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救英雄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深秋季节。江城的街道两边种满了梧桐树。这个季节大片大片的红色梧桐叶掉下来铺满街道,像是洒了大桶的夕阳色水彩,远远看去好像火烧云从地上烧了起来。

    苏莯几天没来上课,突然出现在班级,人气却只增不减。三天两头书桌上就被一封封信铺满了。栗眳就从来没见过苏莯打开这些信,都是直接撇进书桌里最后不知道荣归哪里了。

    再加上据说生病期间,所有来访者全被拒之门外,自此,之前只有班级几个人叫的“冰山美人”的称号就彻底在年级传开了。

    栗眳想想也觉得有意思,这女孩子要是能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还能这么淡定的坐怀不乱,真是少见。这要搁一般女孩,早就显摆的满城风雨了吧?

    但是一想到这心里也不免有点堵着,这无非也就是两个原因,一是她不感兴趣的人真就近不了她身,还有一点,也是栗眳有点抵触的:她在为了什么人拒绝这些殷勤和谄媚。

    栗眳接到栗盛华的电话,让他立刻回家一趟。本来这个周末栗眳和教练约好了打拳,他拿出手机给陈自浩,“浩哥,今天家里有事,不过去了。”。

    栗眳推开院子的大门,看见家里的王妈正在院里浇花。

    “阿眳回来了!”从栗眳小的时候,王妈就一直在家里做保姆,这么多年栗眳对王妈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家的长辈一样。

    “我爸叫我回来什么事?”栗眳轻轻抱了抱王妈的肩膀。

    “这个……你还是自己进去问一下,”王妈眼神有些闪躲,“阿眳,不管怎么样,你也这么大了,你们父子俩有什么事都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千万不能吵架。”

    栗眳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脸色一沉。

    进屋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时,他便知道王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是栗眳吧,我姓姜。”

    栗眳不怒自威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女人伸过来的手,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盯着女人的眼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不必客气。”栗眳没有搭理,绕过女人,径直走向客厅,栽在沙发上。

    “栗眳回来了。”栗盛华从楼上下来。

    栗眳没有回头也没应声,鼻子里的粗气声像是回应也像是叹息。

    “姜楠,你去招呼王妈上菜,栗眳,你来我书房。”

    姜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本来对自己轻松拿下一个高中生格外有信心,见到栗眳的那一刻她就发现点她真的错了。她低估了自己的预判。

    栗眳没有一点高中生该有的稚气,硬朗成熟的脸部轮廓,高大挺拔的身形,能贯穿一切切不留余地的眼眸都在提醒这姜楠,此人绝非善类!搞不好自己连对手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猎物罢了!

    栗眳从沙发上挺起来。他扭动了两下脖颈,骨骼连接处发出清脆的咯咯两声。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栗盛华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将近五十岁的人,他的身材保持的很好。

    “咱俩之间就别做这些无用的寒暄了,”栗眳把从书架上拿起来的茶饼又重新放回去,“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

    “公司里现在有点事情有些棘手,你姜阿姨……”

    “姜阿姨?”栗眳轻哼了一声,“她有25岁吗?”

    栗盛华知道这次的谈话再度面临失败,他皱着眉毛,强忍着耐心,“不管她多大,在我这,你就得叫阿姨。”

    “别来这套。你玩你的,别总把这些奇怪的人和我扯上关系。阿姨?跟哪儿吝的?”

    “我叫你回来就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看你这个态度,我还不如不叫你回来!”栗盛华也不自觉提高了嗓音。

    “都阿姨了还征求我的意见?你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了,真是不必要叫我回来,下次你直接把请柬发我学校,我还能邀请几个同学,在你婚礼上帮你活跃活跃气氛。”

    “你放屁!”栗盛华拍桌子站起来,“哪一次我不是顾虑你的感受,先征求你的意见?”

    “可是!哪一次我同意了!”栗眳冲着栗盛华吼了回去。栗眳咬牙切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是一只御敌的小野兽。

    空气瞬间安静了。栗眳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有妈,我妈还没死呢。你只不过是离婚,不是丧偶,你凭什么逼着我一次次认别人当妈?”

    “胡说八道!”栗盛华抄起茶碗摔了出去,“我什么时候要你认别人当妈了?”

