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蠢

    他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但她却没有拿着她行使选择权的重要法宝回房间,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夜晚的风吹在后背上一阵发冷,即使是在这阳光之城也不例外。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然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都发起抖来。戚烨霖看了不忍,连忙催促道:“房间里会暖和点,快回去吧。”

    听到他说话,楚银晴一边发抖一边咬着牙愤愤地扬起脸看他,还是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一副“等我组织好语言杀得你片甲不留”的不服输样子。

    戚烨霖又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等待着下一轮辩论,所以先从车上把毯子拿了过来披在她身上,又向她发了个允许顶嘴的信号:“你觉得我刚刚说的哪里不对吗?”

    大小姐哼了一声,显然歪理还没组织好,但是气势要先上来:“当然不对,你这么凶就是不对!”

    戚烨霖被呛了一下,随后疲惫地撑了下额头,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如果只是攻击他的态度,那他打算当个耳旁风。毕竟他今天晚上的心情也十分差,能冷静地和她讲那么多道理已经是很克制的表现了。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没再沿着这幼稚的“谁凶谁”继续说下去,兀自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大喊了一声:“啊我知道了……!”

    每一个“我知道了”之后都会跟着一大串离谱内容,戚烨霖现在对这词都条件反射,立刻把她打断,继续补充了一段发言。

    “我再次强调一遍,我没有分手的打算,没有背叛你,没有烦透你,你不可以再用这个来诈我,说什么我是因为讨厌你、或者要去找什么秘密情人,所以连一个房间都不想和你睡。这样的对话同样没有意义。”

    听完他这句补充,她立刻就把嘴闭上了,气鼓鼓地甩了他一眼,“戚烨霖!该我说话你瞎抢话,我讨厌你了!”

    明白了,大小姐刚刚是真的想用“秘密情人”这一招……

    戚烨霖有点无奈,却实在忍俊不禁,连忙咳了两声,才重新板好了脸,但是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被大小姐捕捉到了。

    她抓狂地叫了两声,耍赖一样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迅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无可反驳的制高点:“你没有分手的打算还要这么饿着我!”

    看他满脸写着“都说了这招失灵了”,她又羞又气,高声补充道:“我说的是肚子饿了!”

    行吧,这次是他想歪了。

    戚烨霖尴尬地咳了两声,看了一下表确实已经将近21:00,便说道:“大概确实没有正餐吃了,要不去镇子里逛一逛,或许能在哪里找到宵夜?”说着,他便自然地伸手拿过她手上的车钥匙。

    刚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她就宛如惊弓之鸟一样惊叫了一声后便闪开了,十分莫名其妙。戚烨霖没理,还是按原计划锁了车之后又把钥匙还给她,然后勾了下手指让她跟上脚步。

    走了没两步后背就被锤了两下,他还没回过头去就听她控诉:“啊啊啊戚烨霖全怪你,我现在根本没办法直视所有和吃饭有关的词了!!”

    看来这次是她想歪了。

    戚烨霖又不禁笑了起来,连忙给自己正了个名:“哈哈哈哈,我可不敢在这么纯洁的大风车下面讲黄色笑话。”

    “你刚刚讲得还少吗!”楚银晴愤愤道,又找到了一个自己的制高点。

    但他没再理她了,这局算她赢。

    辩论活动因为索尔万小镇的风光而中止。他们仿佛又变成了普通的情侣,到还在开门的小商店都去走了一圈,本来还很别扭地谁也不愿意理谁,结果在对方的相机里又全都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重新沉浸在了这个丹麦童话王国里。

    丹麦童话王国除了有可以拍出纯真可爱风照片的大风车之外,还有21岁以下禁止入内的酒吧。

    在被饿晕过去之前,他们只能踩着年龄禁止线冲了进去,向那一点也不正宗但价格高昂的美式简餐妥协。

    这里的薯条披萨做得一般,但是饮品确实不错——指取名引人深思、图片相当诱人。

    楚银晴看着那花花绿绿的菜单就得起了纠结病,最后把她感兴趣的一样点了一杯,各尝了一口后挑了一杯最好喝的,把其余喝不完的全都推给他,喊他全部喝掉不准浪费,宛如某种恶作剧。

