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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公主与骑士 #2

    “……”

    十分钟以前,这边还是校园某处偏僻的树荫,可以说平常人迹罕至,长椅上空尚有繁茂树叶的遮挡,没有哪束刺眼的阳光能够照进眼睑之间的裂隙。足够安静,是很适合享受午休的清闲之地。

    当时宗田凌也仰望头顶低垂的枝桠,面包的塑料外膜刚刚撕开一角,他正在走神,计算这周末兼职的排班时间,额前刘海因惯性向耳侧撇开薄薄一层,露出底下苔藓植物微弱生长的痕迹;然后一张面孔,熟悉的、从这个角度看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她由后往前探身,闯入这片抬高的视野范围。

    还没有彻底回过神的瞬间,他的目光先行定焦于女孩含笑的眉眼,毛利兰说道:“宗田君?”

    像一片落叶,有一刹那宗田凌也联想到这样的形容。它温柔地离开树梢、落下肩胛,最终落至湖面,人声远比泛起的涟漪更迟传递至他的中枢神经。

    他迟钝而困惑地想:

    又没有在午睡,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白日做梦的梦境都不会这样发展。

    宗田凌也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事情发展的正确顺序。起初有一句问好,他心不在焉便没有听见。因此毛利兰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实际并不算近。

    她只是自上往下,仅仅向这片死气沉沉的湖泊倾注了自己的注视,仅此而已,就仿佛安抚了炎热夏季带来的烦躁感。周围的蝉鸣、或者其他的嘈杂动静,包括风声在内一起远去。帧数放慢的镜头下,一缕黑发自然地由她肩膀滑落,停留在虹膜上方,带起的小气流因而吹过瞳孔的正中央。

    摒弃呼吸的零点一秒钟结束,宗田凌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很下意识的举动,促使安放在长椅上的手指微微弯曲,可不等他接住任何一片落叶,不等他实现触碰那缕黑发的想法,伴随另一道不怀好意的笑声,铃木园子略显古怪的笑脸同样横降进他的视域。

    她的声音也显现出十足的不怀好意:

    “嗨嗨,宗田君——”

    坦白讲,上述的不怀好意其实属于宗田凌也的主观臆断。但毫无疑问,此时铃木园子的眼神中又带着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得意,给人的观感实在微妙。

    宗田凌也:“……”

    他抬起一些、刚刚离开木质椅面的手掌停顿,接着五根手指干脆的合拢成拳头,放到腿上。他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改变视线的定点,从仰视变成平视,表情阴暗得好像才弄丢一百万。

    问候的环节被省略,就像直接使用存在感难得强烈的一道凝视反问:所以有事吗?

    铃木园子背手而立,她就当没有看到这道注视,笑眯眯说道:“我们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躲在这里。”

    要反驳躲这个字一点也不准确,事实上宗田凌也只是不想呆在午休时间尤其热闹的教室,避免为别人的窃窃私语添上一笔谈资。话虽如此,但他此刻也提不起一点争论的想法,毕竟它毫无意义。

    离开他嗓眼的话语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昭示了某种不管抱有什么目的都一定拒绝的决心:

    “找我做什么。”

    不过这难不倒铃木园子。

    她只要微微一笑,后退一步请出毛利兰。女孩眨了眨眼睛,然后解释:“想拜托宗田君帮个忙,可以吗?”

    果然,一旦直面毛利兰的眼睛,与她对话时,宗田君的阴沉气场就收敛许多。他沉默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已留出不着痕迹的余地:

    “先说要帮什么忙。事先声明,太强人所难和太麻烦的事我不会帮。”

    阴暗的气焰节节败退,唯一看透真相的大编剧功成身退。不过,其实也不需要上升到强人所难那种夸张的程度,而是铃木园子在排练学园祭话剧时扭伤手腕,需要另外找人出演她原本反串的角色。

    “那个角色的戏份有点特别,”毛利兰说明来找宗田凌也的原因,“班上的男生都不太好意思演。所以想拜托你帮忙。”

    “更准确说他们是不想演,”铃木园子抱着手臂,提到这个就有点不高兴,“还乱评价我写的剧本冷门,真是一群没眼光的家伙。”