    “那你在干什么!”父子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栗眳咬着呀,怒目微张,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我6岁开始,你们离婚、争夺我的抚养权每一件事都说是征求我的意见。结果呢?我说的算吗?现在也是,不知道在哪弄了个野女人回来,又来问我意见,我的意见重要吗?”

    “滚出去!”

    栗盛华嘴角颤抖。良久,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

    苏莯发现栗眳最近整天不是睡觉就是睡觉。

    虽然平时他也不是会主动和人说话的人,但是很少见他有这么整日恹恹的状态。不过栗眳的情绪倒是比萧珩好辨别许多,开心和不开心很容易被发现。倒是萧珩最近的忽冷忽热总是让苏莯感到苦恼。自从病好了以后,萧珩就总是对苏莯避而不见。

    下课铃刚一响,栗眳不像之前一样早早冲出教室。他依旧背对着苏莯趴在桌子上。

    苏莯把课本放进抽屉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她病好了回来上课,身边的人好像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苏莯!”班级门口,关绮正笑面如花的冲自己招手。

    还好关绮一直没有变,还是老样子。苏莯欣慰的笑了笑。

    “你听说了吗?7班转进来一个插班生。”关绮凑在苏莯耳边小声说。苏莯在这个学校里百分之80的八卦消息,都来源于关绮。

    “还没听说,怎么了?”

    “相当惊艳,”关绮冲苏莯抬了抬略显魅惑的眼稍,“不过我觉得没有你好看。”

    “只有你觉得我好看。”苏莯用手指戳了一下关绮的额头,“不过怎么分到7班了?”

    “7班本来就特殊,不爱学习的学生才会去的班级,但是咱们学校有点不同,不爱学习的毕竟是少数,所以许多特长生或者是家里找关系进来的也被分到7班,凑人数的。”

    “那这个插班生……”

    “特长生,”关绮好像猜到苏莯会这么问,“好像是学美术的。”

    苏莯点了点头,心里有还是沉了一下。

    “马上上课了,我先回去了,”关绮神秘一笑,“我替萧珩捎句话,最后一节课完,一起吃个饭。”

    苏莯点了点头。心里有点窃喜。看来最近萧珩刻意躲着她,倒是她自己多想了。

    苏莯回到座位上,栗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没动。苏莯想要叫醒他问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自从踏进辰儒的大门,苏莯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从小就要强的她想着一定要在成绩上踏出一片天地。

    苏莯没有见过比萧珩更讨厌穿校服的人了。刚出校门,萧珩便一边走,一边一脸生厌的把校服脱了下来。

    他校服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外套,衬衫里打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锁骨到胸口的的地方毫不吝啬的暴露着,苏莯小心的回避了一下眼神,脸颊有些发烫。

    “从这边走。”

    萧珩领着苏莯走了一条小路。

    大概是碰到老师纠正他仪容仪表的问题。苏莯跟着萧珩,她眼前的男生高大挺拔,黑色衬衫衣角随着风轻轻摆动。这个从中学时候就让苏莯一直向往和欣赏的男孩,此刻竟这样近距离的就在自己眼前。

    “等等!萧珩是吧?”

    苏莯正想着,胡同口突然窜出来3个人拦住了他们的路。

    “萧珩?”萧珩停下脚步,一脸不屑的眯起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三个来者不善的人,然后转头问苏莯,“你认识萧珩吗?”

    苏莯显然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她反应倒是很快,“谁啊?不认识。”

    “少废话,敢做就敢当,我要是没打听清楚也不会来找你。”

    “既然知道废什么话,”萧珩冷哼了一声,“有屁就放。”

    “上次在‘壹号馆’打人的是你吧,他是我弟弟,我来给他要一个说法。”

    萧珩往说话的人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乌眼青男孩,头上还缠着纱布,气势汹汹的正瞪着自己。

    “要什么说法?是想问问你弟弟怎么调戏我同学的,还是被我打的细节啊?”萧珩嘴角勾着一抹鄙夷的笑。

    “我告诉你,别他妈以仗着你家有钱有势我就不敢动你,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就你爸那点事,随便翻出来一样都够判的……”

    萧珩胸口本来就有一把火,被他这一燎烧的更旺了。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特别是动不动就扯上家里,况且他从不认为自己的父亲在从政的道路上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拿住,尽管他知道这个人说话有一半是在虚张声势,但还是没忍住心里怒火,挥起拳头就要往下砸。

    “那报警吧。”一直沉默的苏莯突然挡在萧珩面前。

    萧珩愣了一下,挥起的拳头硬生生的被搁置在空中。

    对面被苏莯的话噎的没有做声。

    “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你弟弟先挑起来的,你可以光脚,但是你不能无知。他的行为已经构成猥亵,我的朋友只不过是在我反抗无力的情况下路见不平,你弟弟的伤也是因为我正当防卫。还有,”苏莯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壹号馆’的监控视频我要求保留了。你呢?有什么证据拿出来看看?”