    戚烨霖无奈,只能一边听歌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那些粉蓝粉蓝的女士鸡尾酒。

    耳边美国西部乡村的小调音乐,闭着眼睛仿佛能听到风沙翻滚,心里忽然痒痒的。

    又过了一会儿,身边人摇摇晃晃地把身体靠了过来,像是困了,均匀地把呼吸洒在他的大臂上,搞得他身上也点痒。

    怕她着凉,戚烨霖连忙把剩下的几杯酒喝光,付好了账单,拍了她两下,扶她起来:“走,先回房间再睡。”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他,忽然笑了起来。醉眼如丝,十分勾人。

    “戚烨霖,我喝醉了。”她的声音很是得意洋洋,炫耀似的,“喝醉了,就可以,和你一起做蠢事了。”

    看不出她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但是不和醉鬼吵架是生存法则之一。戚烨霖点了点头,熟练地敷衍道:“好好好,先睡醒觉再起来犯蠢。来,起来。”

    他站起身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但她又迅速瘫回了座位上。反复几次,她像是觉得好玩,发出了小朋友一样的咯咯的笑声。

    拿她没辙,戚烨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让她单手勾着自己的脖子,这才把人半抱半抗地走了出去。

    好好走了一会儿路,她忽然问道:“戚烨霖,那你喝醉了吗?”

    不用他回答,看他说话清楚走路笔直她就自己得到答案了,于是立刻皱起眉毛,不解又气愤的:“为什么你喝那么多都没醉!你没醉怎么和我一起犯蠢!”

    说着,她便不好好走路了,两个手都勾到了他脖子上,往他身上贴,像那种耍脾气的小朋友,非要他抱着才行。

    戚烨霖叹了口气,一看就知道这人埋了什么心思,刚刚那么一大通话都白说了。

    很累很累,为了赶快回房间睡觉,他还是先妥协似地把这人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我老家是N省大草原,所以楚小姐这几杯酒灌不醉我。”他边走边回答她那两个问题,“顺带一提,我真醉了的话就更喂不饱你了。”

    企图被拆穿,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住了,过了许久才娇娇气气地念了他一句不是:“戚烨霖你明明说不会在大风车下面开黄腔的。”

    她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反应都没之前那么快。当然,她也可能是在等他们路过那个最梦幻的大风车,希望能够通过原景重现的方式激起他的一些羞耻心。

    但是没用,戚烨霖斜她一眼,反问道:“那楚小姐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把手放哪里了?”

    他现在双手抱人没什么抵抗力,有些人就开始趁着喝醉图穷匕见、乘人之危。

    她没理了,乖乖收回了手,重新环住了他的脖子靠好。

    这局他赢了。

    只是越过了这个大风车,她却又有点不甘心想要逆风翻盘,所以忽然真的挑出了他刚刚话中的漏洞开始一个一个地攻击了。

    “戚烨霖,可是不管是句号还是省略号,你是不是都要提笔写一下才知道呀?”

    她喝醉了的声音软软的,尾音拉得很长,听得人心神荡漾。

    “而且,你既然这么想带我去看日出,为什么连和我犯下蠢都这么瞻前顾后的?没看出你什么决心呀。”

    “还有你之前说考察期都听组织安排,还想给组织坦诚一下这方面优势的,结果现在组织要求这么强烈了你还装矜持,真是不乖。”

    “我看你就是有奇怪的情结还不好意思讲吧?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的呀。”

    一连好几个挑衅,戚烨霖精准识破:“楚小姐这激将法用错地方了。”

    她哼了一声,没再理他,也没再讲话,后半途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看来是彻底认输了。

    酒吧到住的地方路程有点远,走到房间门口人就已经睡着了。

    戚烨霖帮她脱好了鞋放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正要走,忽然想起昨晚抱她去洗澡的时候,她强打精神都要卸妆的事。

    看她睡得沉,他只好浸湿了毛巾给她擦脸,试图帮她完成这件事。只是大概动作不够轻柔,所以后来就把人给吵醒了。

    楚银晴不舒服地皱了下脸,按住了他的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不禁失笑。

    笑了一会儿,她才幽幽道:“戚烨霖你知道为什么我刚刚哭了那么久脸上的妆都没脱吗?”

    戚烨霖愣愣地摇了摇头,这个领域他确实不是很熟悉。

    她白了他一眼,解释道:“因为我用的是我家的超持妆粉底液和散粉,所以只能用我家的卸妆油才能卸掉。”

    哦,尹氏集团冬季新品推介会。戚烨霖敷衍地点了点头夸了两句,确认大小姐今晚是喝醉了在抓他胡言乱语。

    但他大概今晚也有点醉了,没有反应出大小姐的言外之意。所以见他一点也不开窍,楚银晴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拍了他两下,直白道:“所以你这样用湿毛巾死命擦是擦不掉的啊,赶紧给我把卸妆油拿过来!”

