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

    话音一落,秦熄冷峻的面容略微破冰,他看向陆雪缘,似乎在捕捉她脸上的诧异。

    然而,陆雪缘只是稍微抻了抻眉,并未做出什么反应。

    因为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一早就察觉到,这些天泪繁的举动,确实很可疑,但身边人员一杂,就很难露出破绽,所以她主动上套,佯装被九婴的龙涎术控制,来到这里寻找真相。

    一转眼,泡泡再次亮了。

    幻影中的画面,一个女修被绑在十字架上,正要接受残酷的惩罚。

    按照城中律法,女修曲琉音罪大恶极,将被执行火刑。

    曲琉音刺杀失败,湖神发怒,收了恩赐。

    阿鲛坐镇的时候,并没有继续这座城受不起的恩赐,于是九婴反其道而行,用剩余的鲛珠和鳞片造福了他们,但是妖的恩赐是需要偿还的。

    稻香城被他庇护了那么久,供奉的香火不足以支撑,直接导致天罚降临,瘟疫如洪水猛兽般袭来。

    百姓苦不堪言,便将过错推到曲琉音身上,众人将她推上刑场,掷出火把堆积成山,烧死了她。

    经过此番折腾,原本好好的一座城,就这样瘟疫横行,沦为废墟。

    九婴将阿鲛的锦鲤残肢带走,拼凑好之后,整日用法力为她续命,最后锦鲤终于变回金黄卷发的半鲛。

    他就这样日夜抱着一个活死人,在西湖下修炼,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

    神魔矛盾,凡人挡灾,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阿鲛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官不同。

    此事她深知自己失职,愧对稻香城百姓,也觉得曲琉音的死是自己害的,因此让出了身体,在火刑结束后,召唤曲琉音的魂魄留在自己的躯体里得以存活。

    就连九婴本人都不知道,这些年陪伴自己的人其实是曲琉音,而不是阿鲛了。

    陆雪缘侧眸,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绝世美鲛人,道:“你就是琉音。”

    对方点点头:“陆小姐,别来无恙。”

    陆雪缘摇了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曲琉音说:“你从我那具焦尸口中寻到的珠子,是水神最后的胆珠,她真的很勇敢。”

    闻言,陆雪缘看了看秦熄,都沉默了。

    胆珠是鲛人的心脏,也是最后的生命防线,一旦交出,她会神形俱灭。即便远古帝神在世,也救不了她。

    突然,泡泡全部破碎。

    地面开始晃动,墙壁陡然裂开。

    一条蠕动的头跌跌撞撞闯入,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将他们吞噬!

    妖气冲天!

    陆雪缘惊愕:“九婴追来了?”

    如今稻香城水疫还在,无法召唤黑鸦,她这个半路魔修,法力自然会骤减。

    陆雪缘给了秦熄一个求助的眼神。

    秦熄心领神会,抬起黑色扳指的手,雄浑的法力犹如一朵朵厚云乍现。

    倏尔,陆雪缘紧随其后,掷出蝴-蝶-刀。

    在强势的法力下越变越大,最后狠狠地钳住了九婴的一个头,冀图将其剪断!

    野兽的嚎叫震耳欲聋,蔓延整个湖底,就连礁石都被震出裂缝。

    陆雪缘默念着口诀,还不忘阴阳怪气:“九婴乃是魔界贵族妖兽,如今缩在这凡人壳子里,日子不好过吧。你的主人在何处,怎么不来帮你?”

    说罢,继续念诀。

    锋利的刃部宛如一把铡刀,咔嚓一声,怪物的头颅被剪断了。

    九婴痛得打滚,巨浪随之翻涌。

    动脉破裂导致血注如瀑,刹那间,散发出强悍的推力,淹没了鲛人的闺房,将三人冲到岸边。

    陆雪缘在岸边滚了两圈,她趁热打铁,正要从背后偷袭,下一刻,香炉之气穿胸而过。

    她低眸,才发现自己先被偷袭了。

    “住手,住手!不许伤他!”

    自知有人背后偷袭,陆雪缘缓缓转身,冷冷地看着身后之人,随即道:“果然是你。”

    九婴陷入昏迷,虽然死不了,但毕竟刚刚少了个头,他的庞大身躯抽搐的,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

    看着九婴重伤,陆雪缘闷哼一声,不知为何,仅仅是与九婴贴近,身上的黑莲邪种就开始蠢蠢欲动。

    她压抑着诡谲的反应,没有露出破绽。

    然而,泪繁心疼死了,跌跌撞撞冲过来,抱住那条同树干一般粗的头颈,还在止不住渗血。

    她含着泪,仇恨的眼神落在陆雪缘身上:“托你的福,陆小姐,我很不想告诉你,你被骗了。”

    陆雪缘道:“老道士在饭菜里下的龙涎香,我会感受不到?”

    泪繁一惊:“你故意的?”

    陆雪缘冷笑:“如果不是这样,如何发现你和九婴的秘密。”

    泪繁后退,不敢相信。

    “你很会装,但不够严谨。”陆雪缘掏出一条长长的白绫,白绫中间有两块结痂的血圈,“你还记得他吗?”

    “你说什么……”

    “他叫素洁,曾经是陆府香炉坊里的小学徒,与你青梅竹马。”陆雪缘说,“那日在南湘城地牢里,是你潜伏在窗外杀了他,对不对,他的两只眼睛,满身伤痕,也是你所为?”

    看着摇摇晃晃的白绫,泪繁一瞬间恍惚了,即便花容失色,却依然不服输地叫嚣:“你胡说什么!”