    几个男生相视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受伤的男生。受伤的男孩低下头,一脸畏畏缩缩的表情,眼神飘忽不定,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那照你这么说,我弟弟白挨打了是不是?”

    “不然呢?”苏莯抬起头看了看头上的监控,“这光天化日的,你们还想占什么便宜不成吗?”

    领头的男孩显然被苏莯的语气震慑到了。他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高中生面前吃了亏。他嘴角抽动了两下,“你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

    苏莯抬起眼睛笑了。她的笑容很有杀伤力,清纯里带着一点无惧,“揍我?然后呢?我朋友再路见不平帮我一次,把事情闹大,等警察来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总是对女生的名声有损,所以我就不敢跟警察讲,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顺手把我的朋友推进一场打架斗殴的民事纠纷?”

    对面的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算盘打得不错,但你忽略了一点,你弟弟已经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当天在场的人里,只要有一个人说出去,我的早就不是名声问题了。你觉得我会怕这种事吗?”

    萧珩听着苏莯的话,不自觉的垂下头,笑容落在了阴影里。

    “萧珩,你有本事别所在后面不出声,让一个娘们儿出头,你算什么本事?”对面见数不过苏莯,开始言语刺激萧珩。

    萧珩哪是轻易就被激怒的人?他抬起头,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摊了摊手。

    苏莯轻笑,“娘们儿也太难听了吧?说实话,我真的难以想象,你这种素质的人,去壹号馆的时候就没有人拦着不让进?”

    萧珩大概知道苏莯的意图,才会放任她一直用言语激怒这几个人。过去在他的生活里,能用拳头解决的事从来都懒得废半句话,但在苏莯的话语中,他却瞬间领悟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对面的人显然成功的被苏莯激怒了,暴躁的一把抓住苏莯领口往自己身边扥了一下。

    萧珩瞬间微敛双目,眼睛里放射出幽冷的光。

    “哥!”受伤的男孩突然阻止,把他扯到一边,“本来咱们今天不就是来找他想要笔钱的吗?要是先动手了,那就真没法解释了!毕竟之前……确实是我……”

    男生手一颤,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

    苏莯被放开之后,抻了抻衣服。见对面有个识趣的人,便躲到萧珩身后不出声了。

    萧珩看在她娇弱的身影闪到自己身后,竟然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对面几个人抬起头,看了看两个人,“萧珩!今天算你走运!下次别栽我手里!走!”

    几个人一挥手,洋洋洒洒的朝反方向走了。

    苏莯看着他们彻底消失的背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轻装镇定,差一点就露馅了。要不是平时就有帮家里打发债主的经历,见惯了这种场面,今天真是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

    她回过头,只见萧珩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成啊,胆还挺大,小丫头家家的这事儿也敢往前冲?”萧珩低下头看着苏莯依然紧张的神情,不由得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意思起来。

    “这次只是凑巧,幸好我知道前因后果。对付这样的无赖,我还是有一点办法的,下一次可说不准了。”

    “你就不怕他真跟你动手?”

    “不会,”苏莯深吸了一口气,“我刚才跟他说,我保留了监控录像。”

    萧珩点了点头,笑了。要是他身边的朋友都有这个逻辑和耐心,这么多年他得少打多少架啊?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想来讹你一笔钱,看你是高中生,遇到这种事为了顾全家里的面子不宜太张扬,所以会处处想要激怒你,等着你先动手,你看到后面站着那个男孩了吗?他在你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手机放在袖口里了,估计是想保留视频做证据。”

    苏莯清晰理智的逻辑思维让萧珩感到一阵佩服。以前萧珩只是觉得苏莯是一个不苟言笑,不太讨喜的女孩,却不知道她冷漠的外表之下,竟然有这么有一颗这么细腻缜密的心。

    “那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今天动手了,也不会对我、对我的家里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他从我这一分钱都拿不到?”萧珩歪着头,一脸审视的发问。

    “我当然知道,”苏莯单纯的目光里没有半点城府,让萧珩恍惚刚才的苏莯和现在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但是会有很多麻烦事啊!会有人因为你的过失帮你平息一些事情,你不怕麻烦啊!”

