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固执得出奇，就是想和她结婚。后脑勺枕在沙发边缘，冰袋躺在她的额头上，她必须给自己的脑袋也降降温，不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裴一琅的小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她忍不住捏了一下那一坨小白棉花似的拳头，小孩立刻抓住机会，奋力抓住她的食指，“阿姨...你不想做...做...一一的妈妈吗？”

    啊...啊，小孩子撒娇太犯规了。

    “呼...裴先生，我认为婚姻关系的建立是在两个相爱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基础上才成立的，我们两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您再怎么恨...再怎么想给孩子找个母亲，也不应该如此草率吧。”

    靠，差一点恨嫁就说出来了，还好救得回来。

    裴笙衍向着裴一琅招了招手，小孩扑腾两步走到了爸爸那去，一把把孩子抱着放到了腿上。手像是不经意地，摩挲着方才林淮芷捏过的小朋友的软乎乎的小拳头。“草率？秦秘书，把那份婚前协议和财产公证书拿出来。”

    准备这么齐全？？玩真的？

    林淮芷机械地转过头和任馥远对视，对方也是一副和她一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摊开一双手。说实话，林淮芷真觉得裴笙衍是来玩霸总逼婚那一套的，换个单纯点的女孩说不定就一口答应了。但是林淮芷不一样，从高中起就自己赚学费的人，没那么容易沉溺温柔乡。哪想到这人准备这么齐全，她都怀疑裴笙衍随身携带户口本了。

    看着秦珩之拿出的婚前协议上，用着宋体四号字加粗的自己的大名，林淮芷的内心陷入了疑惑。真的是冲我来的啊。心虚地瞟向财产公证，不动产房产...一堆她看得懂和看不懂的东西夹杂在一起。总之结论就是，裴笙衍很有钱，虽然这个不用看就知道，还有裴笙衍，他是认真的。

    嫁给他就会有好多好多钱，还有大房子，还有豪车，还有小奶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等等，他该不会，是那个圈子的吧。

    脑瓜子转啊转，这么想着，林淮芷又看向了任馥远，眼神交汇之际，对方立即理解了意思，开口道：“那个，裴先生，这个也属于我们馆的事宜，我和阿芷先出去商议一下，麻烦您先等等。”

    说完两人推搡着逃窜似的离开了会客室。留在房间的裴笙衍看着两人略显亲密的背影，黑下了脸。

    会客室外，二楼卫生间外。

    “你说他不会是来找我形婚的吧？”林淮芷喘着气，终于说出了自己憋了有一会的想法。“我是搞艺术的，他可能觉得我在那方面看得开？”

    任馥远比她更喘，右手杵着墙，说道：“形婚算好的，别把你骗回去当同妻。我觉得他不是。他要是的话为什么要和谢伊离婚来找你，谢伊的条件那都不用我说。虽然他的条件挺诱人的，站在我的立场，签了肯定没坏处，但是这件事□□关你的终身幸福，我尊重你的决定。”

    林淮芷双手抱着头，靠着墙壁身子缓缓下滑，蹲在了地上。她对裴笙衍的喜欢是十二年前的事情，要说她还很喜欢的话，那真是对不起和她交往的几任男友，除了今天那个人渣。但一直没忘记是真的，毕竟是情窦初开时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他啊。”

    “但有好感。我还不知道你，要是不愿意你早就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任馥远喘过气来了，从兜里掏出了烟，掐了一下烟管和烟嘴交界处，递给了林淮芷一根，林淮芷熟练的仰起头，让任馥远塞到她唇间，点了火。

    是啊，要是不愿意自己早就拒绝了，为什么会犹豫呢？林淮芷猛吸了一口，嘴里一阵清凉，瞬间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过去她对裴笙衍的感情就像是喝牛奶，因为奶香被吸引，刚喝下去的时候奶味在口腔迸发，咽下去后，奶香还在口腔回荡，待到回过神来，口中只剩下了带着稀少奶味的酸涩，难受但是没办法立刻去掉，只能等待时间的沉淀。