    “啊……是吗?哈哈哈。”戚烨霖尴尬地笑了两声,立刻沉默地站起身,去行李里面翻翻找找。

    找了半天他只找到了一瓶“化妆油”,索性把她整个化妆包也拎了过去,有点不确定地一同呈了上去:“这个吗?”

    “嗯嗯对的。”她点头接过,自己下床坐到了简易的化妆台前面。没再颐指气使,乖得不行。

    气氛略微尴尬,戚烨霖有些无所事事,想着自己应该起身告辞,但是又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可以说这话的契机,所以就先坐在床上,打了个“认真学习”的名头从镜子里看她。

    她像是被他打了一会儿岔所以酒醒了,现在在不紧不慢地认真卸妆,像是给鸡蛋剥壳一样。

    把妆卸掉之后,她大概想起自己美容觉的事,就给自己敷了层面膜。黑乎乎的面具一样的东西,只在眼睛和嘴巴上挖了三个洞出来,露出了一点点皮肤,滑稽得很。

    戚烨霖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一阵难受。

    这个面膜应该需要敷上一会儿才能揭掉,但她也没和他讲话,只是旁若无人的抓过手机发消息。让他都不免猜测,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在联系她父亲的朋友要接她离开。

    他连忙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一想到这事他就感觉如鲠在喉,肋骨隐隐作痛,气都喘不上来。

    他最怕输,可是刚刚却不自觉地给自己下了个不可能赢的赌注。

    赌气的时候,这话说得轻轻松松。但现在他们又度过了平平常常的半个晚上,就很难再把气氛调节到之前那种满不在乎的状态了。

    所以他现在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今晚大小姐真的不去敲他的门,他到底要怎样去接受这件事。

    接受他们就走到这里,接受她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接受她根本不爱他,只是拿他当工具……

    接受个屁。

    “晴晴……”听说圣莫妮卡海滩的日出是很漂亮的,真的不一起去看看吗?

    他想说,却还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把那黑色的面具揭了下来,终于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素素静静,未施粉黛,但是却美得动人心魄。

    她顶着那么美的一张脸,却没有再给他一个娇俏的笑容,只是平静而礼貌地说:“麻烦让一下,我要去洗脸。”

    原来是他挡住了她的路。

    戚烨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收敛了一下双腿,让出了一条路出来:“抱歉抱歉。”

    “谢谢。”她微微点了个头便越了过去进了洗手间。

    戚烨霖连忙回敬道:“哦哦没关系……”

    他们现在忽然变得这么客气,大概也是为之后的分手提前做好预热。

    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一会儿便又停止,戚烨霖心里乱得很,却听她叫了他一声。

    心里忽然揪了一下,但她只是委婉地下达了逐客令:“你今晚不是要睡我隔壁的吗?”

    大概是因为她在卫生间喊话,所以声音闷闷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明白了。

    这就是楚银晴的答案,他既然不想和她犯那个短一点的蠢,那她也不会和他犯那个更长一点的蠢。所以他们就走到这里了,她再也不会来敲他的门了。

    戚烨霖笑了笑,悲伤让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嗯嗯,我走了,晚安。”

    说完,他终于从床上站起身,慢吞吞地来到了门边。每走一步心脏就好像被什么切掉了一块儿似的,痛得难受。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扭过头从大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而几乎同时,她便又出声喊他:“戚烨霖,等一下!”

    仿佛慷慨赴死的最后一秒听到了个“刀下留人!”,于是所有的铜墙铁壁轰然倒塌。

    戚烨霖立刻调转了方向,大步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发疯一样地亲了上去。

    什么犯蠢,什么冷静,什么死路,他都不想管了,只想在这一刻抱紧她,哪怕下一秒要同归于尽。

    她一开始傻傻地定在那里什么都不动,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挣开了他的怀抱,别扭且无辜。

    “我没想你亲,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你的牙刷。”

    呵,牙刷?这人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还要想着怎么嘴硬。

    戚烨霖无可奈何地低头笑了起来,重新把她抱住,又依赖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虽然他根本没带什么牙刷,但是这局算她赢。

    谁叫她每局都要赢的。

    “那我在这里刷完牙再走。”

    他笑着说道,又把人抱到洗手台上,终于还是和她犯了这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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