    说起学园祭,铃木园子定下剧本的主题,嘟囔着什么「公主骑士」,已经是发生在上个星期的事情了。后续剧本如何产出并不是宗田凌也所感兴趣的事物,他比较关注的有且仅有空手道社的训练安排因此打乱,毛利兰要留下参加话剧的排演。随之而来坏人心情的消息还有她们排演的时段并不固定,可能早也可以晚。他暂时没有摸到规律。见面的几率于是交给命运,交给缘分。

    显而易见,宗田凌也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

    这几日恢复往常熟悉的状态。但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答应她们,这自然不是宗田凌也首先浮现的想法。另外有诸多疑惑,譬如为什么找他帮忙、那个角色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背后代表玩笑抑或需要警惕的恶作剧,甚至是一些阴谋论开始在他心底隐蔽的角落酝酿。他审视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没有给予哪怕一个语气词的答复。

    顾虑和阴暗的念头一向是阴暗批用拙劣手段堆砌的防御工事。可连这一点也像被毛利兰看穿。

    女孩主动开口说:

    “没事啦。只是在征求宗田君的意愿,不需要勉强自己答应。”

    她用上通情达理的语气,没有任何失望和怪罪的含意在内,如同拒绝这个词语拥有着最理所应当的存在意义,眼眸其中仍然装载着一如既往的明亮情绪,促使宗田凌也想起:面前这位是再奇怪不过的正义小姐。

    好像无法将她和阴暗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心脏上复杂的思绪灰尘被拎起来再三抖落,恢复以往正常的跳动速度,他的声音尚且没有拼凑成完整的一句,便听到铃木园子接下话茬:

    “说起来,不是还有新出医生吗?我们可以去拜托他。”她交握的十指放在胸口,脸上流露出向往的表情,余光却瞥视向宗田凌也,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铃木园子故意这么说,“新出医生帅气又体贴,比幼稚的同龄男生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是他的话,把这个角色扮演好肯定没问题。”

    完全能听出这是一个用法非常低端的激将法。

    但是同时非常有用。

    “我只是还没有表态,”宗田凌也抬起眼睛,他看向铃木园子,“不代表我说了不演。”

    那一刻他想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作剧。但不是铃木园子在整他,也不是命运喜欢和他开玩笑。之所以谁都没法怪罪,全因为他咎由自取。

    ……

    十分钟以后,清闲的度过午休成为灰飞烟灭的过去式妄想。铃木园子大计得逞,作为回报,她朝宗田凌也相当浮夸的挤了一下眼睛。简直像某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暗示。但很快宗田凌也就懂了:她用回教室拿剧本当借口,在他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跑掉,将这片树荫变成暂时容许两人独处的爱丽丝花园。

    很难评价。于是他没有说话,用余光观察着毛利兰。安静地看了一会,眼睛又移开,让出身边一半的座位,去看被风吹得四散开的树叶。

    “来问我之前难道没有担心,”实在奇怪。宗田凌也蹙着眉头,他想不通,最后还是问,“演技和背台词的能力。不考虑这些就让我加入,也许轻率的决定会把舞台搞砸,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并没有其他意指。只是认为她们不该对他抱有太大期待,那样才不会失望。

    毛利兰侧过视线:“所以刚刚在担心这个吗?”

    这次换她注视身旁男生刻意垂下的脑袋,过长的头发把大半张脸遮挡,似乎不容许旁人向内里窥见半分。

    唯独他回答的声线里出现微妙的、像猫被踩中尾巴的波澜:“……没有。”也不知道在强调什么,宗田凌也淡淡地说,“这么想很多余,也很自负。”

    铃木园子刚才也说了,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两相比较,说不定帅气体贴的新出医生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这样吗?”

    那缕曾经滑落的头发,这时已然无恙的别在女孩耳后,因此不能知晓先经过此处、被她眼眸所倒映的究竟是光线还是微风。事实是宗田凌也只看见毛利兰笑了下,带着明朗的安抚,她讲道:

    “园子说那完全是为宗田君量身定做的角色,你只需要本色出演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

    量身定做、本色出演,每个字分开都很好理解。可当它们以阴暗的蘑菇君为蓝本创作,整句话立即变得深奥起来。一个荒谬的猜想成立,宗田凌也看到毛利兰在笑,而她笑起来时总比微风和光线更加耀眼。

    毛利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宗田凌也:……

    宗田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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