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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旧事

    因为陆景明的投诚,萧北熠不负众望得到帅印,重掌陵光军。

    定王被樾帝以品行不端为由,褫夺封号,罚去看守皇陵。萧正隆被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然静水流深,风潮暗涌,万事从不会遂人心意。

    昏暗潮湿的天牢里,腐败的臭气四处弥漫,老鼠随意乱窜,肆无忌惮地啃着犯人的脚趾,一对绿豆眼在黑夜里泛着幽光。

    牢房中间有一条狭窄的廊道,一直通向黑不见底的最深处——关押死刑犯的地方,萧正隆就在此处。

    他颓丧地蜷缩在铁条围成的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面如死灰。

    格子外,两个看守的士兵正在打盹儿。一阵凉风扫过,他们头无力地垂下,身子一歪向两边倒去,直接在睡梦中没了气息。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披黑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人出现在牢房外。

    看到他,萧正隆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抓着他的衣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巫先生,您是来救我的对不对?您终于来了!”

    巫先生缓缓蹲下身,枯槁般的手伸进铁条缝隙,骤然掐紧了萧正隆的脖子:“我说过,不准伤那个女娃娃。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手指越收越紧,萧正隆脸色逐渐由红转紫,他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挣脱束缚。终于,在临昏死过去的那一刻,喉咙上的力道猛地一松,新鲜空气猝不及防地涌入,萧正隆被呛得眼泪直流。他一边捂着胸口干呕,一边贪婪得不肯舍下一丝空气。

    “巫先生,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我……”缓过劲儿来的萧正隆惶恐地求饶,脑袋将地板磕得砰砰作响。

    巫先生扯着他的头发使他的头被迫抬起,尖利的指甲再他咽喉处流连。萧正隆登时寒毛倒竖,惊惶地喃喃:“求您饶恕,求您饶恕……”

    巫先生甩手松开他的头发,撑着膝盖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像狗一样卑微的萧正隆,语气阴狠:“再给你次机会,如若失败……”

    “不会失败,一定不会失败的。”萧正隆诚惶诚恐地保证。

    巫先生不再多言,一挥衣袖,牢房的锁就碎成两半。萧正隆蹑手蹑脚地跑出牢房,紧跟着他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翌日,云舒来找萧北熠,还没跨过门槛,就险些被飞来的茶杯砸了脚。

    “哎呦,砸到你没有?”见是她来,萧北熠慌忙起身,捡起碎瓷片丢到一边,紧张地打量着。

    云舒摇摇头,疑惑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火气。”

    今早天刚蒙蒙亮时,清扬就找上了她,死皮赖脸地央着她来找萧北熠一趟。她拗不过,只好过来,哪成想还没进门,就见这人跟吃了炸药似的。

    “唉,”萧北熠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头疼扶额,“二叔越狱了,现在不知所踪。”

    “御林军果然是一群废物。”云舒冷声嘲讽。连个人都看不住,真不知道樾帝养了一群什么东西。

    “已经圣上发通缉令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人,”萧北熠一拳砸在桌面上,抬手遮住眼底的愤恨,“我真想问问二叔,燕州的事他到底有没有参与。”

    想起燕州之役的惨状,云舒依旧脊背发凉,她温声宽慰:“你不是说过嘛,走一步看一步,事情到最后总会有一个结果。”

    “云姑娘,”清扬从门外走来,恭敬道,“平阳侯世子来了,非要见您不可。”

    云舒神色不耐:“让他滚。”自几日前起,陆景明就开始纠缠不休,她本以为秋猎结束之后,他便会作罢,哪成想他居然还死皮赖脸地追过来。

    清扬面露难色:“他说他见不着您,就在府门外露宿。”

    云舒无奈,一甩袖子,起身大步向外走。

    “那小子说干什么了吗?”萧北熠面露不满。

    清扬茫然地摇摇头,萧北熠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恨铁不成钢道:“你不知道问问吗?”

    清扬苦着脸揉揉小腿,小声抱怨:“您这么粗暴,云姑娘是不会喜欢的。”

    “你再说一遍?”萧北熠作势扬起拳头。

    清扬警惕地退后几步,贱兮兮地做了个鬼脸:“平阳侯世子比您年轻,还和云姑娘有夫妻相。”

    “滚滚滚!”萧北熠抓起茶杯向他扔去,清扬拔腿就跑,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萧北熠的怒骂。

    府门外,陆景明百无聊赖地骑在石狮子身上,扒拉着它嘴里的圆球。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他浑然不觉。

    门吱呀一声打开,云舒款款走出。陆景明忙一跃而下,殷切地询问着:“云姑娘,今日城南有庙会,你可要去?”

    “不去。”

    “那你去过平阳吗?那里四季如春,冬日里也有繁花盛开。”陆景明丝毫不感到气馁,兴致勃勃地说着,聒噪程度堪比萧明雪。

    云舒不想跟他打哑谜,直接把话挑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陆景明眼神飘忽,再看向她时眼底盛满了期许,“你不是生来就姓云的吧?”

    “与你无关,”云舒手掌骤然收紧,说出口的话仿佛带了冰碴子,“你记住,我同你,同平阳侯府,同平阳都没有半分关系。再胡搅蛮缠,我就让你永远留在京都。”

    言罢,她拂袖而去,独留陆景明在原地神情恍惚。

    “真的不是吗?”他望着紧闭的大门,垂头丧气地呢喃,凉风乍起,将他的思绪卷至远方。

    平阳侯府不是个好地方,平阳侯也不是个好人。一如天底下那些烂/男人,他滥/情,愚蠢,自大,无能,依傍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勋,就能狂妄得像八月臃肿的蟹子。

    他整日酗酒,醉了就发疯似的砸东西,打人,酒醒了又扇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

    他怎么配当父亲!陆景明想起他就恶心,仿佛被肥胖的白蛆钻进了喉咙。

    这样的人,对发妻百般嫌弃,又偏偏对子嗣异常执着。可是老天有眼,仅仅是冬日的一场风寒就让他倒在床上,口眼歪斜,涕泗横流。那一院子的小妾到他死,也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他的爵位,他的财富最终都会由他弃之如敝履的发妻的儿子继承。

    其实平阳侯对陆景明这个嫡子还算不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不会肆意打骂,不会克扣衣食。

    众人都只知平阳侯膝下只有一子,可陆景明分明记得自己是有个姐姐的。

    他记得父亲发酒疯,母亲抱着自己紧锁着房门时,屋外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记得生辰啃鸡腿时,落在他手上的那道渴望的目光。

    他分明是有个姐姐的,可他问过母亲,问过府里的下人,他们都只会僵笑着跟他说:“没有姐姐,是你将儿时的记忆搞混了。”

    陆景明不信他们,他怎么会没有姐姐呢?他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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