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花已经逐渐习惯了她身上这条黑蛇。平时藏在袖子里，小指粗细的蛇绕在手腕上几圈，平常倒也安静。她偶尔会把它放出来透透风。

    于是，现在这条蛇又一次在她眼皮子底下爬到了聊生以太的身上。

    “我看这家伙是你的蛇才对吧。”她挑起单边眉毫不留情地吐槽，“你那只猫随便放进学校里没有问题吗？”

    ［那倒没有什么……平常放在云雀那里，反正我也不怎么上课……］

    如此想着，聊生以太咽下三明治回复了对方的话语。

    黑色长卷发的女孩仍在注视着她。

    “我说你……”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你现在这幅样子，吸收火焰的话会好些吗？”

    ［……什么？］

    聊生以太望向她，黑川花的眼瞳是紫色，但更趋近于黑。只有当光线角度恰到好处时候才能明显地看出那完整的暗紫色。而她现在知道了第二个完整看见她眼瞳颜色的方法——

    距离好近。

    聊生以太没有反应过来。也许该夸赞黑川花的细节问题实在处理得太到位，在此前就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静谧的蓝色火焰渗出，如雨水般丝丝缕缕的形式钻入她的身体。聊生以太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接纳做出了反应。

    随后是一侧肩膀被压住，唇部的柔软触感传来，口腔里是面包和沙拉酱的香甜气味，她就这样被缓慢地压倒在天台上。

    黑川花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即便是来天台也选择了转角处背离人群。她们现在还能听到天台上另一群人的闲聊说话声：狱寺隼人的声音辨识度很高；沢田纲吉在慌乱地重复着词语；笹川京子因为下课先去找了她的哥哥所以刚来，正在向他们询问……

    黑川花的发丝带着卷曲的弧度，落在她的脸侧生起许些痒意。黑蛇从聊生以太的脖颈处向上攀爬，蛇腹的鳞片磨蹭到她的脸，又顺着黑川花的下颚向下攀附。

    是这样的体验吗？

    黑川花垂下眼看她，回想起十年后记忆中的某些情节，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然而此刻的体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聊生以太这样安静地任由她把她压倒在并盛中的天台上亲吻，看起来就像只无害又温顺的小猫。

    ……然而体内极速流逝的火焰可不这么想。

    她把声音全部压进这个亲吻里，黑川花连压着她的手都已经隐隐发颤——她完全失了力气，下一刻就干脆地放弃支撑，把自己压在了聊生以太的身上。

    ［……］聊生以太躺在天台上，视线里除了建筑的一角外全部都被天空占据。晴朗的蓝色里没有云朵也没有太阳，空荡无比。她的手放在黑川花的脊背上无声地安抚。

    “败给你了。”黑川花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被未来的记忆所影响了太多，还是早在此前就对她有所关注的原因——都已经混到一起完全完全辨不出来了。

    “总之…有需要的话，”起身前，她在聊生的耳边轻声道，“应该也没有人会拒绝你吧。”

    “——小花？你们在这里吗？”

    笹川京子的声音距离很近，脚步声也明显清晰起来。橙黄色短发的女孩从墙边探头看过来，一下子笑出声。

    “怎么躺在地上啦……以太，三明治盒都打翻了——还好吃完了，不然可就难打扫了哦。”

    笹川京子蹲在她身旁戳了戳聊生以太的脸颊，两个人对视着看了几秒，笹川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校衣。

    “别管这家伙了。”黑川花拉起笹川京子，“反正她下午也不去上课，在天台上睡一天也没人管。”

    “诶……是哦，都已经这个时间了。”笹川京子有些苦恼地看着腕表，“刚刚和沢田他们询问了一些和哥哥有关的事情，耽误了好多时间……”

    “那我们就先去上课了哦，以太。吹风的话记得披件外套，着凉就不好办了。”

    ［再见。］

    并没有说出口，聊生以太用行动替代语言，抬起一只胳膊朝她们挥了挥手。

    脚步声渐行渐远，天台上的人已经全部走掉了。上课铃开始响起，有些吵。聊生以太维持着这个姿势躺在地上。

    ［不可否认……］

    不可否认，她的确喜欢火焰没入身体里时的感受。像空杯子里注满水，被窝从毫无温度变得温热舒适。

    “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有人在天台？”

    在她漫无目的发散思绪的时候，这声音近在咫尺。

    ［啊，失算了。因为吃掉了小花的火焰所以变得懒洋洋起来了……］

    聊生以太慢吞吞地坐起身，看向面前的女孩。首先第一印象就是——

    ［好高。］大概还要加上仰视的缘故吧。

    黑色的着装与异常锋利的眉眼。……是红色的瞳孔。额前一缕扎不上去的刘海垂到下颚的位置。

    是没见过的人。

    聊生以太平静地眨眨眼，看着她眉头微皱，然后坐在自己的对面。虽然说她并不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人，但潜意识依然替她记着。并盛中学没有过这个人，所以说是最近新来的人吗——转校生？

    “初次见面，我是铃木爱德海蒂。是新来的转校生。”

