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节基本上毫无建树的Allen，在第三节末段忽然开火，为二中紧急止血。

    一击既成，便一发不可收拾，眨眼间又进一个三分。下一回合，又利用自己的三分威慑力，假投真传，将球分给刚刚上场的阎炎，助攻得分。

    转瞬之间，两射一传，8分进账，二中将比分追至50比55，进入第四节的决战。

    杜总瘫坐在板凳席大口喘气，毛巾搭在额头上，两条腿伸得老远。徐枫提醒他把脚收一收，别绊着场上的球员。对这位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阎炎重回赛场，浑身使不完的劲，趁对手的注意力都放在Allen身上，连续空位偷袭得手，始终将分差控制在3到5分。

    但在防守端，他们还是解决不了靳汉松。

    干豇豆防守等于白送，杜总也被打到场边喘气去了。阎炎虽有体力，但已身背四犯，根本不敢做动作——要知道，像靳汉松这样经验丰富的球员，有一百种方式能让你背上第五个犯规，被罚下场。

    打了几个回合，靳汉松发现阎炎一直躲着他走，哈哈大笑，喊道：“你不来找我，我们找你就是了！”

    他笑得爽朗，喊得豪迈。一声令下，师大附人人都像装了定向导航，专打阎炎。你敢防，我就造你犯规。你不防，我就轻松得分。怎么都是赚。

    第四节还剩最后3分钟，方天画弧顶持球，一记背后运球轻松过掉乔麦，二中内线门户大开。阎炎情急之下，只好把靳汉松甩在一边，冲上去补防。

    方天画心中暗喜。等的就是这个。迎着阎炎的封盖，强行拔起上篮。

    啪的一声，皮球被阎炎一掌拍落。哨声也跟着响起。

    “打手犯规，两次罚球。二中88号队员，累计五次犯规，请离场。”

    这是一次无可争议的判罚。阎炎摇着脑袋走下球场。方天画与队友们兴奋击掌，对阎炎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又冲乔麦做了一个窘迫的表情。

    乔麦知道，他是在模仿自己那张很衰的表情包。

    他没有生气，已经习惯了这种挑衅。只是忽然觉得，刚才那个突破有点眼熟。只用了一步就把他过了个干净。

    上一个对他这么做的人，是齐寻。

    这方天画肤色黝黑，身形壮实，朴素的短发，额头几粒青春痘，容貌绝对算不上英俊，球风强悍矫健有余，飘逸潇洒不足。无论哪一点，都与齐寻相去甚远。

    但乔麦看着他，不知为何，眼前出现的竟是齐寻的身影。

    经过前三节的艰苦鏖战，他本已专注比赛，将齐寻驱逐出了脑海。可现在又如幽灵一般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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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炎坐回替补席，还在摇头。徐枫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尽力了。对阎炎的态度比刚才对杜总好多了。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人顶替阎炎的位置。徐枫看了眼杜总。他正舒舒服服靠着椅背，汗也不流了，气儿也捋顺了，像品茶一样品着手里的矿泉水，看样子体能恢复得不错。他并没有主动站起来。

    “赵东方，你上。”

    “啊？”赵东方和阎炎一起大叫。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徐枫的脑子，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要知道，赵东方打嘴炮一流，但在球场上啥也不会，上去了也只能跟着大家一起折返跑。

    “对，你换阎炎。防守的时候，你去顶靳汉松。”

    杜总似乎也对这个决定感到意外。但他的反应并不像阎炎和赵东方那么夸张，也没有站出来表示自己也许才是更好的人选。反倒是阎炎着急地问，“为什么不让杜……”

    话没说到一半，就被徐枫打断了。他看着赵东方的眼睛，语气再次变得有些严厉：“你还不上去，是想看着对方4打5吗？”

    方天画已经命中了第二记罚球。56比61。赵东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从徐枫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费解的信任。

    “好……好吧！”他冲上了球场。

    场上队员们见来的人不是杜总，也都大吃一惊。乔麦眉头紧锁，远远地望着教练席。

    徐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他越来越答不上来了。

    但他知道，现在能依靠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条由干豇豆和赵东方组成的内线，基本上就等于没有内线。它使得对方可以无所顾忌地包夹Allen，让他根本出不了手。

    需要有人站出来，扛起这支球队，成为那个关键先生。

    乔麦伸出一只手，向薛人杰要球。

    皮球应声飞来。乔麦稳稳抱在手中，然后说了两个字：

    “拉开。”

    四名队友向左右两侧散开，将各自的防守者带出去，为乔麦拉开进攻的空间。赵东方刚刚上场，还没来得及展现出他令人惊叹的无能，靳汉松还以为这是什么奇兵，不敢轻视，也被他牵制出了篮下禁区。

