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天青楼楼高三层,楼内琼堆玉砌,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一楼大厅正中筑了台,分东西两边置座头,围着台下位置的二楼阁儿雅间檐下垂挂着丝绸流苏精致华丽,帷幔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散落在每个角落的鎏金熏炉正焚着檀香,轻烟袅袅,香气无边,松沉而旷远的琴声绕梁,却被人声鼎沸掩盖,慕名前来凑热闹的人实在多不胜数。

    “小娘子,这边请。”

    来了个头戴方顶样头巾长得精明醒目的年轻人,高兆被他领到西边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扭头往台上的位置看,只能看见一群围观的看客,观赏度欠佳。

    高兆点了一壶阳羡茶,伙计把茶放下后又来了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大娘,她利索地往桌上放了个小巧的匣子。

    “小娘子,糕儿零嘴来了。”

    简朴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几块卖相普通的蜂糖糕、一把香瓜子、桃圈和糖霜莲子等花花绿绿的果脯拼凑在一块儿。

    “小娘子试试这糖霜莲子,前儿新摘下的,软糯清香得很。“大娘继续夸道,“还有这蜂糖糕就着阳羡茶吃,别有一番味道。”

    高兆先捻了颗糖霜莲子,还没吃,邵怀风就从后头走了过来。他拿了些铜板给大娘,大娘笑呵呵地躬身接过,说了几句恭顺的话语就走了。

    “这是什么规矩?还没吃饭就先给钱?”高兆嚼了两下发现被坑了,吃进口中只有一股糖霜的甜腻味,这莲子甚至连苦莲心都没剔除去,舌尖霎时泛起一阵苦涩,“真难吃,什么破酒楼!”

    “这不是酒楼里的人,只是撒暂。”邵怀风似被这清雅的气氛熏陶,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懒散,坐姿难得端正。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是的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出门在外,你得小心提防。”末了,他作恍然大悟状提醒了一句,“江湖险恶。”

    不说还好,这一说高兆又觉得肋间隐隐作痛,她顺着这话不自觉地捂着患处。邵怀风瞥见她的动作举起茶盏遮掩笑意,高兆反应过来,脸色瞬间一沉。

    邵怀风喝完茶,抬手唤来两个在坐席上徘徊等活儿的闲汉,也不知和他们吩咐了什么,两个人拿着钱一股脑地跑出天青楼。

    高兆没闲余管邵怀风要做什么。

    李霄她见着了,现在就差徐从谦和薛礼宣了。

    其实见薛礼宣相对要简单些,起码卢青姝知道他的住处,并且他是在广文馆念书不像徐从谦在国子监那般严格,每月只有四日休沐才能回家。

    高兆拦下路过的伙计:“借问一下,广文馆和国子监的学子可都来了?”

    本就喧嚣的厅里蓦地更加鼎沸起来,伙计看着门口进来的一群人,下巴一点:“正赶巧,广文馆的人来了。”

    高兆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身着黑领白襕衫头戴儒巾的书生负手而入。

    广文馆的书生都到场了,国子监的学子亦从二楼走下楼梯步向大厅中来,卢长凛也在队伍其中。他们从高兆这桌经过,卢长凛走在队伍尾端不经意间回眸,与看热闹的高兆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一怔。

    高兆错愕地睁圆双眼,嘴巴微张,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卢长凛则从怔愣中瞬间抽离,寒星般的眼眸陡然有了暖意,他从队伍中脱身朝着高兆走来,身旁的李霄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无多言,跟着队伍继续前行。

    “又又?你什么时候来的汴京?”

    卢长凛向来沉稳,从小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小大人模样。即使他们多年不见乍然在这相遇,他虽惊喜却也只是嘴角微扬,面上依旧保持一贯的冷静稳重。

    “长凛哥哥好。”高兆对他粲然一笑,“我也是近日才到汴京。”

    “小小可知此事?”

    卢长凛也在国子监念书,显然他并不知道高兆已经去过他们家中同卢青姝见过面。

    “小小并不知道,择日我再去府中拜访卢夫人和小小。”高兆支支吾吾,目光往梁上一盯,避开卢长凛的眼神。

    “再过七日便是我休沐,那天我可带你和小小去瓦舍看百戏杂陈,再去州桥夜市。”卢长凛言语间,终于留意到坐在旁边一脸不冷不热的邵怀风,“这位是?”

    “他是……”高兆回头看了眼邵怀风,边观察着他脸色边说,“我们家,护院,头头。”

    邵怀风闻言低声哼笑,声音几不可闻被周遭的喧腾淹没。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自然没那么多繁文礼节,卢长凛不甚在意又问:“怎么不见流云?”

