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蔺安如甩门离开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尴尬的沉默。

    林悄往自己的四周扫了一圈。

    陆烛息还是像以往那样的没当回事儿，阮瑜则瞪着眼睛咬紧牙关，显然被气得不轻。

    只有自始至终笑眯眯的季则在此时开口。

    他侧过脑袋，转着手里的圆珠笔，似作抱歉地对林悄说：“小悄，安如他就这个样子，表面上死鸭子嘴硬，但他心眼不坏，到时候比赛还是你跟我们一起上，你别太跟他计较啊。”

    作为KA战队情商最高，表面最不露声色的季则，虽然像在安慰林悄，可实际上字里行间都是对蔺安如的维护。

    显然，季则也赞同蔺安如的说法。

    只是人和人始终不一样，有些话季则永远不会在明面上跟林悄说。

    会议结束得并算不上多愉快。

    阮瑜想跟林悄再说两句，却被陆烛息拽住卫衣后面的帽兜，使了力气把人拉走。

    会议室终于只剩下老晨和林悄两人，老晨把资料文件收进随身带着的手提包里，他没因为蔺安如的做法安慰林悄，反而严肃说：

    “林悄，刚刚蔺安如说的那些话，你认吗？”

    林悄点点头，背下了原身扣在她头上的一顶陈年巨锅。

    “教练，蔺安如说的那些确实在理，但是——”

    怕老晨真的借着这个名头让她打不了比赛，林悄说话的时候有些着急：“我跟您之间的赌约，我做到了。您如果看过我最近的比赛，就应该知道我的水平和过去相比，是有明显进步的。”

    “教练，我会证明我自己，但你也要给我一个公平对待的机会。”

    听到这话，老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大手在林悄肩上拍了拍，示意她放下心来。

    “林悄，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老晨笑了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不会做不到。”

    他深深看了眼林悄，眼里的情绪令林悄捉摸不透。

    “不过说句实话，我是真没料到你会赢下那场比赛。我在这里也跟你说声对不起，毕竟我一开始就是抱着让你离开KA的想法，才让你参加和二队的娱乐赛的。”

    林悄有些哑然。

    在去到二队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老晨是在刻意给她出难题，但确实，她在二队也收获到了很多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林悄扬起小脸，她的内眼角偏圆钝，外眼角却是细长，看着人的时候，总有种浑不在意的散漫劲儿。

    可那双眼里的神采却熠熠生辉。

    林悄说：“我其实很感谢教练能给我这个机会，真的。”

    老晨盯着她，似有些疑惑不解。

    “我以前可能是路走的太顺了，在首发的那些日子里，在投入比赛之余，我对自己所受到的一切关注和待遇麻木，对舞台赛场上的选手和自己麻木，甚至……连对于参加比赛这件事情本身都很麻木。”

    林悄想起自己在聚光灯前，无数的灯牌和摄像机对准自己，粉丝们的欢呼雀跃，胜利后那场金色的雨，以及赛后MVP的争相采访。

    她是天才，从一开始入行就生在罗马。

    对自己的天赋无动于衷，对自己能打首发无动于衷，甚至对轻而易举的胜利也——

    无动于衷。

    “但我认识了一群纵使自己可能算不上天才，却依然在闪闪发光的选手们。”

    林悄回想起过去那段日子。

    在赛前拼命练习到第二天清晨，却依旧害怕自己会让观众失望的指南。输了比赛后垂头丧气，却能在短短几分钟内调整好心态，总结经验教训，在胜利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洋洋。

    还有渴望每一场比赛，会在自己告别赛上最后轻轻抚摸着外设和舞台，真正热爱电子竞技的许向。

    “教练，我知道了比赛的珍贵，拥有天赋的珍贵。每一个能站在赛场上打比赛的选手身后都有着无数的目光与倾羡，只有能打好每一场比赛，才会不辜负身后站着的每一个人。”