    全场比赛还剩1分22秒，二中落后5分。乔麦决定单挑方天画。眼前的脸庞不时幻化成齐寻，在乔麦眼前交替出现。他又一次听到了自己昨晚那句话。

    “我一定会击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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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麦左脚轻踩试探步，发力蹬地，向右侧冲去。突入篮下高高跃起，右手上篮。方天画迟疑半秒，没能封盖到位。58比61。

    攻守互换。靳汉松在篮下要球。方天画没有给，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拉开。他要靠自己，把场子找回来。

    他低手运球，眼神凶狠，埋头冲击篮框。乔麦预判到位，率先后退一步，死死顶在身前。方天画没能创造出足够的空间，强行出手失准，篮板球□□豇豆捡到。

    还剩56秒。

    薛人杰继续把球交给乔麦。成功的一攻一防令他信心大增，打得更为坚决。冲进内线，面对靳汉松遮天蔽日的补防，不敢强行上篮，选择了并不擅长的抛投。

    皮球划出一道高空弧线，砸在篮框上，颤颤巍巍地颠了三下，终于落了进去。

    60比61。只差一分了。

    林天天带领场边众人高声欢呼起来，总算有点主场氛围了。阎炎站起来大吼：“乔麦，干他！”

    三中的控卫刘昊稳稳运球过半场。方天画被连突两个，只觉颜面扫地，一个劲地伸手要球，想要报仇雪恨。队友们都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失控，但教练老张并没有叫暂停，似乎是想让队员们自己决定比赛的走向。

    以果断著称的刘昊犹豫了两秒，还是传给了篮下的靳汉松。方天画露出失望的表情。

    全场比赛还剩38秒。靳汉松背靠赵东方，相当于背靠一团空气。只需轻轻一个转身上篮，得分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但他运了两下，将球回传给了方天画。然后默默地走到一边，为他拉开了空间。

    随着皮球一起飞过去的，还有他信任的目光。方天画抱着皮球，掌心一热，忽然明白了靳汉松的意思。

    对师大附这支球队而言，这届大赛是一次交接仪式——以方天画为首的高一新军，将从靳汉松和刘昊这一批高二的老将们手中，接过核心的权杖。

    去年，每到关键时刻，球队的命运都被靳汉松扛在肩上。

    而这一次，他希望能由方天画来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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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天画放低重心，左右手交替运球，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从急躁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的表情不再狰狞。

    教练席上的老张远远看见，一种师大附球员特有的沉稳和坚韧，像青春期柔软的胡须一样慢慢爬上了方天画的脸。这种写在球队基因里的气质，正是由靳汉松这样的球员一代一代传承至今。

    全场比赛还剩31秒，回合时间还剩9秒。方天画球交左手，右侧身体倚住乔麦，手肘支在乔麦胸口，向内线推进。

    他的冲击非常强硬，势大力沉，突至罚球线附近，右肩顺势一顶，将乔麦撞开半米，一记胯下运球，拉回右手，后撤半步，急停中投！

    皮球空心入网。

    60比63。几乎杀死比赛的一粒进球。留给江州二中的时间只剩下最后的23秒。师大附的替补席沸腾了。

    方天画朝空中挥舞双拳，仰天长啸。靳汉松递来的权杖，他接住了。

    徐枫叫了最后一次暂停。他要布置这最后一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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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秒，3分分差。绝杀球由谁来执行，并不是一个秘密——老张和徐枫同样清楚，全场比赛，二中进过三分球的，只有Allen。

    其他人别说进了，连投都没投过。

    暂停时间到，队员们回到球场上。乔麦发现，师大附把瘦瘦的中锋和矮小的得分后卫换下去，从板凳席拎上来两个又高又壮的猛男。

    这两人只在第三节初上过几分钟，一分未得，全情投入紧逼防守，将二中的快攻限制得死死的。此时又派他们上场，目的再明显不过。

    23秒倒计时开始。Allen开始了他的征程。从右侧底角一个闪身，沿底线溜到左侧，再跑回三分线外。那两位猛男就像两块狗皮膏药，紧紧贴在他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不，不是两块，是三块。

