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周衍行在书房忙工作。
突然，楼底下传来一阵异动。声音不大，可仿佛被什么包裹着似的，听得不是很清晰，所以周衍行一开始没留意，以为是旁边楼里传来的，继续忙自己的事。
十分钟后，这声异动逐渐明显，鼓乐声，砸东西声渐次传上来。不久，又传来姜致远说话的声音。周衍行急忙合上电脑去了二楼。
二楼东侧卧室的门大敞，姜致远披着外套正在卧室门口站着，神情焦急，看见他下来略微松了口气。
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没错了。
周衍行大步走过去，先将姜致远扶住，然后往卧室里看。
卧室里面一片狼藉，几乎连落脚地也没有，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和被撕碎的被单碎片。墙上的东西无一例外地被拆下来扔在床上，还有大片白色的污糟。桌子上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地摊放着，被揉成团的卫生纸更是到处都是。
房间音响开着，放着躁动的音乐，衬着这样的背景，只会让人觉得烦躁。
“杪杪？”姜致远朝卧室喊了一声。
卧室里没人应声。
周衍行将老人安抚住，然后进了房间，避开地上的东西，先去关了音响，又继续往里找人。
他走到最里面的卫生间，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场景。
周衍行推开门走进去，在门后的墙角处看到一个小身子正低头瑟缩着。他走过去蹲在地上，先确定人没受伤，接着将人抱出卧室。
姜致远见人出来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上前宽慰，身上披着的外套掉了也没顾上。
“杪杪？怎么了？”
姜唐没说话，只是低头站着，头发被自己扯的乱糟糟，脸也被眼泪涂花了。
姜致远更担心了，轻轻抓着女儿的身子使劲摇了几下，急问：“杪杪，怎么了？你说话，别吓爸爸～”
“别——动——我——”
这三个字几乎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足足半分多钟才吐完。
她抬起头，眼里蓄满了仇恨，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人。
姜致远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瘦弱的身躯狠狠震了一下，胳膊直打哆嗦，可语气却还是柔和的，依旧关心她：“怎么了？有什么事跟爸爸说。”
她攥着手，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的关心令人作呕。
突然，她胳膊猛的用力，直接将老人甩出去几米远，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周衍行大步上去将老人扶起来，此时他的脸色很难看，看样子是想过来跟她算账，却被姜致远拦住了。
姜致远揪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借着周衍行胳膊上的力道，费了很大劲才将身体提起来，看着她依旧耐心道：“杪杪，你哪里不舒服，你跟爸爸说？或者你打爸爸一顿，只要能让你心里舒服，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好不好？——只是这大晚上的，你这么闹，吵到邻居人家会报警投诉的。”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想让我妈回来！我想让她活！”她走过去抓着姜致远的胳膊，用猩红的眼睛瞪着他，恨声问：“你说，怎么能让她活过来？”
“杪杪，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但，但你妈妈已经走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呀——”
“我不接受！我凭什么要接受！有谁问过我的意思？我没同意为什么要接受！”
她抓着姜致远胳膊的手持续在用力，力度在愤怒的加持下越来越重，抓的姜致远不自觉开始打颤。
周衍行强行把她拉开，将姜致远扶到走廊的沙发上坐下，安抚道：“姜叔，您先去休息，我来处理——”
姜致远倒在沙发上无奈地一直摇头，捂着脸，眼泪顺着手心一直默默流淌。
“您身体要紧。”周衍行又说。
姜致远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衍行半蹲在地上，扶着沙发上的人，耐心劝导：“您相信我——您先去休息，房间我明天让人来打扫，剩下的我也会处理好，您放心。”
剩下的？应该指她吧？姜唐想。
姜致远没办法，只好回了卧室，留她一个人在走廊站着。
周衍行去厨房倒了水，安置房间的老人吃了药才再次过来。
他将卧室门关上，然后直接将她拉到三楼。
她不情愿，可力道上敌不过，硬生生被拖拽着上了楼梯。
她的腰间因此被磨了好几道口子。
周衍行将她丢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什么也没说，几乎漠视了她，独自又折回了书房。
她紧跟着进了书房，没打算在他卧室里睡。
“想在这里睡？”周衍行问。
“对。”她顺势答。
“好，那你在这里睡。”
周衍行将桌上的电脑拿着回了卧室，依旧没多说什么。
她在书房静静站了几分钟，又去了他的卧室。
“打算折腾一晚上？”
周衍行坐在床边上看着她，脸色依旧平静。
他似乎不会生气一样。
她却更气了，直言：“我不喜欢你家，很不喜欢。”
“不喜欢，今晚也只能将就着，明天，你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她紧紧攥着拳头，咬碎了牙将喉咙的酸涩吞下去。
“睡觉去吧。”他说，准备躺下。
姜唐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拽起来，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人狠狠甩到一边，“我不许你睡觉！你有什么资格睡觉！”
周衍行仍旧没脾气，走过来看着她，好声好气道：“好，我不睡了，你睡，愿意在书房就在书房，愿意在卧室就在卧室。”
她似乎激怒不了他似的，不论她做什么，他总是那样从容。她只攥着拳头按捺自己的暴怒。可他的平静却像火似的随时能将她点燃，且一次比一次烧的旺盛。
她扭头朝外走，周衍行紧跟着她，见她要下楼，疾速上前将她拉住问：“去哪儿？”
“我跟我爸爸一起睡，不行吗？”每个字几乎都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除了姜叔那儿，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周衍行紧紧拽着她，“姜叔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要还算个人，就别去打扰他。”
还算个人？她冷笑，心里抽的疼。
“我本来就不算个人～”
她咬牙笑着，手用力挣脱周衍行的禁锢，始终没挣开。
“乖一点，好不好？算我求你。”他服了软。
她心里的怒火似乎少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你是他亲儿子吗？”她问。
周衍行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可脸色却还是很平静，问道：“你从哪儿听的这些？”
“我这个当事人还需要从别人嘴里听吗？”
周衍行没说话，看着她。
她继续说：“你妈是怎么跟他搞上的？还真是不要脸！”
话音落下的霎那间，她的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那力度仿佛上刑一样令人钻心的疼，她感觉下巴要被人卸下了似的。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他的呼吸逐渐加重，脸色不再平静。
“是......是你妈勾引的他？还是说他们两情相悦，干柴烈火？”
那只手的力道更重了，她生理性地留下了眼泪。
“听说......你爸跟他是战友？你.....你说......你爸知道他们乱搞吗？还......还是说他们三个人一起玩？所以......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是我亲哥哥吗？”
因为下颌被捏着，等她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时，口水流了不少，将那只手浸湿了。
蓦地，那只手突然放开，使劲一带，直接将她甩到地上。
“我说中了是不是？”她又说，紧紧攥着拳头。
男人没理她，抽了张纸巾将手擦干净。
她站起来，颤颤巍巍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继续问：“你生气了，因为我说中了，这也是你的心结，是不是，大哥？——要不我们也延续一下他们的优良作风？”
“滚去你自己房间。”他说，走到电脑前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跑过去抢下电脑，直接拔了充电线将电脑摔到地上，显示屏暗了，排风口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周衍行仍然没理她，将地上的电脑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绕过她去了书房，锁了门。
她站在原地，久久站着，只能站着。
房间里明明开着暖风，可她却感觉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太平间还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