    说起流云,高兆想起另一桩心事,就是至今毫无音信的云璃。她摇头叹息:“是云璃同我一起出来的。”

    就在这时台上梆梆两声锣声起,诗会似乎要开始了。

    高兆正要提醒他,卢长凛先她一步开口:“又又,诗会开始了,我先告辞。”

    “希望长凛哥哥博得头彩,才名远扬。”

    卢长凛颔首浅笑:“虚名罢了,你在这等我,我等等再过来。”

    高兆迟疑片刻应了句好,今日她是来蹲徐从谦和薛礼宣的,不宜叙旧错失良机,但又无法推搪只好先应下。

    邵怀风面色淡淡,嘴边勾着抹意义不明的笑,瞥了高兆一眼也不说话。

    高兆只觉得他神情看起来怪怪的,她捻起一块桃圈问:“要吃吗?”

    “不吃。”

    “吃蜂糖糕吗?就着阳羡茶喝别有一番风味。”

    “不吃。”

    高兆边吃桃圈边端详着他,最后得出结论:“你在生气?”

    “呵,气从何来?”邵怀风觉得可笑,松散地往后靠着椅背,两肘支在椅圈边,“话说回来,卢家大公子瞧着不过虚长你两岁你就哥哥前哥哥后。虽然我不赞同携恩图报,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恩公,却直呼我大名,你懂不懂礼?真把我当你家护院?”

    他有理有据,高兆听完自觉确实失礼,她立刻反省,“知道了,邵恩公。“

    她喝了口茶润喉,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但是做我们家护院真不亏。你大可去扬州问问,我们家上至管事下至小厮,月钱都比其他人家高,你若真做我们家护院月钱上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你身手了得,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实在可惜,浪费了一身好功夫,况且你也不是做生意的好料子,被人坑蒙拐骗落得两袖清风,这生意不做也罢。”

    邵怀风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姓高的,果然牙尖嘴利。别人家的恩公,要么恭恭敬敬被当成菩萨供起来,要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再看看你,每一句话都是直戳人肺管子,简直恩将仇报。”

    高兆一噎,讪讪拉扯着垂在两臂的帔子,邵怀风把头一扭,没再理她。

    诗会开始后,喧嚣的声响静止。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中的文人才子们挥洒墨水写下对子诗句,绕台展示出绝句时,喝彩和掌声如雷贯耳,引得满堂欢呼。

    “下一轮,国子监徐从谦。”

    听到这个名字,高兆蓦然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台上望,却只能看见围在台边的看客,她干脆离开坐席往台边凑近。

    走到半路,高兆迎面碰见李管事带着七八个壮汉气势浩荡地走来,李管事昂起头斜眼看了看她,带着人匆匆从高兆身旁掠过。

    高兆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他们一群人把邵怀风围了起来。

    “邵怀风,我们东家楼上有请,随我走一趟吧。”李管事的神情比起之前少了丝嚣张,语气听着虽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身后的壮汉们一个个虎视眈眈,这阵仗看着哪是来请人的,就差把人给押上楼去。

    邵怀风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蜂糖糕,又抿了口阳羡茶。

    果然难吃。

    他放下茶盏,看了眼楼外人来人往,小贩穿街走巷的热闹景象,“我刚刚遣人去朱雀门买澄沙团子和皂儿膏,多久能到?”

    虽不知道他何用意,但见他一本正经地问,李管事亦一本正经地回:“曹婆婆家的?那约摸半时辰吧。”

    邵怀风霍然起身:“行了,走吧。”

    “这边请。”李管事手臂往楼梯一伸,就着邵怀风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领路,壮汉们紧跟其后。

    高兆见他们一行人踏上楼梯,一时情急连徐从谦都来不及看就“蹬蹬蹬”地跑了回来,追着他们一同上了楼梯。

    她越过阶梯上的人,直接站到邵怀风身边。李管事见高兆突然掺和进来一脸茫然,眯着双绿豆眼就剩条缝隙闪着精光,“小姑娘家家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情况一看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高兆严肃道:“这话问的真有意思,你们想做什么?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

    邵怀风见她抛下热闹不看追了过来有些意外,再看她如临大敌般警惕的模样,微微翘唇。

    “你这小娘子人好看,话难听!我们东家只不过同邵指挥不见多时,今日难得一见,请他上楼叙旧罢了。”李管事啧啧摇头。

    高兆嘴角一撇,这理由毫无说服力,她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听听,这理由牵不牵强?”

    “你在楼下等我,我去去就回。”邵怀风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好像真去楼上见故人一般。“楼外有小贩卖荔枝浆水,你去买一壶喝着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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