    乔麦和薛人杰都没想到，连靳汉松也加入了追逐Allen的队伍之中。

    现在的场面既紧张，又有点滑稽。师大附集三人之力，像抓贼一样，拼命阻击Allen。赵东方和干豇豆明明就站在篮下，球一来，伸手就能得分，却压根没人搭理。

    因为此时此刻，两分球已经失去了意义。能改变比赛结果的，只有三分球！

    薛人杰和乔麦本场虽然没展现过三分能力，毕竟是主力球员，对方还不敢彻底放空，派刘昊和方天画分别盯着。否则，极有可能出现五个人全跑去追Allen的震撼场面。

    6秒钟过去了。薛人杰原地运球，看着Allen遭遇丧心病狂的围堵，眼前的刘昊又虎视眈眈，不知如何是好。只剩最后的17秒了，连一向沉稳老练的他也产生了极强的无力感。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来。”

    是乔麦。他跑了一个与Allen相反的路线，从左向右，踩在右侧45度三分线上。他的面前只有方天画一人。

    “好！”

    薛人杰的传球应声而至。还有13秒。

    乔麦左手接球，脑海里一道白光闪过。没有多余的动作，一个胯下运球，交到右手，后撤一步，退到三分线外，跳投出手！

    方天画使出全身力气，跳起来封盖。皮球从两人指尖跃出，向着篮框飞去。方天画与乔麦一个前扑，一个后仰，在空中双双失去平衡，同时倒在地上。全场都安静了。

    师大附的替补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赛前没有研究过乔麦。对他的三分球能力一无所知。

    但乔麦自己很清楚。三分球不是他的强项，从来都不是。

    他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刻，必须要有人站出来解决问题。他并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但他别无选择。

    皮球划出的弧线略显无力，既没碰到篮板，也没沾到篮框，连篮网都没蹭到，萎靡地坠落下去，弹出了界外。

    他投了一个传说中的“三不沾”。师大附的替补席传来一阵哄笑。大伙都盼望这人三分不灵，可没想到这么不灵。二中的最后一攻，就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结束了！

    不。笑声未落，哨声响了。

    “打手犯规，三次罚球。”

    裁判示意，方天画封盖时打到了乔麦的手腕，这是一个三分球犯规！

    二中众人犹如绝地逢生，喜不自胜。赵东方和干豇豆一起跑过去，拉起地上的乔麦。这可能是今天他俩在场上做出的唯一一个有效动作。

    比赛还剩8秒。

    乔麦如果三个球都罚进，便能将比分追至63平。再防下师大附的最后一攻，就能将比赛拖入加时，一决胜负。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了罚球线。

    三分球他的确不擅长，但罚球是他每天必练的项目，本场比赛打到现在，他5罚5中。

    他从裁判手中接过皮球，拍了两下，闭上双眼。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阎炎、杜总、徐枫、林天天、靳汉松、方天画、小语、齐寻，不，没有齐寻。齐寻正在马路对面跟海棠溪中学打比赛呢。也没有小语。她在给齐寻加油。

    乔麦睁开双眼，收球，屈膝，抬手，力量从双腿传至腰腹，再到手臂，手腕，拨球的指尖。他出手了。

    皮球划出一道标准的弧线，可惜力量稍稍大了一点，磕在篮框与篮板的中间，弹了出来。

    比分没有变化。60比63。乔麦还剩两次罚球。

    “没事没事！”队友们纷纷上来与他击掌。如果接下来两罚命中，只差一分，好好防守，夺取球权反攻，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

    第二罚。乔麦甩了甩手臂，松了松双腿。他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齐寻。不知为何，越是关键时刻，就越是忘不了这个家伙。打三中那场比赛，齐寻在这个位置（以及好多别的位置）命中了无数的投篮。

    如果是他来罚这三个球，一定很轻松吧。不知道三中的比赛怎么样了。还有小语，拉拉队的中场表演好看吗？希望我们打三中的时候可以看到啊。

    乔麦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专注。再次出手。

    方向依然很正，可惜力用小了，磕在篮框前沿，掉了出来。

    队友们再次与他击掌。没事没事，放松放松，他们这样安慰他。乔麦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皮肤严重发烫。师大附的球员们脸上写着轻松。比赛似乎已经结束了。有人发出嘘声，有人在喊加油，这些声音听上去都非常遥远，非常可有可无。他又一次接到裁判的传球。他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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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罚，连方向都没投正。皮球歪歪扭扭地砸在篮框右侧，靳汉松长臂一揽，轻松摘得篮板。守在中圈的方天画当即向对面奔去。靳汉松抡圆了一扔，皮球纵贯全场，落入他的手中。

    方天画站在空无一人的篮下。故意等了两秒钟，然后轻轻将球放进篮框。

    哨声响起，全场比分定格在60比65。

    师大附的球员们聚集在球场中央，欢呼起来。

    他们以一次二中最擅长的快攻结束了这场比赛。乔麦呆立在罚球线上，接受着这一切，双脚不知该向哪里挪动。

    江州二中的第一场比赛，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