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下咒诅

    狠戾的目光投来,仿佛要吃人似的。

    陆雪缘惶恐后退两步,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身体后撤,倒在大树底下。

    防护结界又加了一层。

    狼妖挡在少女身前护主,它的狼眼怒睁,一边释放红光,一边嗷嗷嗷叫着,丝毫不让男人近身。

    目光在男人身上游走,最终落在他手臂汩汩流血的伤疤。

    陆雪缘一愣,抬头:“秦熄?”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半响,眼眸闪过一丝冷芒,她放缓了声音,有些讨好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杀冯医师,但是,我……”

    黑色身影笼罩过来,男人一步步走向她,越来越近。

    陆雪缘眸光晦暗,脸色沉了下来。

    紧接着,浑身的乌光陡然爆发出强悍的力道,她意念成诀,冀出邪种香炉,邪种在乌光的加持下,开出一朵紫黑色的莲花。

    “九婴,你装得真像!”

    乌光直直穿透至他的眉心。

    黑莲分裂出无数花瓣,全部幻化成尖锐的刀刃,刷刷刷飞向对方。

    只见“秦熄”的面容突然出现无数道裂缝,随即全部散开,宛如破碎的古董瓷器,每一块都分崩离析,碎落满地。

    陆雪缘伸手一抓,一个大活人失去人气,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这才发现,方才眼前看到的无非是一个傀儡,并不是真实的九婴。

    九婴的真身不知藏匿在何处,也许正在周围某个角落,远程施法控制着被变幻术调教的傀儡的一举一动。

    秦熄他们没有回来,眼下自己在明,九婴在暗,实在太不占优势了。

    慌乱之间,陆雪缘再次跑到山洞救出秦乐安的山洞,施法撬开石床,却发现冯医师的尸体不见了。

    果然,被九婴耍了。

    想到九婴早已潜伏多时,已经不知道给她埋下多少陷阱,她就觉得头皮麻发。

    他精通变幻术,所以绑走了秦乐安,引陆雪缘来山洞寻她,然后故意变成冯医师,让陆雪缘在林小青面前“杀”了他自己。

    难不成,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制造一个人证?

    陆雪缘躲在山洞里疗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换了身白衣,出了山洞。

    待她回到府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观震呆了。

    视野仿佛落下一道血瀑,几个玄龙卫四仰八叉地倒在血泊里,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而且还输了。

    她急忙跑过去,抓住奄奄一息的玄龙卫,“这是怎么回事!”

    “陆姑娘,边……边境出事了。”

    玄龙卫嘴边、下颌、脖子和衣领处全部是血,送开血手中紧攥的折子,交给陆雪缘,“仙京传来消息,冥王殿下复活了……”

    话没说完,就倒下去了。

    敞开折子,白纸上出现一片幻影。

    她看到了如今的战况。

    魔域的九殿下成了阴山之主,顶替他的生父坐上魔尊之位。顾城宁在秦熄的引荐下成为了九殿下麾下的得力干将,调遣十几万魔族精兵,破解了荒渊山中凶兽的封印。

    大量精壮的高阶凶兽被捕,被降伏成为坐骑,同样沦为坐骑的还有地下听命的如同凶兽。

    从此荒渊山成为阴山的附属山脉,秦熄与九殿下的军队驭着坐骑冲上南洋大陆。

    陆雪缘一眼就看到了秦熄,他胯-下并无坐骑,而是他自己幻化成半兽形蛊雕,翅膀一挥,便可以横跨南洋。

    在法术和神器的助力下,一棵棵形态各异的杂交植物被连根拔起,花瓣枝叶以及剧毒的汁水混合着瘀血融入土壤。

    这些植物中有专门吸食法力的食人花,还有杀人于无形的绞杀植物,也有它们植株两两融合,杂交出绞杀食人花。

    由于魔宗师虞星连忙于冥王之战,不在南洋,驻扎的魔兵群龙无首,最终跟那些植物一样,惨死在凶兽的蹄子之下。

    而另一边,冥王不负众望地复活了,弟弟萧鹜卧底于敌方,为大哥秦熄提供虞宗师的作战计划,虽然玄龙卫们损失惨重,假扮秦熄的羽童被俘虏,然而虞星连更需要的是秦熄和陆雪缘。

    如此看来,接下来虞星连的队伍定会极力阻止景王殿下渡劫。而眼下是攻破稻香城最好的时机,毕竟这里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孕妇。

    可是,陆雪缘心里总有一丝不安,暗忖虞星连的人在这个节骨眼偷袭稻香城绝非偶然,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来人啊,把他们带下去疗伤。”

    紧接着,几个玄龙卫上前将伤员抬走了。

    陆雪缘摸了摸狼头,一改往日的宠溺语气,反而变得严肃了许多,“宝贝,快到乐安那里去保护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她半步,听懂了吗?”

