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齐谐司

    三月清晨,高原的风仍带着锋利的寒意,刺向脸上的皮肤。阮均拢了拢围巾,呼出的热气形成透明的白雾。

    “今年真冷啊!”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雪山,心里突然无意识地抱怨着。

    “奇怪,我怎么会觉得冷?”阮均看着流动的河水自言自语,“这里的气候比德赛帝国要温和多了,这些年气温升高,冻土层融化,现在河水都解冻了。”

    雪山顶上,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金色的圣光,像罩上了一层防护场。

    “我有多少年没见到衍殿下了?”

    他叹了口气,忽而烦躁地将一颗松动的大石子踢到河水里,水花飞溅在山谷间形成回声。

    他继续沿着河道散步,这是他近年来的习惯。新纪元之后,历经沧桑的地球,在局部统一中,逐渐恢复生机。

    北原基地保存了人类的部分力量,在地球重建和政权重组中发挥积极作用,等阮均离开沉入海底的南陵山回到地表时,北原基地已经变成了北原州,辖区扩大数十倍,成为陆地西北最大的一个行政区。

    走着走着,阳光从雪山顶上照下来,在山谷间形成一道金色的大路,刚好照在北原基地原先的碧湖里。现在湖边的树木已经变成苍青的绿色,稀疏的植被,等待着春天降临。

    阮均沿着金色大路走进去,这里有一个隐秘的研究中心,一直在监测宇宙的变化,但宇宙没有回声,同时,X-C1915星系在宇宙间消失了。

    “州长,一切正常。”研究员对阮均说。

    阮均察看记录,他来到北原州的第一年建立了研究中心,如今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显示屏上接收到的宇宙频率只是无序的噪音,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曾经的德赛帝国的研究基地,那时观测到的宇宙也是如此安静。

    可是,他们跳出来了,看到了更加真实的宇宙。

    阮均看了看手中的戒指,它浅绿的灵石界面黯淡无光。

    他收好戒指,回到州政府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地球蔓延的藤蔓枯死后,随着植被锐减,全球温度升高,冰川融化使全球陆地只剩下14%,许多国家和地区不复存在,幸存的人类组建新的政权,开启了和平与发展的新时代。现在这片土地上,政权中心回到了过去中心基地的位置,上面建设了新的都城,它叫俄斯克。

    首都俄斯克的位置接近海洋,它东部延伸的600千米陆地,如今已经被海水淹没。

    沿着俄斯克一路东行,在海底深处,沉睡着旧纪元的繁华城市。曾经它们是经济文化中心,如今已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不被人提起,亦无法抵达。

    在海底城市的废墟间,奇形怪状的鱼类相互吞食,它们时而分散,时而聚作一团,却很少有鱼类靠近那庞大的黑色阴影。

    那是极致的黑暗,像一个裂缝悬崖,伸向海底深处,连光也不能穿透。没有鱼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黑色意味着深渊,一旦坠入,很难逃离。

    略有灵智的海底生物都小心翼翼地远离它,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它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附近的鱼群吞噬进去。

    渔网撤下,寅清蹲在地上捡鱼,把能吃的鱼捡起来后,难吃的鱼和海底垃圾被“它”吐出海底。

    “又够我们吃半个月了。”寅清笑着对紫夜道,“还是执夷好,吃竹子就行。”

    “王玄大人呢?”他突然问,“我好像有一个月没看见他了。”

    “在同尘殿吧。”紫夜说,“我也好像很久都没听见琴声了。”

    忽然,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活,往同尘殿走去。

    同尘殿如旧,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只是庭中那一眼活泉,在南陵山沉入海底后,渐渐干涸。

    后来,南陵山沉入海底深渊,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紫夜、寅清、王玄、执夷,仍留在南陵齐谐司。

    三十年过去了,紫夜和寅清已经接受了光尘的离世,柏木林郁郁青青,千年不腐,而他们也会用余生守护齐谐司。在当年认识光尘的时候,他们早已倾心相交,只为了共同的理想。不管有没有实现齐谐司的最高使命,他们此生都不会离开齐谐司。

    如今的生活捉襟见肘,他们竟然很庆幸光尘没有看到这些。

    在他们心中,光尘是明月高悬,是霁月清风,他应该逍遥无牵挂,他应于高处俯视众生。他是镜花水月,却刚好被众人捧到了神明的位置。

    “王玄真的走了。”紫夜走出房间,“他带走了先生的古琴,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寅清忽然开心起来,“看来星悠要醒了。”

