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烨霖有点困惑，手臂不再那么用力地箍她之后，果然就又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拽着往前走。

    刚刚的小插曲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头戏显然还在后面。因为伴随着不远处接连不断的爆鸣声，楚银晴带他跑到了卧室阳台。

    厚重的窗帘像个大幕一样缓缓被拉开，眼前便是C城的万家灯火和不断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非常适合作为C城宣传片的素材，完美传达了“国泰民安，繁荣昌盛”8个大字。

    “怎么样怎么样？C城烟花节SVIP区观赏位，本小姐赏你啦！”

    似乎很满意他呆立在这里的样子，楚银晴便炫耀似的做了个拉踩：“你们A城肯定没这种好东西吧。我们C城最近可是每周六晚20:30都要放上个20分钟呢，不要太羡慕！”

    大小姐套了个参观闺房的朴素名头，实际上却藏着个要请他看烟花节的惊喜，戚烨霖感觉心脏的一个角落软软的。虽然，他其实更加喜欢那个朴素的名头就是了……

    “不忍打击你，但估计C城也要在这几年颁布禁燃令。”望着那美轮美奂的烟花，戚烨霖幽幽地开口，提前居安思危，“C城发展成熟之后就该主抓污染防控了，而且新任市长还出身于环境部门。”

    “戚烨霖！你烦死了！！”大小姐开始嫌他破坏气氛了。

    戚烨霖无奈，只好屈从于她的淫威，说了两句好话：“行行行，那我祝C城的烟花节和自己的GDP一起一路长虹……外加一个PM2.5指数。”宁死不屈地保有了一丝自己的态度，果然便又挨了两拳，他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和她一起一边欣赏眼前的盛景，一边平复心情。

    大家都在好好看表演，但有些人却总是偷瞄他两眼，让他心猿意马的。不过很快，戚烨霖就知道对方没存着和他一样的不良心思，因为她只是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读出了他没那么感兴趣的表情，声音都没那么亮了：“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呢……

    “哪种？”戚烨霖着实好奇对方是怎么看待自己，便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颇具深意的问题。

    还没等到她回答，眼前便又爆开了一个金色的星光，硕大的火花闪耀了一秒钟后便在黑夜中烟消云散，戚烨霖又补充问道：“璀璨夺目，但却归于一瞬？”

    “你非要讲得这么文绉绉吗……”楚银晴忍不住斜他一眼，抱怨道。

    大小姐看样子对他的描述似懂非懂，所以转而便中英混杂地把自己的直白的观点亮了出来，像是要和他对一下答案似的：“就是这种，站在最高的地方，把整座城市踩在脚下，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的那种感觉呀！”

    戚烨霖有点无奈，想到她最近又翻出泰坦尼克号看了一遍，便原谅了她这过于中二的台词。

    “可是，世界之王又如何呢？过去的荣光始终不属于我，现在的灿烂却总转瞬即逝，未来的朝阳又可遇难求。”

    他隐约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望着邈远的灯火，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算是接上了她的话题。但这位对主宰世界十分兴致勃勃的大小姐显然没办法和他共情，竟然还怀疑地扫了他一眼。

    “戚烨霖你真的是戚家人吗？”她难以置信地问完，便又心直口快地补充了个论据，“妈妈说你们戚家野心大得很，都不让我……和你玩了。”

    在他忽然变得复杂的目光下，楚银晴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亡羊补牢道：“但我……没听她的！”

    颇具反抗精神的一句话，但是声音却细细小小的，头也逐渐垂了下去，像是为自己在母亲的严刑拷打之下不小心暴露了他的身份而愧疚，也像是背着他和母亲讲他们家坏话而不好意思。

    戚烨霖微微弯下腰，故意逗她想要去看看她这内疚的表情，火上浇油道：“所以，今晚我算是通过了某种考验，成功留在楚小姐的朋友圈里了吗？”

    一时嘴快到可以理解，但是自己精心设计的小惊喜怎么能被误解？楚银晴连忙抬起头摆了摆手：“不是的，我今晚是真心想请你看烟花的，不是什么考验啊！”

    戚烨霖佯装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楚小姐骗我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她果然语塞，混乱地起了好几个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脸都憋红了，慌乱的表情有点可爱。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换了副轻松的语调：“那么就兑现承诺带我参观闺房吧。”

    楚银晴愤愤地抬起头，对他这要求露出了一个略微鄙视的目光，但似乎又想起这事是自己先提起来的，所以便忍气吞声地把灯打开了，带他走进了房间里，十分敷衍地指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梳妆台，沙发，床，落地灯，电子壁炉。参观完了。”

    “……谢谢你的介绍，受益匪浅。”

    戚烨霖有点无语。目之所及虽然没什么他之前期待的内容，但却出现了一张让他意料之外的照片，于是便拿起相框仔细端详了一下，忍不住皱了下眉，“这是……男朋友？”

    楚银晴从他手里拿过照片，调侃道：“对呀，我年仅12岁的男朋友。”

