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这就是你们在宇宙间航行的原因吗？”沈星悠看向投影中黑暗的宇宙，此时少年也在看着黑暗的宇宙，不知在想什么。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在这艘飞船上了。”宋衍回忆道，“据金恩所说，当时宇宙意外发生重叠，他不愿放弃这次远行的机会，便驾驶这艘飞船驶向宇宙，并截获了从神殿中抛向宇宙的飞行器。”

    “我并不想远行。醒来后我急于回到帝国，但是我悲哀地发现这两重宇宙的距离在当时的科技下是无法跨越的，飞船不管往哪个方向航行，都在以近光速远离X-C1915星系。”

    “除非宇宙时空再次折叠才有可能建立新的桥梁。”

    宇宙间的航行是枯燥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画面快速闪过，适应过来的少年开始研究亚伯在最后交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透过少年的视角，沈星悠仔仔细细地观察那本“书”，最终确定，那就是她十一岁时得到的那本“书”。

    “书”中似乎有无限的奥秘，也似乎有回归的方法。少年潜心研究着，时间流逝，在他几乎要突破的时候，飞船到达了一个绚烂的星系，透过全息投影，黑暗宇宙间，一颗红色的宝石发出热烈的光芒，将围绕着它的蓝色、黄色、银色的八颗宝石照亮，它像一串璀璨华丽的项链在宇宙间拖着长长的摆尾，缠绕在黑暗巨人的颈间。

    “诸位帝国公民，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归母星。”在绚烂的投影前，少年坚定地对飞船上的众人说。

    然而，下一刻，飞船内开始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从空中坠落下来。强大的力量将它撕裂殆尽，最后的画面，是那颗蓝色星球，离少年越来越近。

    记忆中断了，代表着少年意识的丧失。

    等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地球的场景。透过少年的视角，沈星悠看到了压得极低的黑云，耳边，是海浪声在咆哮，海浪漫过少年身体，又退回到海里。

    天是黑色的，似乎要大雨。

    然后，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眸，像雨水洗刷荒山般地出现在少年面前。

    那双眼睛笑了笑。

    “原来如此。”沈星悠摘下了穿戴设备，脑海里在想着那本“书”。如果它是宋衍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手中？而且她得到那本“书”的时间，发生在她在海边遇到宋衍之前。

    面前巨大的显示屏上，那颗蓝色的星球又重新出现了，屏幕下方流逝的时间，显示着晚上十一点。

    三个小时，快速经历了宋衍的过去，也看到了另一个宇宙的事实，沈星悠有点吃不消，宋衍把一切都告诉她了，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剖开给她看，这样的真诚她承受不起。沉默了一会儿，她安慰道：“宋衍，你们一定能回去的。”

    宋衍露出了很深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你是我在地球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其实，我真的感觉，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似乎已经爱上你很久了。”

    沈星悠站起来，往外走，静静思考着宋衍的话。她有一种感觉，海边，他们不是第一次遇见。

    “灵台”外面的天还是亮的，这里的作息时间和地球时间不一样，宋衍说这里是封闭的生态圈，天上的那轮“月亮”是人造的，基地作息和帝国时间保持一致。

    “我困了，我可以去休息吗？”沈星悠想一个人静静，突然从首都来到这里，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的信息，她觉得很混乱。

    宋衍送她回房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里的生活区，“我住在你隔壁。”宋衍指了指桌上的物品，“需要什么告诉我。”

    沈星悠点点头，没有说话。

    窗外，那艘叫做“灵台”的巨大飞船悬停在地面上。沈星悠不懂机械，也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科技可以使如此庞大的建筑物静然悬空。当手机时间跳到00:49的时候，基地突然变暗了，窗外的空地上，只有渐次很远的悬空的灯光。像是有什么开关按时关掉了。

    黑夜来临。

    手机放在桌上，但是依旧没有信号，只能连这里的内网。

    这里就像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沈星悠坐在床上，毫无睡意，房间的圆形灯发出白色的光，悬空放着，主动跟随着她移动，像一个智能的小精灵。她再次打开那本“书”，那金属的光泽感，和抑制器几乎相同的触感，沈星悠越来越确定它不是地球上的物品。

    也许她和宋衍的联系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第二天的早餐是加了牛奶的土豆泥，还有煎牛肉。除了“灵台”的试验外，宋衍都陪着沈星悠在基地闲逛，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一切。

    基地的区域比沈星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灵台”是它的中心，“灵台”也是回归X-C1915星系的宇宙飞船。而“灵台”的周边，有完善的生态系统，人造的“月亮”按照设定好的轨迹南升北落，有养殖场和种植区，也有黑色树林与冰湖。

    宋衍讨好般地展现他的世界，但是沈星悠并不喜欢。

    在寒冷的湖边，沈星悠再一次想起了遥远的生态园，那个芳草如茵植物蓊郁的地方。

    “你还在生气，”宋衍很沮丧，“星悠，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没有生气。”沈星悠平静地看着他，“我不喜欢这里。”

    后来，宋衍带她去基地外散心。那是一个地球的黄昏，虽然基地里还是白天，但当飞行器穿过屏障后，沈星悠看到了布满极光的天空。此地位于高原，海拔极高，当飞行器越过那些起伏的雪山顶的时候，绚烂的极光在她眼前流动，仿佛伸手就会被吸进高空的漩涡里。

