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天上的星星
荣妈来的时候，我正在后厨帮忙洗碗。捧着洗好的碗出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荣妈的身影。我妈喊我把一碗肉丝面端过去，我应承着说好。荣妈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待我走到跟前，她冲我笑了笑说“嗯，这面挺香的”
“荣妈好”我也笑。
“梦梦，去把菜摘了洗好”我妈喊我。
荣妈拌着面说“去吧。等你有空，荣妈和你说点事。我等你”
“好”我回了后厨，匆匆忙忙的洗好了菜。
荣妈吃完了一整碗面，坐在那喝茶。隔壁桌坐了三四个中学生，他们有说有笑，声音有些大。有人吃完要结账，我妈走过去收钱。我猜荣妈要说程放的事情，故意拿了张抹布过去擦荣妈那张桌子。我和荣妈的谈话声，几乎快被隔壁桌的说笑声盖过去。我妈转身，忙着做云吞，无暇顾忌到我这边。
“程放，三天没回家了。你帮我去劝劝他”荣妈看着我说。
“他去哪了？”
“在网吧里坐着，就是不肯回来。谁说都不管用。那天程爸爸押他回来，两个人在网吧差点又吵起来。程爸爸气得关了网吧的电闸。程放这孩子，倔强得跟头牛似的。说不听，说不听”荣妈说得焦心处，不觉拧紧了眉心。“他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
“他在哪里上网”我问。
“好像叫零度什么的。离这里不远。走路十分钟。你现在有空吗？跟我去叫他”荣妈说。
我了一下店里的情况，过了中午时分，来吃饭的人陆续走了。“我跟我妈说一声”
“嗯，好”
我走到我妈身边，看她麻利的包云吞。我妈扭头喊我上去写作业。“梦梦，现在没什么人了。你上去学习吧”
“妈，我要出去一会。那是我同学的奶奶，我顺便送她回去”如果我妈知道我去找程放，她肯定不同意我出去。所以我只能找些合情合理的借口。
“嗯，去吧”我妈答应道。
寒假期间的网吧，常常坐得满满当当。烟味夹杂着泡面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微微掩着鼻跟在你生谁的气啊？”
“不回”程放再次拒绝道。荣妈后面。程放坐在靠墙那一排中间，手里拿着泡面盒，一边盯着屏幕上的游戏，一边吃泡面。我们站在他身后看了三秒后，他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杜若”程放放下泡面盒，伸手抽抽纸，赶忙擦了擦嘴巴。“荣妈，你怎么带她来了？”
程放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我拉开椅子坐下来，面向程放道“你看你无精打采，黑眼圈熊猫脸。你的衣服都有味了吧”我故意扯着他的衣袖，凑上去闻了闻。
“没有啊”程放闻了闻袖子。
“干嘛不回家？荣妈都着急了”
“那不是我的家”程放一说到家，就板起脸来，伸手敲键盘。
“回去啦”
“你真的很幼稚。别人赶你走，你就走啊。再说了，也没人赶你走啊”
“荣妈，你回去吧。我还不想回去”程放开口赶人。
“幼稚鬼。别人说几句，就知道跑”
“要不要喝东西？我请你啊”程放转移话题，抬头问我。“或者吃点东西？”
“不要，都不要”我伸手扯他袖子“回去啦。你忍心让荣妈担心吗？”
“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回的。有人也巴不得我不回去”程放看着电脑屏幕，重新输入游戏账号。
“程放，打游戏也不叫我啊”朱殿才从我们身边走过，绕到程放椅子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熊坤他们告诉我，我还找不着你。打你电话也关机”说话间，朱殿才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我身上。
“没电了”程放说。
“旁边没人哦，我坐这了”朱殿才拉开程放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迅速开了机。
“荣妈，你回去吧。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我看程放无心回去，偏头对荣妈说“不管他了”
我和荣妈快走到网吧门口时，我偏头往程放的座位看了一眼。两个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笑着，一边从桌上拿薯片吃。
“荣妈，你不用担心。你看他过得开心着呢。”
荣妈无奈的笑了笑，边走边说“要是真开心，我就不操这心了”
据荣妈说，何思茹的侄女只是头上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程放酒醉醒来，父亲正在客厅吃早餐。程爸主动喊儿子吃早餐。程放没理，大步流星的进了盥洗室。
待程放出来，何思茹端着水果和点心喊程放吃饭了。程放继续无视，何思茹挡住去路，陪着笑脸说自己侄女还小，不懂事。何思茹眼神示意可可，可可跑向电视柜，抱着一个崭新的千帆船过来。
程放冷笑着，把新帆船拿过来，丢进了垃圾桶里。程爸气得朝程放摔报纸，骂程放不懂规矩，无理取闹。程放大声顶撞程爸说，没有人能取代妈妈的位置。
回到店里，曦月在帮忙收拾碗筷。我妈拿了抹布过去，喊道“小月啊，你坐在那看电视。我来，我来。”
“没事，阿姨。我在家也帮我妈洗碗呢”曦月笑道。
“曦月”我喊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坐了有一会了。你干嘛去了？”
我朝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她里边说话。曦月立马意会，改口道“杜若，你的数学笔记借我看一看”
“好啊，我放里面那张桌子了”我应道。
我妈朝我们看了一眼，继续收拾桌子。我拿了一盘没有剥的蒜，坐在曦月对面边剥蒜边和曦月说起程放不肯回家的事情。
“看来程放日子也挺难过的。可怜的小放放”
“等我妈结婚了，我估计更难”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唐景延呢？”曦月坐到我旁边，拿了一瓣蒜和我一起剥。