    狼妖点点头,转身去了。

    “陆姑娘,你要去哪里?”

    陆雪缘护住怀中的邪种香炉,随即将一个倒霉士兵从马上拉下来,自己跳了上去。

    “边境。”她说。

    玄龙卫一惊,马上阻止:“不要啊陆姑娘,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弱女子,去了不是送死吗?”

    “不用你管。”

    “陆姑娘,这不是闹着玩的,快回到乐安郡主那里,有些事还是等景王殿下回来再做定夺吧。”

    陆雪缘置若罔闻,她手持缰绳,居高临下地说:“不知道这次虞星连又请了谁来,我去会会。”

    说罢,少女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

    陆雪缘刚闯入边境区域,就很快被魔兵包围。

    这是显然专门为擒拿她布的阵,她身在其中,几乎看不清阵外的一切,仿佛丢失了六识,身体软到连缰绳都握不住。

    失去金丹,没了源源不断续供的法力,确实在作战方面很是吃瘪。

    即便陆雪缘有乌光加持,但这乌光只负责攻击力,却没什么防护作用,而她又跟狼妖宝贝离了八丈远,防护结界无法嫁接过来。

    这时,地面上的魔阵越来越深,越来越热,并产生了幽怨、扰乱人心的魔音旋律,她本就有两个心魂,对于音律更加敏感,这一下简直要了她的命,那种心焦的感觉,她恨不得自我了断。

    若是秦熄在就好了。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黑色披风的男人,握着手中的扳指,正向她伸出手。

    音律从阴森可怖转为嘈杂,耳膜穿孔般痛,少女眼眸混沌,本能地呕出一口血,下一霎她瞪大了眼睛,一口血就这样生生地咽了下去。

    陆雪缘紧紧护住怀里的邪种香炉,仿佛在守护最后的希冀。

    她深知这种情况下,故弄玄虚才有一线希望,若是被人发现自己受伤,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魔阵做法停止了,陆雪缘逐渐恢复意识,黑压压一片的魔兵铠甲中,她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的锦袍紫陵王,身旁是长须者龙川先生,直到看到第三个人,她的脸色唰地变了。

    “叶蒲衣,竟然是你。”陆雪缘握紧缰绳,腰间绑带中的蝴-蝶-刀蠢蠢欲动。

    叶蒲衣哈哈大笑,他也骑在马上,几乎与少女平视,“是我,陆雪缘,你的死期到了。”

    陆雪缘冷笑:“乖儿子,这话应该我送给你。”

    “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叶蒲衣嘲讽道,“秦熄不在,你已是孤立无援,还不快束手就擒!”

    龙川先生绝不会伤她,至于紫陵王,虽然陆雪缘与他并不熟悉,但自从看到他和白凤凰的前尘往事,便知道此人的本性。

    紫陵王原本就是穷奇,一只离不开主人的巨兽罢了,白凤凰是他的软肋,只要抓住这一点,纵使他表面再凶悍,也是虚的。

    现在敌强我弱,硬刚不是办法,只能与其周旋。

    “叶蒲衣,你与我恩怨颇深,你现在找了两个帮手,背靠虞宗师给你的兵阵算什么本事,何不亲自出来,将我斩于马下!”

    这话对于叶蒲衣来说相当受用,然而为了顾全大局,他依旧岿然不动,厉声道:“你不用激我,如今你已是池中物,还负隅顽抗,简直不自量力!”

    “你我究竟是谁不自量力?”陆雪缘斜了龙川先生一眼,有看了看紫陵王,她勾唇一笑,继续挑衅,“莫非当着这么多人,我该给叶阁主回忆一下陈年旧事?”

    叶蒲衣怒目圆睁,还未开口,就被陆雪缘抢了话。

    “大家伙儿都听着,叶阁主当年在南湘城景王殿下手下当差,为了巴结景王,将自己的妹妹奉上,以此来巩固他的位置,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城主夫人的位置还是落到我这个花魁出身的贱民手里。”

    话音一落,在场的魔兵窃窃私语,布好的魔阵犹如蚂蚁窝被踩了一脚,瞬间瓦解崩盘。

    叶蒲衣感到有失尊严,高声呵斥:“你闭嘴!”

    “哎呦,叶阁主,您是不是玩不起?”

    陆雪缘唇角溢出狡黠的笑,手中把玩的蝴-蝶-刀在纤细白嫩的五指间飞速旋转。

    “您觉得输给一个女子很丢脸,所以宁愿弃明投暗,去做虞星连的狗。”陆雪缘说,“真是沉不住气!若心诚,叶阁主当年大可以自己宽衣解带伺候景王殿下,为何要舍近求远让自己妹妹牺牲呢?”