    这是……林悄？

    老晨眯着眼睛仔细看，第一次以看待职业选手的眼光看待林悄，而不是以KA出资认缴额最高的“大股东”妹妹的眼光看待她。

    “林悄，我其实是不喜欢听别人在我面前说什么漂亮话的。”老晨把手提包夹在腋下，“但你的说辞很真诚。”

    真诚到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再相信你一次啊。

    “周五是KA和CWM的表演商赛，过了商赛后，下周我们就会和各大战队在秋季赛之前约训练赛。”

    “训练赛，由你来担任射手位。”

    --

    KA和CWM的表演商赛仍由替补射手上场。

    于是等到了周五，林悄乐得清闲。而知道了林悄今日没什么训练安排，自己又刚好有空的林羽，逮到了这个机会。

    在午饭时间把林悄叫到一家口碑很好的西餐厅里，两人面对面地进行唠嗑交流。

    “哥，你把我叫过来究竟有什么事啊，我下午还要去赛场那里看饮水机呢。”

    林悄把切好的牛上脑塞进嘴里，浓郁的黑椒酱汁，加上一点点刚醒过红酒的味道，她的整个味蕾都在跳舞。

    “看饮水机？”林羽拢了拢身上的西装马甲，卷起盘里意面的仪态优雅至极，跟坐在对面的林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看饮水机这么感兴趣了？”

    “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看的。”林悄嘟囔着嘴吐槽道。

    经过每晚必备的微信聊天和问候，不知怎的，林悄好像真的有点把林羽当作了自己的哥哥。

    尽管她可以在KA基地那里对人客客气气的，但在林羽面前，林悄感觉自己找到了过去和父母相处的滋味来。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林羽看着林悄这副不争气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好歹也是寰亚总裁的妹妹，KA电子俱乐部的股东之一。要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肯定二话不说，威胁教练让你上场打比赛。”

    在几周前在办公室的那次对话和看过林悄的那场娱乐赛后，林羽显然没再反对林悄打比赛这件事儿。

    不过，从小就高人一截，甩开同龄人几艘火箭的林羽，在对待自己面前，连首发都拿不回来的笨蛋妹妹时——

    显然注意力已经完全走偏。

    林羽拿着叉子，敲敲盘边，恨也不成钢地说道：“怎么现在反而笨得连威胁人都不会了，你还是我林羽的妹妹吗？”

    为了突出强调重点，他将“林羽”二字念得格外咬牙切齿。

    因为不会威胁人而被称作废物妹妹的林悄：“……”

    她说为什么原著小说里的女配道德沦丧，甚至最后触犯到了法律的底线。

    敢情这一切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教给她的？

    “哥。”已经把餐刀吓掉了的林悄瞪大那双桃花眼，正气凛然。“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样的行为可是不道德的。”

    想起原著最后女配铁窗泪的结局，林悄曾经还吐槽过，为什么女配那个财大气粗，有钱有势的哥哥没保释她。

    现在想想——

    很有可能到了最后，兄妹二人一同穿着囚服，吃着牢饭，四目相对。

    在监狱这个看似很孤独的地方，开着专属林家的家族大party。

    林悄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再看向林羽时，目光审视，怕她哥真的已经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法外狂徒之事。

    林羽被她这么一看，心里发紧。他轻咳了声，那双跟林悄简直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瞪了回去。

    “不道德那也是因为你的能力太差，像你哥这样的……”林羽骄傲地哼了声，“根本用不着这些手段，照样能凭着头脑，在B市闯出一番天地来。”

    “不过，先不说这些了。”林羽从一秒钟的自恋里走出来，“你和小陆……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啊？”想到自己当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告白，林悄心虚地喝了口旁边摆着的柠檬水。

    “都追人家这么久了，你难道现在还没把他搞定啊。”林羽都替她感到有些丢人。

    他思索了下，想起自己最近和陆家进行的生意往来，又想了下小时候陆父陆母对自家妹妹的天然好感，觉得问题不大。

    于是，他向林悄提了个建议。

    “要不，哥让你们先订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