“听说他去上补习班了”我们说着悄悄话。
“尖子生学习这么好，结果放假了，还是那么努力。有时候真觉得他们这种人，是天上的星星。离我们好远”
“所以像我们这种天资全无的人，要更努力才能考上好大学。”我顿了顿说“不对，应该是拼命学习”
“难怪这两天打电话找你出去，你都不去。原来是在家用功啊。”曦月掩嘴笑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有十二分的精神”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对他不关心，不在意”
“哈哈哈哈”曦月看着我笑道。
“那天我看见他和胡以芜在巷子里喂猫呢”
这时，隔壁商铺卖文具的张阿姨拎着一袋青菜进来。“焉知啊，你叫我帮你买的菜，我给你买回来”
我妈迎了出去，接过菜问“多少钱？来，坐一下，喝杯水”
我妈和张阿姨在门口的桌子边坐下，我妈给张阿姨倒了一杯水。
“十块钱”
“给”我妈从兜里掏出钱。
“这包子铺的生意好像还不错啊”张阿姨喝着水，眼睛瞟向外面。
“是可以。”
“听说她老公以前开货车的，出了事，自己开包子铺养活一家人”张阿姨和我妈小声说。
我们一听张阿姨说唐景延家的事情，都好奇的竖起耳朵来听。
“她女儿好可惜哦，读了一年的大学就退学打工去了”张阿姨补充道。
我想起唐景延上个学期请了一段时间的长假回来后郁郁寡欢，原来是因为家事。
“听说她儿子读书不错”我妈答道。
“名列前茅。不过她女儿还是可惜”张阿姨惋惜道。“有空再和你说。我灶上还在炖着肉，和你一聊，差点忘了。还没关火。我先回去了”
“那你赶紧回去看看”
张阿姨一走，我妈继续擦着桌子。曦月靠近我说“意思是唐景延姐姐为了他辍学了？”
“嗯”
从店里出来，扔了垃圾，我和曦月往外走。“笼飘香”店门口，有些热闹。这是唐景延家开的店，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看几眼。店门口围了几个学生，和带着孙子孙女出门买菜的大爷大妈。
因为斜对面是我家粉店，我买包子的机会也不多。我饿的时候，我妈就给我做粉吃。他家的包子，味道还不错。虽然整条街有两家包子铺，他家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包子铺里热气蒸腾，李梅阿姨一个人麻溜的招呼着所有的顾客。
早上去了网吧找程放。走到网吧门口，三个上了通宵网的少年，一脸倦色的从网吧出来。有人用手搓搓脸，抱怨说，天太冷了。
和他们擦肩而过，踏步进入网吧。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室内的白炽灯，照在满脸油光的游戏男女的脸上，惨白。烟味混合着啤酒饮料泡面味，发酵成一股怪味，弥漫在室内。
上通宵网的人，大多数人在伏案睡觉。程放坐着伸了伸懒腰，微微挪动了几下，手指又在键盘上敲击。走到他身侧，拍拍他的肩膀，把豆浆喝煎饼给他。程放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间点，竟然看见了我。他揉揉眼睛，抬头问我“这么早？”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又是通宵未睡。“你没睡?”
“嗯”
我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吃点东西”
“不想吃。头有点疼，浑身疼”程放抱怨道。
“谁让你有家不回。家里的床多舒服。和自己叫什么劲”
程放抵着额头，偏头看我不言语。“最喜欢听你骂我。真实又在意”
“有病啊”我凶他。
“需要你治”程放嘶哑着嗓子。
我看他脸色惨白，嘴唇发干，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喝点豆浆。嗓子都哑了”
我把豆浆再度递给他，他伸手来接，手背碰到我的手指。我感觉他温度有点高，伸手抓向他的手背。
“怎么？耍流氓啊”程放扯出一丝笑，咳嗽了两声。
“你要死啊”我的手打在他的手臂上。“你是不是在发烧？”
我摸向他的额头，有些发烫。“你在发烧”
“没事。熬过去就好了”程放倚在椅子上说。
“还说全身疼。高烧烧的吧。去看医生啊”我站起来，扯他肩膀的衣服。“走啊”
“不去。没事的”程放继续抵抗。
“快点 ”我扯他起来。“我看你是病的不轻。我现在就想搬一面镜子给你照一下”
“我没事”
“快点啦”程放的衣领快被我扯到变形。他这才站起来，轻轻晃了晃头。
“跟我走”我拉着他的衣袖，往外拖。我看着他的样子，有点着急。程放拗不过我，随我拉着他往外走。走出网吧门口，程放站在我身侧，看向前方。
“不知道鱼叟家开门没有？”我说。
这时，程放整个人忽然向我倾斜过来。
“程放，程放”我大声喊他。回身拥住他，着急的喊路人帮忙“有人晕倒了，帮帮忙”
有个中年大叔提着早餐过来帮我背着程放去了鱼叟的诊所。程放发烧到四十度，我拿程放的手机给荣妈打了电话，陪着他打吊瓶。
“你看你逞能多厉害”我和程放背靠着椅子坐着，还是忍不住数落他。
“反正没人在乎”程放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
“为什么要自暴自弃？如果你不喜欢他们，可以让自己变优秀一点。考上大学，离得远远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和程放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我心里的想法。
“嗯”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你像一个小老太太一样叨叨的烦人”程放笑我。
“烦的就是你。平常你最烦人”
“……”
荣妈和程父一起赶过来。程放看见他爸，头偏向另外一边，不言语。我默默退出了诊所，准备离开。
程父从诊所里出来，塞了几张钞票给我。我不肯接，客气的说，我和程放是同学，都是应该的。程父客气的说感谢，边说边塞钱给我。我推辞着，转身跑掉了。
晚饭时分，我打电话到程家去。荣妈说程放已经退烧了，在房间里休息。和荣妈寒暄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