    萧珩笑了。他确实怕麻烦,正因为嫌麻烦,所以每次都懒得废话,才会频繁使用简单暴力的拳脚方式解决问题。

    “去哪里吃饭?”苏莯抬起头,她的目光不像之前那么闪躲了,更像一个正在等待被夸奖的小孩子,骄傲不亢的与萧珩对视着。

    萧珩笑了笑。小孩子只会想要别人的夸奖。苏莯可不是小孩子,聪明的女孩当然比小孩子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先带你去个地方,再去吃饭。”萧珩思考了一会,认真的对苏莯说。

    “去哪里?”

    “买彩票!刚才那大哥不是说了吗,今天算我走运!”

    两个人吃过饭,一起漫无目的散着步。

    萧珩举着买的彩票,在路灯下看了看,“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不是真走运。”

    苏莯笑了一下。

    萧珩带着来到学校旁边一个老旧得住宅小区。萧珩左顾右盼了一会,神神秘秘的钻进其中一个单元。走到二楼,萧珩拿出钥匙,拧开了202的门。开门的一瞬间,一只金毛猎犬中门缝中费力的挤了出来,摇头晃脑的对着萧珩献殷勤。苏莯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

    “你怕狗?”萧珩一边摸着金毛的脑袋,一边抬起头来看着苏莯。

    “不怕,”苏莯松了口气,“就是没有准备。”

    “它叫‘summer’,两年前在路边捡的。那个时候它才3个月大,捡到它的时候,它有很严重的皮肤病,左腿因为缺钙严重并且总是生活在狭小的环境里,导致骨骼发育不完全,有点畸形。”

    Summer见到萧珩之后,一直摇着尾巴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进来吧,一会有邻居出来,会被summer吓到的。”

    苏莯点点头走进屋内。屋里除了干净整洁,其他的一切都过于普通了。老旧的装修,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家具和电器,苏莯轻声问道,“这是你家?”

    “对啊。”萧珩坐在沙发上,summer跟着他顺势跳了上去。

    苏莯有点懵。萧珩的家境从来都不是秘密,祖父是国内某知名大学的教授,祖母也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政府高官,母亲也是机关到位的干部……这样的家庭很难让人和这样的居住环境联想到一起。

    萧珩抬起头看了看苏莯充满疑惑的表情,忍不住想笑,“这房子是我和尹在一起租的。”

    苏莯点点头,“为了养‘summer’?”

    萧珩不得不承认苏莯果然很聪明。萧珩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苏莯,“空调坏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人修,可能有点热,先喝个饮料吧。”

    “谢谢。”苏莯笑了一下,然后凑近summer。它看起来很温顺,一直乖乖的趴在沙发上,不叫也不闹。苏莯想,可能是被丢弃过一次,所以在拥有新的生命时候才会格外懂事和珍惜。

    “它为什么叫summer?”苏莯摸着它的头,它显得很享受的样子。

    萧珩愣了一下,身体不自觉一颤。过了一会他继续在冰箱里翻找,萧珩记得冰箱里有一罐凉啤酒,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是夏天捡到的?”苏莯见萧珩没有回答,回过头看向他。

    “就算是吧,”萧珩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对了,这个房子的事情,麻烦你帮我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嗯。”

    苏莯回过头笑了笑。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论如何他都要帮萧珩好好保守住这个秘密。

    邬涣谙蹑手蹑脚的跟在栗眳身后。自从上个礼拜栗眳回家之后,就好像又变回了他刚认识的栗眳。独来独往,动不动就发火,没有耐心,多数时间更多是在沉默,那张老脸好像被千年冰霜封层了一样,看的人心惊胆战。

    作为从小一起和栗眳长大的兄弟,他不是没有见过栗眳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是持续这么久,邬涣谙还是第一次见。

    栗眳的脾气向来很好界定。他总是在折腾和愠怒之间相互切换。不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有些不爱说话,但是认识他之后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挺爱折腾的,和他相处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觉得舒服又自然。