    他们走到后院,柔和的夜明珠下,一棵松树的枝冠交错成圆形的猫窝形状,青嫩的松针长成的毯子上,卧着一只针钩的小黑猫。

    小黑猫身上灵力流动,只是怎么看那都不是有生命的事物。

    寅清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叫了叫沈星悠的名字,小黑猫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声。

    “你说星悠真的在这个空间里吗?”寅清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黑猫的脑袋。

    “别乱动。”紫夜严肃地阻止他,“余老前辈和青祖前辈耗尽生命才把星悠救回来,要是星悠不在里面,你觉得王玄会在这里守三十年?”

    寅清收回手,看着松树,轻声道:“星悠真的快醒了吧!”

    “嗯,我们很快就能见到星悠了。”紫夜看着小黑猫,温柔道。

    好热,好重。

    沈星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灵丝向四周极力延伸着,却再也汲取不到一点水分。

    “我要渴死了。”沈星悠用力推开眼前的黑暗,感觉自己被埋在干燥坚硬的土地里。

    “我真的死了吗?我被人埋起来了吗?”沈星悠日复一日地推开身上的土块,周围的水源都被她喝光了,她的身体热得要爆开。

    没死又没活,沈星悠本能地向上生长。

    “等我爬出来了,把你们都埋了。”沈星悠忿忿地想。

    时间流转,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沈星悠的手终于破开土层,当柔和的风缠绕在她指尖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和光明。她急忙把自己从泥土里拽出来。

    沈星悠深呼了一口气,伴随着护身灵气的消散,她的感官慢慢恢复,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很久之后还是刺疼,她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条,蒙在眼睛上。

    透过布条蒙眬的光,她看到身下是枯萎的百合花丛。这里的环境很熟悉。

    地上干枯的花枝上,有一块松动的土堆,像什么从里面爬出来过一样。

    “我是从这里长出来的?”沈星悠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里想着,幸好长成人了。

    她摸索到旁边的桌子前,就着茶具边的水龙头,大口灌水。

    “好苦好辣。”沈星悠咳嗽了一阵,坐在椅子上,身体还没适应这个世界。

    新长出的感官异常灵敏,沈星悠抱着靠枕静静坐着,风吹动枝叶发出春蚕食桑的沙沙声,窗帘飘动就像纸张翻过的声音,更远处的海水规律地涌动着,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极度安静,只剩她安静的呼吸声。

    浓郁的植物甜香、干枯的青草味道和干燥的泥土味道萦绕在她身边,她鼻尖微嗅,皱了皱眉。

    她起身往屋内走,蒙眬的光影中,她想叫宋衍,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室内的鱼缸中,那几只小鱼都漂浮在水面上。

    沈星悠伸出手,捞出一只小鱼放到眼前仔细看,发现它真的死了。

    这里依旧只有她,沈星悠回到房间,洗头沐浴,换上衣柜里的米白色布裙,坐在床上看着夜幕降临。

    大海的尽头浑然无迹,只看到远处模糊不清的海平线,那应该是空间的边界。

    沈星悠打开床头柜,看到了里面的信和纸条,她拿出来一字一字地阅读着。

    “对不起,宋衍,把你的鱼喂死了。”沈星悠在心里道歉,“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第二天日出的时候,沈星悠还是不能发出声音,她的视力也没有完全恢复,不能见阳光。她拉上窗帘,室内是昏暗的,像某个阴阴沉沉的雨天。

    这种感觉是一种久违的平静,沈星悠看着鱼缸,她把死去的鱼捞起来,埋在后院的花丛里。

    这里所有的植物都枯死了,但根茎还是好的,在干燥的土壤中积蓄着力量,沈星悠给它们浇水,决定慢慢救活它们。

    现在外界的一切与她无关,她只关心这里的花草。

    她打开冰箱,看到了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物,丢掉一些坏掉的,她茫然地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等到庭中的百合花重新盛开的时候,她忽然失去了耐心。

    沈星悠折断了一棵百合花,走到草地上,推开了那扇门。

    青松苍柏,幽兰翠竹。沈星悠站在青石板铺成的院中,环顾着四周。她的身后是一棵松树,松针铺成的窝上,卧着一只针钩的小黑猫。

    她刚刚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同尘殿的藤蔓不见了,这个世界变好了!

    沈星悠开心起来,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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