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绮带着她来到榉木枝桠间,教她双手结印,默念法诀。岽离周身逐渐多了点点晶莹,在灵气无数次经由榉木冲刷她的经脉再回到月光中之后,月光凝练到极致便化虚为实,一根根丝线被纺了出来。
岽离静心沉气,感受浓烈到极致的月灵。她看着其它枝桠间的白色大茧,忽然福至心灵,试着驱动丝线,也将自己织了起来。
她织得挺成功,但毕竟是第一次,她只记得要把自己包起来,却忘了还要固定在榉木上防止掉下去。
清绮飞快单手变幻了三个简化版的结月印,根根反着晶莹月光的丝线出现,很轻易地将往下滑落的岽离接住,轻柔送回原处。
她帮岽离把茧牢牢固定好,额头贴上白茧:“小师妹,做得很好。接下来跟着我的节奏,放缓呼吸,感受除你我外另一股力量的涌动,像潮汐,像脉搏……”
从清绮额头与茧相接的地方亮起微光,涟漪般向整个茧扩散而去。岽离跟随清绮灵力的引导,十几个呼吸后,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天地间有什么极其醇厚甘美的东西正在流动,而白茧让她得以和这股力量联结。
隔着白茧,她发现面前的日月峰再次变样。清绮的声音适时响起:“不要害怕,你面前是过往的日月峰。日月镜现世必伴随时间紊乱,连接月灵强盛之夜的日月镜,它会将你送到与你最契合的记忆切片中。
日月镜所经历过的事情很多普通修士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小师妹可以安心观摩悟道,执事姐姐们会照看好你们的。”
也就是说,她正在日月峰的某个过往片段里。岽离试着喊了两声清绮,但外面已经没有回音。她把心神放回当下,打量了一番周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似乎站在日月殿外,风啸啸,雨泠泠,四下一片安静。
安静。
岽离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太安静了。
日月峰是万云山诸峰里人丁最稀少的山头,但日月殿总是很热闹。因为她的师叔师伯们都是破坏大王,日月殿要是哪天没缺一两个角、黑一两面墙的,她都会觉得是不是又师门集体出差去了。
滴答,滴答。
岽离蜷了蜷脚趾,下意识想避开蜿蜒至鞋底的液体。
血。她顺着血迹的来处望去,大片大片的血,墙壁挥满潇洒至极的泼墨画,有几具尸体挂在房梁上,纷纷扬扬洒下漫天血雨。
殿中央有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她们紧紧相拥,一长一短两柄利刃分别贯穿对方的腹部和右肩。
岽离以为这两个修士都死了,她们会这么拥抱到天荒地老,在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雨帘里,她甚至感到一些荒谬的美丽。
就在她痴痴望着的时候,其中一个忽然动了。她把剑刃在另一人身体里转了半圈,失去所有灵力似的,用很原始的剑技结束了对手的性命。
胜者拄着剑站起身,血雨还在下,她微微扬起脸,很明显在出神。
岽离的眼神被那个倒下的败者莫名吸引了,出于直觉,她脱口而出:“葫芦道人?!”
但马上就被她否定:不对,葫芦道人不是这样的。
即使知道面前的一切只是一段记忆碎片,她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岽离还是开始感到害怕。葫芦道人是带她在仙人世界的锚点,哪怕只是和葫芦道人很像的人,岽离还是不愿意看见她死。
正当岽离想走近一些仔细看看,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剑气破空的狂啸。听声音,来者还不少,但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最后真正进殿的只有一人。
岽离下意识躲起来,藏在日月殿帷幕后,从镂空的缝隙里偷看如霜降悄然出现在殿内的男修。
“师妹。”
这一声师妹如同叹息。随着他进入日月殿,殿内气温骤降,岽离看到血雨结霜,成了粒粒红冰雹,砸在灵力尽失的女修身上,有些疼。
男修抬手为她拢起防护罩,女修动了动,分给他半个眼神,忽然朝他伸出手。他原本便挨得很近,这下更是俯首将脸颊主动贴过去,一张霜寒莲洁的雪人干净脸,立刻染上道道血迹。
“何必走到这步呢?”男修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面前人,他的不解、遗憾,让躲在不远处的岽离不由得屏息:“不管我怎么遮掩,这下都回不去了啊。”
女修微笑:“不,不,我从来不需要回到哪去,这就是我该走的路。”
男修刚想说些什么,她怜惜抚摸男修脸颊的手却一顿:“他从不说什么回不回去的话。你是谁?”
她眼神聚焦,脸一冷,终于从极度疲惫中回神:“是你啊,谢适。”
谢适看她收回手恢复一贯的寡言少语,也冷下脸。这样冰冷、黏腻、亲昵的触碰……唯独他不可以吗?
而躲在帷幕后的岽离,在看到谢适正脸的那刻陷入混乱——那张脸,那张脸分明是谢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