    他的表情大概有点五光十色，大小姐很快便没忍住似的笑出了声，又换了个正经点的解释：“是我弟弟啦。”似乎又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什么问题，便一鼓作气地回答完了：“他现在人在美国读书，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回国，我俩也快一年都没见到面了。”

    “那你爸妈会经常飞过去看他吗？”戚烨霖问完便看她摇了摇头，外加一句让事态越发严重的解释说明：“我俩都在美国出生美国长大。之前的话，爸爸妈妈只会在每年的圣诞节过来。但去年我回国之后，好像爸爸妈妈圣诞节也没去看他。”

    好家伙，楚家的家风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结合母亲泪洒机场的经验，戚烨霖忍不住提出了个有点冒犯意味的猜想：“确定这是你……亲弟弟吗？”

    “哈哈哈哈哈，楚殷翔也天天这样嚷嚷。”她又爽朗地笑了一阵，忽然有点脱线地问道，“你该不会也是双鱼座吧？”

    会发出这种感叹完全和星座无关吧！戚烨霖对对方这简单归因表示了一下不理解，但又想到自己也不过是结合自身经验的类比推理，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正沉默着，对方便立刻出示了一项不容置喙的生物学证据：“肯定是亲弟弟啦，你看眉毛和眼睛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那天说都有妹妹和他表白了，这么讨人喜欢肯定也是我们优秀的遗传基因啦。”

    这证据听上去科学但又不怎么科学似的。戚烨霖有点无奈，忍不住就走了个神：“所以，讨人喜欢的楚小姐也是12岁开始就情书收到手软了？”

    问得过于直白，果然就被有点害羞的某些人结结实实地揍了两拳。戚烨霖配合着怪叫了两声，却又忽然听她变得正经了起来：“不过，我和小翔都一样，自己的感情肯定不能随心所欲的。”她飞快地说完便转了个头，然后把问题甩给了他：“你也是的吧，不管之前喜欢什么类型，最后只需要喜欢上家里安排的某个特定的人就可以。”

    一番突然袭击，戚烨霖有点愣，盯着她灼灼的眼睛，连忙把外公之前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含混道：“不至于不至于，我爸妈还挺开明的，我和他们说这周末去找我女朋友玩，他们挺开心地就把我送上了飞机，啥也没问。”

    虽然实际上，母亲还是问了点问题，他瞎说八道了一通就给糊弄过去了。

    楚银晴的表情像是放松了一秒钟，但不知怎的又变得有点落寞：“那或许是我错了，你们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只有我不可以。”

    听她直接宣布“闭关锁国”，戚烨霖觉得越发憋闷了，来不及组织什么语言或者分析什么便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大概是考虑到家庭氛围的差异，所以她认真思索了一阵才解释。“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家族角色定位吧。”她大概也不愿意把这件事讲得那么细致，所以用了个没那么严重的名词包装了一下，还故意笑得爽朗，“大家各司其职才能产生效率嘛哈哈哈哈哈。”

    可是，她分明不想笑的，甚至声音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啊！

    “楚银晴，你不是的。”戚烨霖握住了她的肩膀，强行让她把注意力从那无谓的分工中跳出来。

    原来，那天在南湖公园大草坪，他俩谁都没讲实话。

    因为如果她的定位真的带有特殊而又令人作呕的目的性，那么她读任何专业都无关紧要，就像当年的母亲。

    外公放任母亲随心所欲地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交换，她需要奉献出自己的幸福来成全家族。可是母亲很强硬地反抗了，眼前这个人也是。

    她们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做着斗争，让他钦佩而又动容。

    “无论是要来欣卿读经济，还是要去集团实习，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因为你不甘心你的位置，一心要去做the King of the world。这也就是不被人理解的那件复杂的事情，对吧？”

    戚烨霖十拿九稳，果然就看到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像是直白地被他点出了野心所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嘴里甚至嘟嘟囔囔地引用了他刚刚那番风轻云淡的话：“可是，昨天的荣光，今天的璀璨，明天的朝阳什么的……”像是为了彰显自己和他一样高风亮节似的。

    他笑了笑，微微弯了下身子，终于找到了她躲躲闪闪的眼睛，伸出手托了一下她的下巴。

    那些自圆其说用来自我安慰似的话语没有什么用，同理，那些为统治而服务的“社会分工”也没有意义。

    所以，他想要让她永远不要被什么身外之物所累，就这样骄傲地昂着头循着她认定的路，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昨天的荣光余温尚存，今天的璀璨专属于你，明天的朝阳依然可期。”

    他坚定地把刚刚她那混乱不堪的叙述补全了，楚银晴听完便困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中多了点控诉的意味：“戚烨霖你刚刚明明就不是这么说的……”

    他无赖地摊了下手，没接她之前的话，只是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了——这话下午的时候他就想说，只是被她的眼泪打断所以不得不放到了现在。

    “楚银晴，我也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