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多年前,我便爱慕你的母亲,广月公主,”无视卫朔瞳孔里的震颤,许胜沉浸于少年时代的旖念,那段多情怀春的岁月,是他戎马倥偬的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浪漫时光。

    “她在太后寿宴上的一舞,宛如仙子,风华绝代,”据说,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往后的人生就会寡淡无味,那时的惊鸿一瞥,仿佛耗尽了他人生中的所有运气,“我求家父替我向太后求取公主,他虽极是不愿,还是禁不住我的缠磨,最终却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父亲卫济,亦倾心于她,而她,亦属意卫济,”两情相悦,此刻想起,哪怕隔着几十年漫长时间的距离,他心中还是惟余苦涩——惊才绝艳的少年,风华绝代的少女,他连嫉妒都显得如此不堪。

    太后不愿女儿嫁给一个战场杀伐之人,而卫济却宁愿为了她革去军职,自断前程——换做是他,他也愿意,只是广月,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卫济最终抱得美人归,而他亲手革去的官职,亦被圣上物归原主,那时他便觉得,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人生呢?

    他不能接受这份完美,一如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投入别人的怀抱,当他知道她追随卫济去了战场,这份嫉妒更如野草般疯长,令他失去了理智——“我没想害你的母亲,”他想起他的报复最终令她殒命于此,心下剧痛,“我原只是想除掉你的父亲,我想着,倘若他战死,或许有一线可能,我可以代替他照顾你母亲。”

    “我只是没想到,她同你父亲一道上了战场,她宁愿跟他死在一起,也不愿独活。舐犊情深,我以为纵然为了你,她也会设法活下去,谁知道,谁知道——”

    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最终害死了那两人,连同数万无辜的将士。

    过往之事如同海啸,不断掀起惊涛骇浪,拍打着卫朔这叶孤舟,仿佛随时准备将他吞噬殆尽——原来早在那时,只因一场难以释怀的恋慕,许胜便已经投敌叛国。他向突厥递交的投名状,便是他父母及一众将士的生命。

    “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许胜忍不住再度发出慨叹,凝视着他的双眼,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你母亲,她应该是恨极我了,我虽养育了你,却也差点害死你。”

    “郕王非民心所向,起事必败,”似是喘不上来气,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的嘴角流出鲜血,浑浊的双目却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回光返照,卫朔情知不妙,心里愤懑又悲凉,他不解他为何如此偏执,如此疯狂,“你既知晓这些,又为何要助纣为虐?”

    他笑了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人都如此说,可是此时此刻,直至生命即将消逝之际,他方明白这个道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今日也好,当初也罢,老天何时给过他半分选择的机会?当年他心悦广月,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嫁做他人妇;设计害死他们后,他并未想过背叛朝廷,却又被郕王拿捏了罪证,逼得他上了贼船。

    更何况,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在年少之时,不可自拔的爱上那个人。

    “我死之后,不要将我送回京城,”似是感到大限将至,他突然死死抓住卫槊的手,“求你,看在多年教养的情分上,把我葬在此地,我要日日夜夜守护着他们,向他们赎罪。”

    赎罪?眼前之人,虽万死难辞其咎。

    卫槊心中痛苦,浑浑噩噩,仿似游走在崩溃边缘,爱和恨如同冰与火,反复冰冻又炙烤着他。

    他想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拒绝他,辱骂他,还是看在多年情义上,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

    握住他的那双手忽然松了,软软垂了下去——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许胜去了。

    沚汀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卫槊单膝跪在许胜身旁,这个姿势,显见得已维持了许久,他的发梢眉上,尽是晶莹的冰霜,身旁,是一大片已经凝结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红的,白的,年轻的,苍老的,在这一刻汇成了一副对比强烈的画面,若非有北风扬起他的发丝,她会以为时间都冻结在此刻。

    他安然无恙,已将叛军围歼,这是她收到的消息,然而,透过他的身体,她却能看到那颗心,已是千疮百孔。

    她默默走上前,在他身旁蹲下,将温暖的手覆在他那渐冷如铁的手掌之上,低低道,“他走了。”

    他抬头看向她,眼里尽是痛苦和挣扎,直看的她心碎。

    曾经的她,应当也是如此吧。那时,她突逢变故,亲人离世,家园尽毁,被他从麓山救回时,或许就是这样的眼神。时光流转,命运无常,历尽艰难,她终于渐渐从涅槃中焕发新生,这一次,轮到她救赎他。

    “他杀了我爹娘,”他喃喃道,“我杀了他。”

    她忽然紧紧抱住他,“不,与你无关,是他自己害了自己。”

    她用温暖的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进自己的眼底,一字一句道,“许胜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令卫槊渐渐回神,心中的寒冰开始融化,眼神逐渐聚焦,充斥脑海的仇恨杀戮慢慢褪去,有的,只是自己心爱女子的面庞。

    他心中依旧痛苦,但已不会为其攫住心神,这么多年来,许胜一直活在懊悔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尽管如此,他用他的懊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教导了他——珍惜眼前人。

    在能够爱的时候,尽力去爱吧,因为谁也不知道,生命会在某一刻终结。

    他比许胜幸运太多,至少,他所爱之人,亦爱着他。

    他执起她的手,牵着她向一处坟塚走去,在那座长满长草的坟头前,他跪了下去,“这是我爹娘的衣冠冢。”

    沚汀默然,在他身旁,亦跪了下去。

    在一片荒芜的寂静中,卫槊终于释怀,也终于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将心爱之人带到了逝去的爹娘跟前——他过得很好,逝者尽可安息。

    至于许胜,如他所愿,他会将他葬在这片战场,以报答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他欲赎罪,他便允他这个机会,然而,是否原谅他,自有天上的爹娘决断。

    那一路从嶙石谷分出去的小队,带着卫槊的密信,劝降了许胜的十二万残部,失去了身为核心的将领,投降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十二万人,大部分被他拨去了金城前线,支援凌剑固防;另有五万,由他亲自带领,剿灭了埋伏在陇西南峰的阿史那一部。

    轰轰烈烈的郕王叛乱,于半月后,被阻断在金城一岸,郕王同世子,皆死于这场叛乱。

    金城再次成就了它固若金汤的美名,重演了多年前许胜阻绝突厥那一幕,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卫槊。

    数日后,西境回暖,来时尚是严冬,此时已见春色。

    “战事已休,将军打算何时班师回朝?”沚汀笑意盈然,打趣他道。

    “不急,”他拥她入怀,“先待你我,看遍这西境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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