    他就像一个大男孩,偶尔也会主动挑衅和捉弄别人,但是其实那只不过是他示好的一种方式——毕竟从小到大围绕着他的人总是主动向他示好。而以这样的方式去主动向别人示好,或许是他保护自己自尊的一种表达方式。

    但是一般情况下,他基本不会捉弄和挑衅别人,毕竟这么多年,除了邬涣谙自己,他还没有见过栗眳对别人动用过此项技能。

    邬涣谙远远的跟着栗眳来到商场楼下。经过一个拐角,栗眳的身影就消失了。邬涣谙赶快加紧了脚步,他今天必须要弄清楚,这小子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靠!跟丢了?”邬涣谙正想着以自己对栗眳的了解,他应该会去什么地方,下一秒,后背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邬涣谙毫无防备的向前倒了下去,趴在地上。

    “大白天找死?栗盛华给你多少钱叫你跟我?”

    “谁拿他钱了……是我是我,胳膊要断了!”

    栗眳听着声音耳熟,一把把趴在地上的人拧了过来,“谙子?”

    要说在这个时刻,要怎么形容这份尴尬……

    栗眳口中说的“拿了栗盛华钱”的那些人,此时正在学校门口的面包车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校门,寻找目标猎物——栗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按照金主吩咐办事,听说目标人物最近心情极为不好,为了防止脾气发作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人,也是为了防止别人成为他的出气筒,也是就在他离开校门期间,远远的保护他的个人安全……还有……他人的个人安全。

    但是很明显,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忽略了学校有后门这件事……所以此刻邬涣谙背后的脚印就显得尤为滑稽。

    “你不知道我下手没轻重,万一打坏了怎么办?”栗眳跑到便利店给邬涣谙买了一罐凉可乐,“先敷伤口上,消消肿。”

    “你还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啊?别说是我,就是流氓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邬涣谙疼的龇牙咧嘴,“不过,一次受伤换你一个秘密,现在能告诉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吧?”

    栗眳皱了皱眉毛,“就家里那些破事。”

    这回还真是难住了邬涣谙。别的都行,就是这家里的事情,邬涣谙没办法劝,也不知道怎么劝。

    “……不过我说你也别太苛刻了。不管怎么样,你爸现在法律意义上是单身,他就是重组家庭也正常啊……”邬涣谙拍了拍栗眳的肩膀。

    “我反对了吗?”栗眳抽出一颗烟点上,烟雾顺着栗眳冰冷的唇缝缓缓扩散开,“我就是想回到我妈那,他爱怎么着怎么着,我绝不干涉。”

    “你要是想她,就去看看她呗,反正你马上是成年人了,你也有自主选择权利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栗眳咬着牙,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我总不能满世界张贴寻人启事找自个儿亲妈吧?”

    “你不知道你妈在哪?”这回换邬涣谙情绪激动了,这么多年,他只是知道栗眳的父母离异,他一直都跟着那个条件优渥的父亲,虽然很少听见栗眳提起自己的妈妈,栗眳有事从来不会跟这群兄弟说,他从不把自己不良情绪带给别人。

    “我就记得小时候我妈总哭,就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那个时候我太小,有些事不记得了,但是看着我爸现在的样子,想必是他对不起我妈。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支配别人成了乐趣。这也是他从不让我见我妈的原因。”

    邬涣谙安静的听着栗眳的诉说。他还记得中学的时候,栗眳因为和父亲吵架,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没回家,栗眳的爸爸私下联系自己,怕他吃不惯住不惯,连着一个星期自己亲自下厨做饭,然后让自己偷偷拿给栗眳。他实在无法将那个虽然表面了冷漠不善于表达,但是却毫不吝啬默默地付出着自己的爱的男人,与栗眳口中说的那个自私寡情、心狠阴冷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他可能也不知道你妈妈现在到底在哪。”

    “他知道,”栗眳不给邬涣谙一点为他父亲辩解的机会,“有次王妈不小心说漏了嘴。他那一阵有两三天的时间一直不在家,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我问王妈,王妈随口一说去看太太。之后王妈自己知道说错了话,慌慌张张下楼了。我再问她,她却怎么也不承认,还说是我学习压力大,听错了。”

    “你爸要去见你妈一面,需要两三天不在家,”邬涣谙皱了眉毛,认真起来,“如果按照你说的,两个人分开时那样不体面,再加上这些年从不和你联系,那他们两个绝不会存在旧情复燃的可能,也就是说,这两三天的时候,他爸爸只是在见你妈妈一面的路上而已。那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如果只是见一面就需要两三天,那她根本就不在本市?”

