有一个啊啊啊西吧！（发疯）让司影这个老逼登去了.（怒吼）］

    ［司影：喵喵喵？咋还怪我头上了呢？］

    后来林睿扬深陷校暴争议恢复国籍，沈柳案各大新闻满天飞，他不站队，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KSU还是那么乱，还在撕逼.

    “可惜了一个人才.”

    沈薪染某种程度上和他是相似的，心高气傲的青鸟，不屈服于资本的裹挟，反被要挟离开故土，说实话，换谁都不好受.

    圈内人知道的更多.当被告知沈、林二人是情侣时，先是惊讶，后是欣慰。殊途同归，他知道。

    并非复刻辉煌，而是，自己本身就是那个辉煌.

    史帝文许走进训练营大门的时候迎来的是众人的惊讶与欢呼.

    “许教练.”林睿扬毕恭毕敬，上前鞠躬.

    “阿扬你那么礼貌干啥？我说，老许，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俩练得咋样？”

    还是司影和慕慕不见外。

    “…好好跟女队员学学吧，同样是一个助教，人内道比你好太多了.”

    慕：“啊？”

    影：“啊？”

    上来就给了顶尖选手一个下马威，不得不说，国家队所有人都有些发怵.

    “那可是许帝啊！一代传奇来当咱们教练，有他是咱们的福气.”

    国家队内，各选手小声讨论着.

    5月23日,首尔,韩国最高法院对沈柳集终审作出宣判.据书证、物证、影像等资料表明。事情的起因缘于道德问题而并非法律。由此，终审胜诉，尘埃落定。

    男人与家人告别，领取了奥运冠军年薪后，收拾好行囊，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前往中国。“既然来，就要干干净净的来，去找一块干干净净的冰继续滑。”

    沈皙然已经尽了他所有的义务，剩下的功与名、胜与败，一切，交由沈薪染决定。跟林睿扬谈恋爱也有段时间了.暖昧期她一直说的都是韩文，二审之后却是一句都不带说，只丢给他一个翻译器和一本中文教材。并且，这种行为似乎越来越猖狂。比如说故意错译，还用挑衅小眼神看着你让你火没处儿撒——因为听不懂.

    好在耳濡目染学的还算是不错。基本词汇懂了个差不多，也能简单聊两句。差不多HSK三级水平。要不是去年疫情，沈薪染高低去考一个，向他们证明一下，我是能听懂的.

    ……没人信。

    “Mr.Shen(HSK不过6级不改名):老婆,你不是说国家队人均普通话二甲以上,你一甲?”

    “发疯少女2yang(北奥不拿金牌不改名):早跟你说过了东北人说话妹有口音.”

    “Mr. Shen:波棱盖磕马路牙子上卡秃噜皮了把大牙花子磕出来了,你告诉我,这叫没口音？”

    “发疯少女2yang:干行行行一行行行行行你要不行干一行不行一行一行不行行行不行，所以你干那行才行？来，读出来.”

    “Mr Shen:……”

    林睿扬对着手机狂笑,片刻休憩,回到场地内继续练习.所有人已经放假.司慕二人跟着张教留下来，刘泽宇距被放出二队还需要两个月，杨主教练下课，李艺笙负伤，郑怿受失眠影响，相比于男队的低开高走，盛极一时的中国女队现如今也逐渐走向衰落.欧美各国全面崛起，韩女威风不减当年.似乎，在梯队建设中，只有中国是故步自封的.

    21世锦赛结束,摘得136全能王的荷兰选手斯蒂芬妮争相被各国媒体采访出通稿,造足了势。谁人看了都有些发怵.领滑能力一流，路线卡位准，体能怪物.令人捉摸不透弱点.无形中予以受冰协之委托亦是搭上一切背水一战的林睿扬一种无形的压力.

    “小扬啊,别练了,你都加练两个月了，别累坏了啊。”

    远处，慕清和依照惯例下训，有点心疼地递了瓶水。

    “大家都放假了,你男友不是也快来了嘛,别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慕，其实，你压力也没比我小多少吧？”林睿扬反问道。

    “你也知道上面为什么同意我回来。而且，在北京周期里，你和张姐身为领头羊和最多奖牌获得者，已经很辛苦了。我才22岁，一共也就参加了1.5个周期的赛事。所以说，我，还能滑。”她换下冰鞋，走到冰场外。

    “你成功地带着卢恩泽的遗愿走到了现在，所以，我也想带着沈薪染的那份北奥希望，了却遗憾，走下去。”

    感慨万千，慕清和承认自己没资格评判她。

    索契周期何尝不是如此，时任队长杨蒙意外受伤措手不及，周越沉浮多年状态未定，18岁的她和20岁的张可欣被推到最前方撑起整支队伍。平昌周期，不满23岁的她在一片黑暗下打破纪录，风靡一时。

    再强的英雄也会迟暮，现在,接过她这一棒的，应是林睿扬了 。

    “可是，再怎么说我都不是本土培养出来的，韩国短道发展起步更早,训练条件肯定是有差距的.”

    女人有些犹豫。

    “说起来估计你也不记得了。08年的时候，李教练作为省队引进的韩教，带着年仅8岁你过来的时候，你手持一本红色护照，对着我用流利的中文说，姐姐，这是我的故乡吗？如此。愿意放弃而选择回国效力本就十分不容易，我欣赏你的勇气，也希望，北京你能洗尽纤华，涅槃而生。”

    “谢谢。”林睿扬低下头。

    温哥华的辉煌，平昌的复醒能否重新于北京再现？一切，尽在她麾下.

    大兴机场下机，取行李，导地铁，这些沈薪染早已轻车熟路，脱离导航。

    “你在哪？”

    “家.”