    啊，害怕失去。因为从未肖想过这种可能，当可能性摆在眼前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的是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用她自己当作筹码什么的都无所谓，毕竟在这场交易里面，她什么都不亏，她害怕的是自己付出了一腔真情，却什么也得不到的结果。

    但既然，自己是这场交易的筹码，那是否有提出条件的资格呢。赌一把又何妨，反正决定权在自己手里，大不了再单恋几年，做过合法夫妻也无憾了。

    “我嫁，便宜不占王八蛋！”

    回到会客室后，两人身上传来的相同的烟味让裴笙衍有些不快，语气有些冷冷的，“林小姐考虑的怎么样？”

    “我可以嫁给你，但我要加一条，不能离婚。只有在我提出离婚的条件下，才能离婚。”林淮芷坐在裴笙衍对面，抱着手臂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样子，略显滑稽。

    这句话一说出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有些不一样，尤其是裴笙衍的表情，一双眼睛竟笑得半弯，那表情仿佛在说，她怎么敢的。

    这么一想，林淮芷有些热血上头了，直接手一拍，拍在婚前协议书上，“怎么样。同不同意吧，同意我就签了。”没错就是这样，反客为主，霸总也不是说什么都算的。

    “没问题。秦秘书拿笔来。”裴笙衍依旧笑盈盈的，甚至是笑得更加...更加开朗了，接过秦珩之递来的签字笔，在最后签名的地方加上了乙方不得提出离婚这一条，然后利落的在乙方签字确认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签完之后把婚前协议换了一头，推到林淮芷的那一边。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先前拿着婚前协议的时候，林淮芷压根就没认真看，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甲方，天哪，人生第一次当甲方居然是婚前协议书。

    手可真好看呐。啪！林淮芷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左边的刺痛此刻又在喧嚣着它的存在感。清醒一点！你可是甲方！为了显得自己十分潇洒，她在甲方签字确认的地方，洋洋洒洒地签下了自己在画上留名才会用的字体。签完之后后知后觉的心虚，因为任馥远说过她很多次，签合同的时候要正经点签字，不然认不出来被判定没法律效应很麻烦的。

    当她心虚地放下笔，方才壮志凌云的气势已经烟消云散，默默地将协议书推了回去，偷偷观察着裴笙衍的反应。

    结果对方只是拿起协议书扫了一眼，确认了签名，放下了孩子，重新架起二郎腿，“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说。”

    听见这话的林淮芷心瞬间凉了半截，以往的甲方在签了合同之后再说这句话，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事。

    “因为一些原因，今年我们可能没办法举行婚礼，但事情解决之后，我一定会给你补上的。还有就是，裴太太，咱们是先领证还是先搬家？”

    说实话，林淮芷还真没指望能有婚礼的，但听裴笙衍这么一提，心里莫名产生失望和期待两种矛盾的情绪。不，重点不是这个了，裴太太，天，裴太太。

    “嗯，我这几天还有点...忙，所以，晚一点咱们再商量？先加个联系方式？”说出来林淮芷自己都觉得搞笑，哪有人在确定婚姻关系当天才交换联系方式的。说着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了裴笙衍。

    名片是杜冉冉自告奋勇给她设计的，自己提供了一点图案之类的元素，白色为底的名片上左下像是被一滴七彩的颜料绽开，仔细看还有些光影和纹路。用杜冉冉的话来说就是很符合她的艺术家气质。

    两根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接过她递过去的名片，漫不经心地掠过她的手指，手指的主人珍重地将名片塞进了西装的内袋，微笑着起身准备离开。

    一阵高跟鞋鞭挞着地板的声音吸引了一整个会客室的注意，林淮芷和任馥远听见这火急火燎的脚步高低猜出来是谁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会客室的门嘭的被推开。

    “林淮芷！你被打了！？老娘非得弄死那傻逼女人不可！”

