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糙理不糙，奶奶斜了自己这满嘴跑火车的好儿子一眼，连忙招呼佣人把那几道菜都报上了，又自由发挥了一点点别的餐后甜点饮料之类的。
楚银晴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其他的不用了，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
但是今天楚家全员都决定要好好伺候一下她这大病初愈的“厌食症患者”了，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的，边报着菜名边又把话题跳到了“人高兴胃口就好”、“看这俩孩子甜甜蜜蜜的我们就放心”、“小魏你别总忙工作冷落了小晴”
……越发离谱。楚银晴不好意思到都快把脸扎进饭碗里去了，完全不像有些人一样，点头微笑应付得游刃有余的。
当然，除了洗耳恭听之外，这始终在离谱排行榜上高居榜首的人肯定也要大肆表现一番。
楚银晴余光中瞟见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连忙按了他一把，想提醒他不要再念那很尴尬的祝酒词了，结果没拦住，他还是众望所归地开口了。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各位长辈们，承蒙大家照顾，其实我今天也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邀请楚小姐去我家过年。”
楚银晴一下就把头给抬起来了，心跳直逼最大上限，赶紧又用力拉了这人两下，但是毫无作用，后来也只能把脸埋得更低了一些，坚决不想被他这发疯牵连。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僵硬，谁都不敢再说话了，甚至主动挑起这个话头的三叔都立刻躲闪了一下眼睛，没有搭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酒酣耳热之时背地里吐槽吐槽戚家人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清醒状况下让他们去闯戚家的大门实在是荒唐得不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但只有那男人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要搬出更加荒唐的事情出来。
“我知道这个提议事发突然很是无礼，所以，我先自罚一杯。”
这人把杯中物一饮而尽，又抓起身边的瓶子倒了一杯，继续说。
“实不相瞒，我已经和晴晴求婚了。我想要把晴晴介绍给我的亲戚朋友认识。而且我的家人也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我外公前天特意让我过来打招呼，接晴晴到我们家吃年夜饭。我爷爷也已经买好了羊，准备用我们N省的最高礼仪来招待她。所以这第二杯，代表我们的诚意。”
他举杯致意，然后再次一饮而尽，又倒上了第三杯。
“非常抱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和晴晴都没有事先和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大家怪我一个人就好，因为晴晴其实并没有答应我的求婚。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知道各位长辈们在担心什么，所以我想邀请她去家里过年，也是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这一次，他故意把目光在她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方向多停留了一会儿，表完决心之后又举杯道：“总之，我明白这项提议十分冒昧，但也希望能够取得大家的同意，这一杯，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仰头喝下了最后一杯。
态度虽然依旧是彬彬有礼，但是语气中却略微强势，特别是喝酒的动作，彰显着某种志在必得的架势。
他的祝酒词全部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楚银晴一直埋着头听，根本不敢往桌上看，更不敢看他。
那么一大串祝酒词给长辈们听，但她却好像只听到了一句弦外之音：
“楚银晴，那么拼命想去做的事情，现在半途而废，我发誓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之前不懂为什么戚烨霖要死皮赖脸地来蹭饭，甚至连礼节都不顾了，但她现在隐约懂了。
他就是来说这番话的。即使三叔没有挑这个话头，他之后也一定会说。
而现在他说完了，他的这一辈子便不会再后悔了，所以坦然落座，甚至不需要看她的反应。
“戚烨霖！”
父亲很严肃地念了他一声，遗传爷爷的大嗓门，让饭桌上的其他人全部为之一振，楚银晴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
平时，只要不是被点名，父亲在饭桌上不怎么讲话，现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爷爷有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也没说什么，像是知道这种时候无论是岔开话题还是代替表态都是不礼貌的。
父亲收下了爷爷的教导，略带歉意地望了一眼四周，才又稍微收了点音量，“你拿什么保证我女儿……？”声音收了但是气势没收。
只是父亲的话还没问完，母亲便抬了下手给他打断了，提问对象也变了。
“小晴，你想和他去吗？”
还是那万分柔和但是却格外有力量的声音，楚银晴却感觉心脏被猛地戳了一下，眼泪差点再度落下。