    栗眳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学同学走一个胡同口都没准能偶遇,十多年却一次没见过自个亲妈,这几率实在太小了。不过如果真的按邬涣谙所说,那自己真想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始作俑者……”

    “栗眳,你不能这么想……”邬涣谙侧过脸看到栗眳一脸的阴霾,“就算是你爸爸当年剥夺了你的抚养权,他也是为了带给你更好的生活。再说,说句不该说的,你妈妈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她知道你们住哪里,也能联系到你爸,如果她打心眼里想你,她也一定会来找你……不过可能她这些年也有她自己苦衷,这种事没办法说完全是你爸的责任……”

    栗眳低下头不说话。其实这个道理栗眳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敢想。就像邬涣谙说的,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如果她真的爱他这个儿子,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相见。

    只不过总是要有一个人为这件事情买单,栗眳宁愿相信是栗盛华的责任,也不愿相信自己是被抛弃的。

    “而且你爸这么多年,也在努力的做好一个父亲。为你营造了多么优质的生活。其实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邬涣谙总是有这样的能力,他总是会站在栗眳的立场上与他共情,从不会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开导他,就好像这件事也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所以他的话对于栗眳来说总是温柔又有力量。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邬涣谙勾住栗眳的脖子。栗眳看着邬涣谙的侧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莯越来越搞不懂萧珩了。

    自从上次去了他家里一次,萧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从苏莯生活里消失了。

    她想了好几天。萧珩的脾气没那么难理解,他其实比较容易接受新鲜的事物。尽管他的家庭环境或许会让他有点飞扬跋扈一点,但他的性格相比栗眳之下还是很好了解的。

    再加上上次在校外被围堵的事情,苏莯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和他拉近了些距离。思来想去,苏莯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在他家里那天,一定是有什么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可想了半天,那天除了summer,他们并没有聊什么别的话题啊?

    有几次在学校走廊里遇见萧珩,苏莯是想上前打招呼的,但萧珩风轻云淡的从苏莯身边擦肩而过,让她忽然感觉之前只不过是自己一个美好的幻觉。

    尹在瞄着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萧珩。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又开始频繁的逃课、和小泽他们出入壹号馆、喝酒打架,和一年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珩哥,”尹在略作轻松的姿态拉了一把椅子做到他身边,“选了哪节课逃课啊?”

    萧珩回过神,眼神一滞,“没打算逃课。”

    转过来的时候,尹在发现他眼角有块伤。

    “我操,你这脸怎么回事?”尹在伸出手扯了一下萧珩的脸,把伤口对着自己,看的清楚了一点。

    班级里的人纷纷回头。萧珩皱着眉毛躲了一下,“喊什么喊?”

    “谁啊?这么帅的脸也下得去手?”尹在恼怒。

    从小和萧珩一起长大,两个人一起打了多少架已经数不过来了,但是这是第一次萧珩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受伤,尹在心里揪了一下。

    “也不是没受过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怎么不叫我啊?”

    “叫你就不受伤了吗?”萧珩冷着眼斜了尹在眼。

    “谁?我给你报仇!”

    “那你可得快点去,”萧珩手托着下巴冷笑了一下,“再晚一点他就从ICU推进太平间了,你想报仇都没有机会了。”

    尹在嘴角抽了一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也对!担心真是多余了,哪次他受伤,对方不是更惨?

    “你家老爷子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萧珩叹了口气,“不然我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

    尹在点了点头,“我看你状态不好啊?老爷子骂你了?”

    萧珩摇了摇头。

    尹在想,就冲他萧珩那张嘴,平息萧自华的怒火应该不在话下。

    “那你怎么了?”

    “没事,”萧珩被问的烦,“你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是觉得你状态不好,最近怎么了?”

    尹在其实想问是不是和那个人有关,但是那个名字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那是萧珩的禁忌,除了他自己,否则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主动提起。

    “都说了没事,”萧珩冲他挥了挥手,“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的没完?”

    尹在瘪了瘪嘴,看来是被他猜中了。这么久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人了?

    “尹在,”萧珩忽然抬起头,“summer先送你家几天吧,我过一阵再把它接回来。”

    “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赶我走?”