    杜冉冉猛地推开会客室的玻璃门，却发现里面有一屋子的人，好巧不巧，她都认识。

    “裴...裴笙衍，你怎么在这里？”

    裴家和杜家是亲戚，裴笙衍的母亲是杜冉冉的姑姑，两人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到现在杜冉冉看见裴笙衍都还会发怵。

    “来找孩子妈。那亲爱的，我带孩子先走了，你好好工作。”裴笙衍淡淡地看了杜冉冉一眼，而后迅速切换了表情对着林淮芷投以一个完美的微笑。活像带着孩子的家庭煮夫来给孩子妈慰问，然后依依不舍离开的温馨景象。

    杜冉冉连连退了好几步，让出了出门的空隙，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眼神一直跟着裴笙衍一行人走出了会议室，甚至还趴在门边看。

    * * *

    晚上，回转寿司店。

    林淮芷、杜冉冉和任馥远三人坐在店里大回转台的拐角处，林淮芷坐在中间，接受着来自杜冉冉的审问。

    两人是大学认识的，当时宿舍里四个人，另外两个女孩不知道是仇富还是什么，莫名就孤立了杜冉冉，还企图拉着林淮芷一起。而林淮芷是因为一天到晚只有睡觉会在寝室，所以不动声色地拒绝了那两人，和杜冉冉倒是莫名处得很融洽。

    杜冉冉有时会送她一些很昂贵的礼物，可林淮芷的人生信条就是便宜不占王八蛋，她收的心安理得，但也会在自己可负担的范围内给杜冉冉回礼，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就开始亲密起来。相处下来，她大概也理解为什么另外两个女孩不待见杜冉冉，这孩子太没眼力见了，但往好了讲，这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大小姐。

    “所以，裴笙衍，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暗恋过的人？天呐，你怎么会喜欢他，太可怕了。他简直就是魔鬼好吗？”杜冉冉端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哐拍在桌面，吓得林淮芷生怕那杯子碎了。连隔着玻璃正在制作寿司的师傅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任馥远也尴尬得赔以微笑。

    杜冉冉倒是跟她提过有这么一个折磨人的表哥，但林淮芷当时只当是话资，哪能想到这传说中的表哥就是裴笙衍。

    “昂，他和谢伊为什么离婚啊？什么时候离的婚？”林淮芷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来回摩挲着，怎么可能不好奇，别说裴笙衍是不是她的结婚对象，不是也能八卦上一阵。

    嘴里正嚼着麻辣蛤蜊的杜冉冉激动地开始拍桌子，嗯嗯呀呀着，撑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半年多以前，快一年了吧。谢伊乱搞男人再加上一一很不喜欢她。不过本来他和谢伊就是表面婚姻，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几个小辈知道，他爷爷我爷爷都不知道，离婚的原因他给爷爷说的也是感情不和。因为一开始，他们两个说好的就是互不干扰，但是谢伊约的是小鲜肉啊，被狗仔拍到了，没办法只能说他俩早就离婚了。谢伊玩心那么重，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家怎么让她同意的。”

    像是好久没有找到可以分享八卦的人，杜冉冉憋了很久，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信息量大到林淮芷有些发懵。但手上的动作没停，从转盘上拿下了一盘橙碟的鳗鱼寿司，鳗鱼的甜而不腻搭配上泡了日本醋的米饭，口感绝佳，是她的最爱。

    “噢...”

    “你已经签了字我也不好说你什么，裴笙衍这个人就是性格不行，反正你迟早会体会到的。”

    在一旁很久都没说话的任馥远保持着吃瓜心态，毕竟他是靠“卖”了林淮芷的最大获利者，而且闺蜜茶话会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该说的在林淮芷签字之前都说了。

    之后三人回了礼韵馆，任馥远去检查一楼展厅的情况，杜冉冉和林淮芷两个人坐在二楼天台的咖啡座上，开了几罐啤酒继续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