刚刚，戚烨霖虽然是在请求各位长辈们的同意，但是真正需要表态的却是她。只是她心里乱乱的，现在只想当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但是现在却被投上了一束聚光灯。
逃无可逃，楚银晴慢慢向母亲的方向转过头去，张了下口却没发出声音。
可是母亲却好像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声音又变得温柔了一些，循循善诱的：“那需要妈妈陪你一起吗？”
“阿云你不能去！”
父亲强硬地插了句话，终于又把“聚光灯”给她挪开了，楚银晴再次浑身一抖，但却不由得松了口气，感谢父亲的拯救。
意识到这事不能在这里讨论，父亲咳了两声，正色道：“戚烨霖你先吃饭，这件事吃完饭之后我们再商量。”
恰好佣人刚刚来上了道菜，奶奶便也顺势道：“对对，都先吃饭吧。年糕凉了就硬了，该不好吃了。”说着，还特意招呼了一下客人：“烨霖，你也来尝尝，小晴很喜欢这个的，在A城可吃不到。”
感觉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谢谢奶奶。”被点名的人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夹了筷子年糕认真品尝了起来，“嗯，这个甜口的年糕我的确很少吃。”
只是他的美食评论同样话里有话：“我家那边一般会炖到排骨里做咸口，晴晴尝了之后应该也会喜欢的。”
把奶奶也给挡了回去。
察觉到老人家微妙的目光，楚银晴尴尬地笑了两声，大脑卡壳，说不出他们这样很有深度的话来，也只能边吃年糕边调节心情。
只是今天这年糕的确做得略微甜了，她自己都有点被腻到了，怪不得身边这人只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吃下去。
而且像是也被这年糕影响了食欲，他之后吃饭的速度都放缓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吃几口边角料。楚银晴知道这是他吃饱了，只是在等待着长辈们的下桌信号。
她其实也有点饱了，刚刚吃了不少，那人的一大段话又如鲠在喉，现在什么都不太想吃。所以也只能一边喝饮料一边和他一起等下桌信号。
很快，杯中的饮料便所剩无几。楚银晴伸手去拿瓶子，才发现剩下的饮料也只够填满了一个杯底。
她这才想起来，身边这人是开车来的，所以上桌的时候就很客气地要了“和晴晴一样就好”的果醋，而刚刚也是以醋带酒，潇潇洒洒地干了三大杯下去，结果害她现在没的喝了。
啊好气！有些人自己团圆饭吃不上就要搅合他们楚家的团圆饭，不光要说那很容易冻结气氛的复杂祝酒词，还要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一点也不给主人留，实在是很……戚家人做派！
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楚银晴把空瓶子放到桌下，忍不住恨恨地白了那罪魁祸首一眼。
接收到她的眼神，这人慢吞吞地转过来，通红通红的脸上写满了装蒜二字，怔怔地盯了她一会儿，等她先说话。
但她现在根本不想理他！楚银晴轻哼了一声，立刻把头扭到了另外一侧。
不知道读出了什么信号，这人拍了她肩膀两下，轻声哄道：“不要生气了啊，喝不喝汤？”
提到“喝”这个字就很难不生气，楚银晴本来都把头扭回去打算下他这个台阶当无事发生了，结果立刻想起了刚刚在气他什么，抓着杯子瞪了他一眼。
这次他很快读懂了她的哀怨，立刻抓了可乐要帮她倒。
楚银晴连忙拦了一下，娇娇气气地提了下要求：“我想喝酸一点的。”
话音刚落就看这人迅速变了个惊慌失措的表情，欲言又止的：“你该不会是……？”
一下就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楚银晴忍不住要揍他两下了，但为了用餐礼仪，只能压低声音澄清道：“我昨晚都说了我在生理期了！”
这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嘟囔了一会儿：“诶？生理期和……？”反应了一下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反复感叹了几声：“哦哦哦哦哦我懂了。”最后还要嘻嘻哈哈地掩饰一下：“哎我……其实真没往那边想哈哈哈哈，真的真的。”
实在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楚银晴真不爱搭理他。
不过，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这人立刻亡羊补牢地想拿酸梅汁给她，结果抓了一下瓶子之后就把手缩了回来，语重心长道：“但这个是凉的。”
像是怕她打算迎难而上，这人顿了顿之后还来了个递进，进一步渲染道：“很凉很凉。”
摆了个关心她的样子，但楚银晴这气属实是消不下来了。
那瓶果醋明明就是奶奶特意酿给她开胃用的，酸酸甜甜，温度刚好。结果这人可倒好，蹭她一杯喝还不算完，瞅着瓶子近就哐哐干，全把老人家的心意浪费了！
忍无可忍，楚银晴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使劲推了他一把：“戚烨霖你给我立刻下桌！！”声音不大但是饱含着很多愤怒的情绪在。
这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的人扶了一下桌子稳住身体，赔了个笑脸给她，但是依然决定待在自己的舒适区：“这不好吧，爷爷奶奶都还没吃完呢，我提前走了多没礼貌啊。”
在这方面，没有人能讲得过这规矩大王。于是，这几天经常在爷爷奶奶没吃完饭的情况下提前离席的楚银晴又被内涵得无地自容，不禁十分抓狂地抱着自己的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他们这边嘀嘀咕咕打打闹闹再次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很快，爷爷便有点看不下去地要来主持正义了：“烨霖，吃完了陪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