    陆雪缘举起手背,说:“你手背上有伤痕,却将那灌满毒气的香炉置于掌心,我看到了你有一片指甲是黑色的,一个没修炼过的凡人,若是蓦然接触到魔毒,断不会毫发无损。”

    这魔毒她并不陌生,除了陆家被抄的时候,还在朝阳宗地下囚禁室中,城主府盲眼少年丧命的柴房里,她都发现了此毒。

    陆雪缘道:“素洁虽眼盲,意识却清醒,同你一样,他有一片指甲也是黑色的,看来当年下毒之事,并非一人所谓。泪繁,我说的没错吧?”

    泪繁道:“呵呵,不错,陆氏香炉的毒是我让素洁下的,是我挟持了老道长,让他来陷害你的。这些年我和赵曳以传音符通信,就是为了搞垮陆家,陆小姐,抱歉了,怪只怪你们陆家倒霉,竟然继承了神官旧物!这香炉,原本不属于陆家,凭什么你父亲靠它发了家,这不公平!”

    陆雪缘道:“有些事并非如你所想,泪繁,你是个凡人,斗不过他们的。”

    “哪又如何!反正我这一生出身贫苦,自幼被变卖为奴,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若是按部就班,只会任人鱼肉,我为何不能为了自己争取利益?如果不寻个靠山,你让我怎么办?陆小姐,我的苦,是你这种大小姐体会不到的!”

    泪繁无奈地冷笑,随即看了看陆雪缘,又道:“不,你已经没有家了,也不是陆小姐了,如今你和我一样,是个出身卑微的贱民,怎么样,被人践踏、欺辱、踩在脚下的日子,舒服吗?”

    陆雪缘声音冷淡:“泪繁,我希望你诚实的告诉我,你何时投靠的赵曳,你如今这么维护九婴,莫非他们共侍一主?”

    “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告诉你的,即使你打死我,我也不说!”泪繁偏执道,“反正我们注定是仇人,你甭想从我这里获得一句真话!”

    陆雪缘颔首:“既然你一句遗言都没有,那就得罪了。”

    话音一落,她闭上眼睛,意念成诀。

    转瞬间,泪繁怀中的香炉炸开了!

    四分五裂。

    泪繁一口气没有上来,低头看着前胸被凿穿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倒在地上,眼睛睁得犹如铜铃。

    “我知你自幼贫苦,曾经我作为千金小姐,没有对你过多关照,是我的不是。”

    陆雪缘缓缓半跪,单手抚过泪繁没有闭合的眼皮,“我从来不杀女人,可是,你害死了我的亲人。”

    她一抬手,泪繁的双眼成了两天缝。

    解决完一个,陆雪缘看向阿鲛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如今已是曲琉音了。

    “别看我,他们之间的事,我也不知道。”曲琉音摇摇头,“当年龙川先生临走前和我说,让我小心身边人,我还不以为意,如今看看,也许他早就知道什么。”

    想到龙川先生,陆雪缘沉默了。

    虽然他们多年未见,但她依然记得,年幼时龙川曾夸赞她心性纯良,如今看看自己的模样,让先生失望了。

    “陆小姐,你们要去京城吗?”

    陆雪缘点头。

    曲琉音说:“这里去往京城的大路已经被封死了,好在九婴的湖底有个地道,打通以后就可以进入京城,陆小姐你救了我的命,就让我帮你一次吧。”

    陆雪缘冲九婴翻了个白眼:“那他怎么办?”

    曲琉音顿了顿,随即道:“阿鲛的遭遇,陆小姐看在眼里,既然现在他无力自保,何不砍掉他剩余八颗头泄愤!”

    “没用的。”

    一直无言的秦熄开口道:“你不了解九婴这种妖兽。他有九条命,再加上多年修炼,早已是不死之魂,现在面前这具兽体,无非是一摊臭肉罢了。”

    闻言,陆雪缘问曲琉音:“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鲛已死,神籍不在,即便用了她的身体,也只是凡间的妖。

    曲琉音笑了笑:“我从小研究鲛人,如今死而复生,还拥有了鲛人的身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要离开这里,去寻一片水域好好修炼,也许几年后,可以帮助更多鲛人。”

    她这么说了,陆雪缘也就放心了。

    “好不容易与故人重逢,别光站着了,走吧,我带你们找出口。”曲琉音抱着陆雪缘的肩膀,随即便带着二人再次入水。

    却没有注意到,在不经意之间,身体里有一缕微弱的残魂飘出来,落到岸边的断头九婴之处。

    庞大巨兽抽动了,两颗眼球嗜血得红,正怒视着前方。

    然而,当他看到残魂的一瞬间,顿时收敛了满面凶狠,血泪汩汩淌下。

    九婴啜泣:“水神殿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楠舟,我那么爱你,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伴随着阿鲛的痛哭,她的魂魄已经越来越稀薄。

    “我好痛,我的身体都不完整了。”

    任谁也想不到,阿鲛最后一缕魂魄,竟然还是放不下她的晏楠舟。

    九婴化为晏楠舟的模样,踉跄到阿鲛面前,就如他们初见时那样,他也是这样被血浸透,满身伤痕。

    “水神殿下,您听说过黑莲邪种吗?”

    阿鲛摇头。

    “只有七颗邪种全部开出莲花,魔族才会崛起。”九婴说,“而你,正好是第四颗邪种的克星,所以我必须取代你,只有你死了,第四颗邪种就出世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阿鲛魂魄更淡了,她怔怔地望着他,说:“楠舟,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阿鲛……”

    九婴瘫坐在地,捂住了脸,泪水沿着手臂滑落,“我首先是大宗师的护法,其次才是你的晏楠舟呀!”

    阿鲛没有回答,只是哭。

    九婴仰头,忍住眼泪:“阿鲛,你后悔吗?”

    本以为她会肝肠寸断,悔不当初,可是……

    “我不后悔。”

    九婴阖眸,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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