    陆雪缘上下凝视着叶蒲衣,盯得他毛骨悚然,紧接着继续添火:“鬼知道叶阁主用了什么诀窍,气色如此之好,看来虞星连没少疼你。”

    二人对峙的画面略显滑稽,一旁的紫陵王忍不住唇角上扬,又被他狠狠压下去了。

    龙川先生微不可查地轻叹,却没有笑。准确说,从方才看到陆雪缘单枪匹马勇闯边境区的一瞬间,他那忧心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

    “喝——啊!”

    这一刻叶蒲衣无法忍受她的羞辱,他掣出长刀,喉咙里发出震天的怒吼。

    今日,他要让这个离经叛道的魔女付出代价!

    陆雪缘睁开眼眸,两颗瞳仁中竟然映出了两朵黑莲花,她的皮肤开始发痒,隐约能摸到根茎。

    一朵朵苦毒花在身上开满,白衣瞬间被染得斑斑点点。随即脚尖腾空,伴着乌光,整个人向屋檐上掠去。

    “别跑!”

    叶蒲衣紧随其后。

    半空中混杂着乌光和法术残存的味道,似乎一点点火苗都能燃成熊熊烈火。

    二人穿着道袍,一白一黑就这样在空中飘移。

    骂完人就跑,虽然缺德,但是很刺激。

    对于这个男的,陆雪缘心里充满了厌恶,然而现在偏偏又近在眼前,却无法碾压他,此乃人生惨事一桩!

    想到这个人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她恨不得将叶蒲衣开膛破肚,拆了他的骨头,为自己的狼煲汤,

    谁知她越是这么想,身上的苦毒花就越开越多,甚至蔓延到头顶,遮挡了视线。

    虽然多次过招难分胜负,但陆雪缘明显已经吃力,方才的魔阵极度消耗了她,如今自己已经筋疲力竭,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再也无力去对抗一个紫陵王,或者叶蒲衣。

    这里是山顶,前方没有路了,再走一步,就会坠落悬崖。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劫数。”叶蒲衣跟过来,“怎么,不敢跳?”

    此时此刻,陆雪缘心想:龙川先生,千万不要跟过来,我不想让你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脑海中出现一大堆法术口诀,她看的书不少,什么类型的口诀都有涉猎,就在关键时刻,她很快搜寻到一段口诀。

    看着从身上大把大把掉落的苦毒花,陆雪缘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成不成功,就看造化了。

    陆雪缘掏出怀里的邪种香炉,伴随着意念成诀,说出了她的心里所想:

    “我真希望你,叶蒲衣,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尖锐的嚎叫划破晴空,她蓄力一蹬,紧接着双眸里迸射出穿透力极强的乌光,冲着叶蒲衣的头顶劈过去。

    霎那间大量的黑雾纷纷溢出,弥漫在空气中,除非近在咫尺之物,不然很难看清。

    他们僵持了很久,慢慢的,幽黑的浓雾散去。

    叶蒲衣被逼到悬崖边,一低头,发现自己被乌光凿穿了心脏!

    事情发生了太突然,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叶蒲衣胸口空出拳头大小的洞,站在他面前,可以透过洞口看到碧蓝的天空。

    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悬起脚,狠狠地踹在叶蒲衣小腹,双腿,头盖骨。

    “叶阁主,想不到吧。”陆雪缘说,“即便是作为虞宗师的手下,也只有我能使用他的乌光,不管我们侍奉哪位正主,你也永远比不上我!”

    当年在南湘城,就是这个畜生害她坠崖,如今落到她手里,她一定要弄死他,若是有半分仁慈,她就不姓陆!

    正当叶蒲衣摇摇欲坠,在岩石与杂草丛生之处滚来滚去,眼看就要坠落悬崖了,下一刻,强烈的求生欲令他把住了少女的脚脖子。

    “啊——”陆雪缘身子一闪,差点被绊倒,她用力掰那畜生的手指,“快放开我!”

    叶蒲衣不放手,面容扭曲:“拉我上去!”

    “呸,做梦!”陆雪缘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去死吧!”

    她必须要这样做,无声无息地杀了叶蒲衣这个祸害,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资深魔修,若长期接触高阶魔物,就能够降下咒诅。

    咒诅术是最难修的邪术之一。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才会将叶蒲衣引到这里,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天地保佑,希望不要有人来插手!

    突然,一道凌厉的紫光强势掠过。

    叶蒲衣失血过多,却依然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嚎:“快救我上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好事就这样被搅了。

    陆雪缘暗骂一声,猛地抬头,随即眯起眼睛看着来者:“紫陵王,看在白凤凰的面子上,可否帮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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