    那群雪山，就像沉睡的巨人，在天地间千万年地呼吸着，不管社会如何变迁，他们与地球同生同在。

    雪山的缝隙里，有绿色的植物，在悄然生长着。在萧瑟的环境中，自然孕育出来的植物充满着蓬勃生机，打动了沈星悠的心。

    “宋衍，可以去那里吗？”沈星悠放下望远镜，指了指那个地方。

    飞行器停在了离它不远处的空地上，宋衍从救生包里拿出两件白色的长袍，“外面辐射很强。”

    他帮沈星悠穿上防辐射服，防辐射服从头裹到脚，还有一个连在一起的面罩。沈星悠透过面罩，发现看到的世界好像变了，极光变得很暗，而天空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金色的光点，它们拖成长长的线，持续性地飞速射向地球，穿进一切事物里。

    这就是宇宙辐射吗？沈星悠疑惑地观察着外面。

    “星悠，走吧。”宋衍穿好防辐射服叫她。

    沈星悠转过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他的脸上，被面罩盖住，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晕。

    “怎么了？”宋衍问，“穿了防辐射服，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那是带电的粒子，不要害怕。”

    他准备去拉沈星悠的手，沈星悠却退后，问道：“宋衍，你仔细想一想，在海边之前，你真的没有见过我吗？”

    “没有。”宋衍想了想，摇摇头，“在坠入地球之前，我在飞船上研究亚伯老师给我的那本‘书’，在我将要有突破的时候，却突然遭遇了意外。”

    “那本‘书’呢？”沈星悠问。

    “找不到了，如果能找到它，我们就能回去了。”

    “那本‘书’在我这里，是你给我的，在海边相遇之前，我就见过你了。”沈星悠平静叙述，“当时你也是穿着这件防辐射服。”

    “真的吗？”宋衍打开面罩，语气里抑制不住地激动，他走过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沈星悠，“一定是宇宙的神明让我遇见你，星悠，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没有神明。”沈星悠摘下面罩，把当时的记忆告诉了宋衍，她声音平静，更多的是忧虑，她不知道为什么宋衍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根据宋衍的记忆画面，她们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海边。

    缝隙里的植物有一大片，沈星悠挖了几棵回基地，种在了湖边的树林里。

    把‘书’交给宋衍的时候，他很开心，这确实是亚伯给他的东西，有了里面数据的支持，他能加快试验速度，很快就能带着大家回归母星了。沈星悠也很开心，这本“书”找到了主人，曾经的记忆已经尘埃落定，她不会再做那个“神明”的梦了。

    等她的小猫找到回家的方法，就是他们彻底分别的时候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沈星悠突然很珍惜这最后的相处。她不可能跟着宋衍去外星，但是她希望宋衍回去的时候，能带上地球的绿色植物。

    那个星球太荒凉了，那里没有蓬勃的绿意，也没有温润的春天。

    她每天都开心地待在宋衍身边，看他研究那本“书”，看他操作试验，和他讲话。宋衍也很开心，这段时间似乎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他们不再思考“书”的来源，只是讨论着回归后的未来。

    沈星悠不忍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那本“书”果然是一台电子计算机，不过是超科技的，每一点凸起的纹路都存储着大量信息，那些奇特的文字沈星悠不能解读，但是连接控制中心的电脑，输入足够的信息后，“灵台”的显示屏上会出现画面。它有时展现浩瀚的宇宙，有时是旋转的星系，有时是一颗荒芜的星球，有时是德赛帝国的神殿，有时是地球的画面。它好像通过数据模拟着事物的运行，连接着宇宙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当那个蓝色的星球被绿色覆盖的时候，沈星悠不知道那指向着什么。

    其余时间，沈星悠就去湖边照管那几棵绿色的植物。它们的生命力是惊人的，在如此低的温度下，它们不仅生存下来了，并且延伸出了新的枝蔓。

    沈星悠注入力量给它们，它们生根发芽的速度更快了。对它们来说，沈星悠的能力就像强度催化剂，一个月的时间，它们已经完全铺满了湖边，浩浩汤汤地为这个荒芜的基地带来绿意，并向黑暗的森林蔓延。

    冰湖倒映着植物幽绿的影子。

    忽然，湖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沈星悠又闻到了那明显的钢铁气息，讨好般地萦绕在她身边，让人难以忽略。

    “星悠，你真厉害！”阮均走过来，笑着道，“这些植物真美，让人想到了生命。”

    “谢谢。”沈星悠友好地笑了笑，在“灵台”，沈星悠和他天天见面，阮均是一个对数字有极高天赋的人，“灵台”试验需要他。

    基地里的一百多个人，都十分尊敬宋衍，连带着也很尊敬沈星悠。宋衍对他们十分友善和包容，也不会干涉沈星悠交友的自由。

    “地球真是一个美丽的星球。”阮均蹲下来抚摸着柔嫩的植物，“其实，对于回归帝国，我没有殿下那样强烈的愿望，在那个星球，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我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如果你想留在地球，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沈星悠笨拙地安慰他，基地很和谐，从来都是自由的。

    他站起来，露出明亮的笑容，“是的，所以我打算离开基地，等殿下确定返程的那一天。”

    “星悠，你呢？”他靠过来，突兀地问道。

    “什么？”沈星悠冷静地看着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你并不想去帝国。”他的眼睛很亮，淡淡的绿色变得沉静。

    他看着沈星悠认真道：“星悠，我们一起离开基地吧，我会好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