    “你是summer啊?”萧珩没理解尹在的脑回路,“你就还在我那个房子陪我住,随时都行。”

    “哦,”尹在明白了,他是最近不想看见summer,于是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就说,你不会赶我走的。”

    走廊里声音嘈杂,萧珩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

    “好像吵起来了……”尹在自顾自的咕哝了一句。

    萧珩没有兴趣,一群小孩子吵架,他一点不好奇。

    “我再说一遍,把手拿开。”走廊里被围的水泄不通。

    苏莯站在人群中间,冰冷的声音幽幽的回荡。

    “不是……”面前的男孩打了个冷战,立刻抽回搭在苏莯肩膀上的左手,“我就是说,想认识一下……”

    苏莯抬起眼睛。她的眼角流洒出一片冰冷,看得人心头一紧。

    栗眳和邬涣谙打完篮球,正大汗淋漓的从一楼往上走。

    “那不是苏莯吗?”邬涣谙抱着篮球低声咕哝了一句。

    栗眳目光微敛。

    两人凭借身高优势,尽管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两人也轻松的就能看到人群中间发生了什么。

    人群里传来了细碎的低语,“她就是四班那个苏莯,装什么装啊……”

    “就是……不就是想认识她吗,搞得自己多高攀不起似的,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围在萧珩身后转,像个跟屁虫一样……”

    “说的就是……”

    栗眳低着狭长的眉眼,听着议论心里不知道怎么升起一股莫名的恼怒。

    男生看样子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一直跟在苏莯身后,一脸的下流神情。

    栗眳不需要仔细看也知道苏莯的处境有多为难。一个女孩,只身一人被这种事情牵扯,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以后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流言蜚语针对着她,拒绝又会被人说成是情感冷漠,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难免让栗眳感到不忍。

    平时在校外这种事见多了,倒也觉得平常,可今天不知怎么这种事发生在学校里面就像玷污了这教书育人的圣洁之地似的?

    邬涣谙怀里的篮球被一把抽走。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刚刚还在他怀里的球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大力的冲男生的头砸了过去。

    不知道是力道太大还是被吓到,男生腿一软,跪在地上半天没抬起头。

    此时被尹在拉着出来看热闹的萧珩正站在人群的另一边,他正好攒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刚要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打扰他睡觉的垃圾,就看到对面的栗眳潇洒的冲男生抛了一个球。

    萧珩一愣。

    栗眳拨开人群,把滚落回脚边的弯腰捡起来。抬头的一瞬间,他微微勾着嘴角,笑容冷漠,意味不明,“不好意思,脱手了。”

    男生闻声而起,站起来的一刹那,被栗眳身体的阴影笼罩在黑暗里,刚要破口而出的脏话就那么噎在嘴角,愣是一个屁都没放出来。

    这个年龄的男生本来身体发育的就参差不齐,但像栗眳这样极具压迫感身高身形的男生,全学校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男生没敢说话,但微微皱着的眉毛也表达了他的不满和尴尬。

    “那是什么眼神?”栗眳低下头,“我已经道歉了,你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这算什么事啊!明明是自己吃了个亏,这会还要被迫接受道歉?

    “算了……没事……”男生实在抵不住栗眳的冷御的目光,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等会,”栗眳阴冷的叫住他,抬手指了指苏莯,“谁需要你原谅了?我说你不应该和她道个歉吗?”

    苏莯愣住了。

    男生惊恐的回过头,“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要么先道歉,这事就算完。要么我现在就让你知道道歉的理由。你选一个。”栗眳语气不容抗拒。

    男生嘴角抽动了两下,显然被栗眳的气势压倒了,这会魂都快吓飞了,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落荒而逃了。

    事情平息了,人群逐渐散去。栗眳把球扔给邬涣谙,走到苏莯身边。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客气的话就甭说了,这节数学课,笔记就麻烦你了。”

    苏莯本想好好跟栗眳说句谢谢,忽然就被他居高临下的姿态拱起一股火来。她转过身,看着这个神奇的同桌迈着步子往班级走,忍不住心里咒骂:谁求你帮我解围啦?再抬起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班级门口。

    苏莯羞愤的朝班级走去,不小心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他的脸上挂着一点伤。

    苏莯刚想问一句脸是怎么了,上课铃声响了。走廊里的人一股脑拥入各自的班级,萧珩抬起头看了看墙角上方的广播,巨大的声响正透过滤网传递着急切的警告声。

    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转身走回自己的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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