    “你不在首体训练呢吗？”

    “都几点了还不允许我歇一歇？”

    林睿扬故作嗔怪，将自己家的定位发给他.

    “导三趟地铁？！四号线那人可多了！林睿扬，你真坑我.”

    “西三环房子死老贵的要不你来付首付？这，租的.”

    沈薪染无语,从裤兜摸出手机,打开导航.——果然还是,离不了。

    “咚咚。”折腾了快一个半小时。

    “惊喜！”

    开门是身着蕾丝睡裙头发散乱的林睿扬，径直向他右侧脸亲了一口.

    “嗯嗯，宝贝，想…”

    刚被女人的主动哄得飘飘然，脸上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湿乎乎的.

    “你把啥蹭我脸上了？”

    “…奶油.提前给你过生日嘛.”

    “……”

    男人用鄙夷的眼神望了她一眼，转身进洗手间洗脸。

    “怎么，又不领情了？”

    待沈薪染出来，她又开始故意埋怨.

    “没有啊？哪有？宝贝儿，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我欣慰还来不及呢！”

    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男人揽着女人坐下，电视上是手机投屏的SBS歌谣大战。

    知道林睿扬一直很喜欢Kpop,茶几上大大小小的应援棒。男人虽说谈不喜欢，毕竟体大校庆时和队友跳过舞，倒是也能哼哼上两句。

    “你看的这么……”

    舞台上的美男风姿绰约。

    “……不可描述？”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该用什么委婉的词替换。

    “爱豆不就是要为粉丝们服务的吗？跳舞咋了，顶胯咋了？”

    气温似乎逐渐升高，氛围暖昧，手不自觉覆上大腿根，食指微抬，以示挑逗。

    “有本事……你也顶一个？”

    林睿扬面色如常，反抬起男人的下颌。

    “顶？”

    沈薪染借沙发之力远离女人片刻。

    “林睿扬，我怀疑你在开黄腔但我没有证据。”

    对面的人并未被这句话而击退半分，抬手将大腿上的另一只大手放下，从缝隙间摸出几样东西。

    ——早就准备好的，似乎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呐，证据.”

    话语和物品同时出现的那一刻男人心跳漏了一拍。

    “宝贝儿，你玩儿我是吧？这……就忍不住了？嗯？”

    “……先洗澡去。都几点了还不洗澡，沈薪染，你也是不嫌自己埋汰。”

    林睿扬把物品放在他手上，起身，关掉电视机，似是步步为营等待上钩。

    “你不洗？”

    “你把帘拉上，我进去泡澡。”

    门帘虚掩，雾气遮蔽，林睿扬只身躺入浴缸。不知为何，喧嚣过后的片刻宁静，压力，又蜂拥而至。

    “你的任务就是要在北京冬奥会上，代表中国队拿到一枚干干净争的金牌，林睿扬.”

    “谁人都想看你涅槃重生吧？”

    “你的绝大部分血统均为炎黄子孙。想必，这一次，你也是为国家而战……”

    帘子并没有完全拉上，沈薪染能注意到女人的情绪波动。他洗澡稍快，却还是等到女人换上浴衣，才抓起物品出来。

    “怎么了？”久违的温柔嗓.

    “……吻我。或者可以……咬我，触碰我身上的每一寸。”

    这是林睿扬第一次正式地向沈薪染示弱，两人半推半就来到卧室。

    “沈薪染，你在这些糟心事结束之前，心理压力是不是很大。”她问道。

    “嗯。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杨、李教练，施妍，等等人对我的帮助。没有你们，否则我恐怕……”

    “没有恐怕，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睿扬忽地勾上男人的脖颈纵情亲吻。待启唇回吻之刻,却又把头低了下去，埋在他肩上。

    似是欲擒故纵，眼神中却闪烁着不安。

    “阿沈，说实话，我怕，非常害怕。”

    “怕什么啊?”

    沈薪染抱着她，搭在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杨主教练下课，张可欣慕清和都是老将了，我成了CSA在女队夺金上的希望之一。但我因为伤病原因已经一年多没系统训练了，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希望。甚至于，卫冕。”

    她叹了口气。

    “于国内，我被推到最前方；于国外，斯蒂芬妮几乎垄断奖牌。成天泡在训练室里，压力只增不减。”

    “压力？林睿扬，谁都有压力，没关系的.”

    沈薪染清楚，身为一个运动员，他受过的伤，做过的手术，经历过的痛苦不比别人少，甚至更多。他可以共情这个问题，但是，他无可奉告原因——没有资格。干这一行，谁不怕啊。

    “谁人都想看你涅槃重生，林睿扬，我只想看你遨游天际。我，沈薪染，发誓，我以北京冬奥会为契约，与你共轭希望与决定。”

    这是他能想到最能安慰人的，同样，也是说给未来自己目标的一句话。

    “阿沈！”

    林睿扬第一次被感动到说不出话。

    “我爱你。”

    夜色晦暗，窗帘虚掩，明月游走，适宜坦诚相见。

    指尖滑过每一寸肌肤，笙箫之乐合奏，嘈嘈切切，轻重缓急。

    秘密之器被拨开，使用，三过家门而不入，下人不由得有些心烦。明明自己才是掌权者，为何竟有些以下犯上的怯懦感？但很快，随着臣子的登门拜访，一切，化为虚无。

    “等一下……”

    院子里的小姐似乎还没准备好去招待，便被这位郎君的美色迷得颤抖，几度惹祸，箪食瓢饮悉数破裂，涧水淙淙，淹没了郎君的鞋。

    不过郎君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踱步蹚水，迈向前方的那扇大门，积蓄身心全部力量，依着信念，终于，大门向他敞开。而这位女掌权人似乎与臣子共通，欣喜，又如释重负。

    他终于见到了他想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