岽离心里一跳,就看师傅三步并作两步往师兄身上一踹:“喂,说你呢,谢适。”
谢无忧蹦出三尺高:“谁?谁揍我?”
葫芦道人按住他的脑门:“又忘了无情道是吧。”
谢无忧不愧为日月峰大师兄,在两息内立刻认清状况,岽离瞪着眼睛看他收敛表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样,冷淡而不失礼数地行礼。
葫芦道人满意点头。她又捡起方才的话头:“你师兄现在的名字是后来改的,他曾经叫谢适。”
谢无忧淡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最后一笔债已在五年前还清,曾杀死的三十二个冤魂全都送入轮回。
谢无忧很自然地从师傅手里接过岽离,放在自己胳膊底下夹着:“师傅怎么忽然提起这茬来?今天是向东洲征资的日子,原本有些是要等师傅拿主意的,可师傅迟迟不回,徒弟就自己定了。”
葫芦道人拿起他面前厚厚一沓协议书,岽离好奇,也够了两张看,片刻后,她们很一致地把协议书重新放下。
字太多,不看。
葫芦道人拍拍他的肩:“不用看了,你办事,我放心。”
岽离心里困惑未解,可在此刻日月堂的灯珠笼罩下,师傅与师兄照常说笑谈话,她时不时帮衬捧哏,衬得昨夜“结月”中所见的一切血腥恍若隔世,梦一般遥远。
那屠尽日月峰的女修说:是你啊,谢适。
现在也如话本中的台词似的,好不真实。
岽离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她更怕她的疑问会击碎面前的灯珠,使她回到赤果、混乱、黑暗的蛮荒中:如果虚假的不是日月镜中的过去,而是日月镜外的当下呢?
月亮开始缺损,月圆之夜远去了。
师傅又惹了师兄不高兴,岽离看着谢无忧强装冷淡,实际拳头捏得梆硬的样子,暂且抛下所有困惑,与师傅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师傅是抽空回山的,她在想办法偷渡去蓬莱,第三百二十次被劈回岸边后,她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收拾收拾准备第二天的大擂台。
师傅很不服气地拍桌子:“这回真的只差一点了!”
景风坐在旁边翻白眼,默默忍受师傅因为激动而喷射的口水,替她包好一处被劈出来的伤口。
蓬莱这地方一向神秘,就连找到它的确切地址都花了师傅许多功夫。外面都传说,万云山扶鹿为治师姐的心结,发了狠与蓬莱死磕到底,闭关三年写了整面洞府的算式,把蓬莱在哪片海第几颗礁石都算得一清二楚。而在当天,蓬莱上的仙君们哭着来她梦里求饶。
岽离问过师傅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葫芦道人不甚在意地弹飞一束落到肩头的剑气:“好像是有吧,那几个什么仙什么君的,哭得惨是挺惨,就是不怎么好看。”
说话间,师傅回身迅出一剑,追兵应声倒地。岽离“哇”了一声,葫芦道人收剑入鞘:“他们老说我算得太狠,把蓬莱气数都算尽了。可这是我的错么?他们接纳逆贼时就该想到这下场,所以后来我嫌烦,就一概直接砍走了事。”
葫芦道人由此被蓬莱追杀,一路逃窜,在追杀中实力渐长,逐渐被追成了天下第一。她们第一次相遇,也是葫芦道人急需一个落脚点,死皮赖脸住进岽离家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