    “……你好。”聊生以太仍然没有自报姓名的意识，但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

    “现在这个时间，我以为学生都在上课？”铃木随意挑起了话题，“啊，别误会，我只是有点……抱歉，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想询问一些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情，请问方便吗？”

    ==

    看着手里两颗包装文字为意语的巧克力球，聊生以太陷入空白思考。

    ［哦，所以现在是……任务完成：帮助新来的转校生解答疑问。获得“转校生的感谢”：意大利产巧克力球×2］

    ……意大利的东西，最近还真是多见呢。

    “最近的转校生？”

    云雀恭弥抽出桌子上标记的一叠纸给她，“难得见你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聊生以太剥开一颗巧克力球的包装纸递到他唇边，巧克力球被吃掉后她把包装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薄荷味巧克力，有点凉意，没那么甜。

    “够奇怪的味道。”云雀恭弥点评道。

    “嗯……？还好吧。”

    也不知道她到底回复得是那句，还是两者兼有。聊生以太翻阅着纸张，大概是上午没睡够，她打了个哈欠，连带着云雀也被传染。

    ［事还真多啊……沢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黑手党……］聊生以太翻阅着纸张，分不清到底是潜意识运作还是某种直觉在作祟，她好像能猜得出来这些转校生们的身份。

    ［这几个大概都是一起来的，虽然怎么没接触……］她看着纸张上的青叶红叶和水野薰，一个爱好拳击一个爱好打棒球，倒是与彭格列的两位有某种微妙的巧合——

    如果真的都是黑手党的话。

    ［目前倒不是很能确定……毕竟只看到了三个。铃木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了。］

    聊生以太回想起对方的眉眼，那凌厉绝非为寻常人所能拥有的。再者就是……铃木爱德海蒂同她说话时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铃木爱德海蒂。哇哦……你见过她？”

    少男拿过她手里的纸张，沙发的双人位置被占满。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还留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是几天前在未来所留下的。

    单音节应了一声算做回复，聊生以太有些神游，回想起了那时的记忆。

    ［还没有完全好吗？……还是说留了疤痕。］

    她脑海中所回想起的记忆自然也一同被云雀所知晓。少男摩挲纸页的动作一顿，“你是在走神吗？”

    云雀恭弥侧头与她对视，没有得到回复也在意料之中。他余光瞥到自己两只手腕内侧的划痕，一边一条倒是显得对称。想起这人饮食血液的模样，云雀恭弥喉咙滚动，本性里就是好战的因子，越是趋近危险就越如凶兽捕猎一般兴奋。

    ——浮萍拐在下一秒就与短刀碰撞到一起，发出金属的嗡鸣声。

    沙发与茶几距离的空间里属实是过于狭窄了。

    聊生以太有意避开那些文件，但黑发少男显然是不管不顾的打法。

    ［……好像也的确，很久都没这样打过了。］

    聊生以太离开这狭窄区域，然而就连平常都打架都是在天台那般空旷的地方，更别提此刻在这狭窄的房间内。

    实在是太影响发挥。

    云雀恭弥皱起眉，浮萍拐机关打开，布满尖刺的拐身差点就要打进墙边里。云指环上隐隐浮动出紫色火焰。

    “天台。”

    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度过。

    比起要分出胜负的打架，这次明显更趋近于强烈的发泄。云雀恭弥先一步点燃了火焰，看着同为云属性的紫色火焰在对面那人的掌心燃起，火舌从刀柄舔.舐到刀身。从中午到黄昏，两抹一模一样的绛紫色碰撞击打，直到放学铃的响起才逐渐停下。

    聊生以太轻喘着气，刀锋擦过云雀恭弥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他的浮萍拐掉在地上，一只手因刀背的敲击而发麻颤抖，难以使上力道。

    红色。漂亮的红色。

    被毫无杂色的纯黑色瞳孔注视着。即使是强烈的阳光也无法照亮的黑漆之色。

    云雀恭弥的那只手被她握在掌心，能够轻易感受到的失力，指尖也微微抖动着。然而即便是这幅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模样，少男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显得过分愉悦的神情。

    聊生以太的长发温顺地垂落在她的面庞两侧，那双眼夺去了人大部分的注意力。

    ——被注视着。

    被这头黑兽锁定、注视着。生理上就感到了非比寻常的威胁，然而此刻，云雀恭弥感受到更多的是口渴。

    他们打了几个小时？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放学，响彻校园内外的铃声像裁判的吹哨，告诉他们比赛暂停。

    现在应该做得是下场休息。擦拭额角的汗水、打理那些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并且补充水分和能量。

    聊生以太贴近了他。

    他们此刻的感受应该是相当一样的——她的一只手扣着云雀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抬起了他的下颚。脸颊被柔软湿润的舌轻舔过去，随后才传来伤口细微疼痛的感觉。这样微小的疼痛几乎可以无视，但此刻的存在感却强烈异常。

    “我很渴。”云雀恭弥哑着声音道。

    “是吗……？”聊生以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现在可没有水啊……”

    她的舌尖上还沾着一点艳红色的血，人在出于干渴之时会舔润自己的嘴唇。

    ——想要些什么。

    云雀恭弥抬起那只尚能用的手，拽住了她的衬衫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