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疏桐的邮箱收到一个匿名人发来的音频文件。像是季氏或是春风集团的内部会议，因为她听到了季琮的声音。似乎参会人员并不多。季琮的声音有些焦灼。他们在讨论融资的事，显然的情况是季琮和季璋当时是在季氏内部竞争，田家资金对他们都很重要。当时季江和她的关系，季璋急于想取得田父支持。这个会议显然是季琮和心腹的内部会议，季琮还和几个人玩笑，她听出余飞在场，立文也在。有人笑问：“承礼，田家那姑娘似乎对你有意，你若争取，唾手可得。有了这成加持，这场对峙我们就稳了。”

    疏桐的心收紧。

    只听到录音中季琮不紧不慢的声音，笑了一声应到：“值得考虑。”

    众人笑。

    疏桐知道季琮当然不是单纯天真的少年郎，他成稳敏锐，却让人觉得儒雅随和。是的，他是个成功的商人，最擅长权衡利弊。可她怎么也不信，季琮会欺骗她的感情。

    她打电话给疏宇，想要求证，可是电话无人接听。与她要好的季江还未脱离危险。她深信不疑的爱人被人抛出证据是因为利益而选择她。

    疏桐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感。为什么，一切在一夜之间走向失控失序？

    她头痛欲裂。

    电话响起。是季琮。

    “喂？”

    疏桐的声音仿佛没有温度。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娇嗔。

    “桐桐。不要信。”

    “我听到一个录音。你要听吗？我发给你。”

    季琮沉默了很久。久到疏桐差点以为手机坏了。电话那边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继而听到小王惊呼：“承礼！”

    电话断了。

    再打过去是忙音。

    疏桐不可抑制的担心。她很迷茫。她认识的季琮，舒阔温暖，他怎么会因为利益把她当做计谋的一部分呢？可是，穆家婉说的没错，季琮年少成名，一路走到今天，是因为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商人，善于分析，善于算计。加之录音中他淡定的声音，让她心冷。但确实，她和季琮确定关系后，父亲确实帮助了他。

    一小时后。

    季琮再次来电。

    “桐桐……”

    他的声音极度虚弱：“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电话里呼吸声粗重，“只是我现在……没力气说话了。明天……明天好吗？”

    电话再次断线。

    疏桐的心被心疼占满。那些猜疑，都被他虚弱的声音冲到了角落。

    疏桐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打给了小王。

    “疏桐小姐。”

    “他怎么了？”

    “承礼癫痫发作了。连续两次，都比较严重。恐怕和今天的事有关。”

    季江割腕。她猜疑他。和季璋冲突。癫痫病人最要情绪稳定避免刺激。但这一夜，他心神俱疲。

    “让他好好休息吧。”

    “疏桐小姐，我是外人，有些话说了逾矩。承礼很在意你。真的。”

    “嗯。你照顾好他。”

    疏桐挂了电话。一夜难眠。

    她祈求上苍，让季江脱离危险。也冷静下来，回想她和季琮的感情，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推着感情向前。季琮克制自持，是她被他吸引，是她直白表达爱意，促成这段关系。季承礼的魅力，是人格魅力，抛除他的外在，他处事处世的态度和风格，都让人臣服。疏桐问自己，如果季琮是真的因为利益和她在一起，她会怎么样？她发现自己哪怕是这样，也想和他继续。她爱他，爱到大过于这些猜疑。他今夜已经很痛苦，疏桐决定

    她在不安中睡去。

    后来她反复记不起这一夜。明明彻夜未眠。可是却像是一个永夜。所有人在这一夜之后命运扭转。有人坠入黑暗，有人成了陌路。

    清早，疏宇的电话将她吵醒。他的声音紧张而凄惶。

    “桐桐，你给我电话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江昨晚……自杀未遂。”

    疏宇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桐桐，我最近不在本埠，田氏金融出了点问题。我处理一下。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知道吗？”

    “干嘛啊，这么煽情。我昨天是想问，季叔叔说……承礼觊觎田家，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利益……”

    疏宇打断她。

    “桐桐，人是个多面体。承礼就算有些利益的考量，也不代表他非真心待你。季家比较复杂，但承礼对你是真。”

    疏宇知道季琮的挣扎。

    “桐桐，现在情况很麻烦，哥哥和承礼合作，尽最大努力保住父亲心血。记住，如果什么人跟踪你，或者遇到什么非常事件，一定要联系承礼。”

    “哥。你语气好奇怪哦。”

    疏宇轻声笑笑：“只是最近棘手的是有点多。好了，你乖乖的，昨天是不是和承礼闹了不愉快。桐桐，人本身就是复杂的，承礼如是，我也如是，未来你也如是。就如同，最近，我也希望你和承礼的关系稳固，承礼参股，稀释股权。”疏宇差点因为疏桐情绪低落而说出季承礼想要求婚，但还是想把惊喜留给疏桐，便没有说。田氏金融面临挤兑，他被困住。他只希望这场诡异的风波早点过去，去见证妹妹的幸福时刻。

    “我知道了，他昨天发病了，今天让他多睡一下。我早上要去处理招商的事，晚些我会去承礼那里。”

    “嗯，好。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时间，多叫安旭出来吃饭，你们年轻人多放松放松。那孩子，太紧绷了。”

    “安旭崽崽应该是想你了。几次出来都心不在焉。”

    疏宇笑了。“知道，我每天都会给他电话的。”

    和疏宇聊了半小时。疏桐好像心中的憋闷好像舒服了一些。

    季家这样的家庭，对于另一半的选择本就有感情之外的考量。就如同季琮当年和穆家婉的婚姻一样。

    只是疏桐不愿承认，她希望活在爱情童话里。她没有掺杂任何别的东西，纯粹的爱上季承礼。当然希望对方也是如此。女孩纯净心思，直面复杂的世界，多少受到冲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时她在初初季琮头痛发作的那晚，跑到他办公室看他，陪他到很晚的时。季琮白天正结束了录音中的那场会议。会议中不乏有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让他拿下疏桐。所以那晚，疏桐因为听到响动跑上来看他的时候，季琮深深看着女孩关切的眼神。季琮的修养和自持，告诉他不能利用女孩的好感而打成自己的目的，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执意让疏桐早点回家，不用陪着他。疏桐走后，他独自在偌大的黑暗的办公室里，抽着烟。当时季璋逼他很紧，他不是没有动摇，可他还是不愿意因为这些事而贩卖自己的情感，哄骗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季琮那晚连续两次癫痫发作，很严重，周身抽搐，瞳孔上翻，持续时间将近半小时。他清醒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瘫痪的身体在发病后如同烂泥，他的手臂发抖握不住手机。

    他觉得非常疲惫，是那种他快要撑不下去的心神俱疲。大敌当前，稍有不慎，田家将万劫不复。季璋铤而走险，勾结官员，季家基业不稳。父母遗言每一天戳着他的心，他要怎么拉住这个已经疯魔的兄长。季江自杀究竟是为了什么。疏桐有没有受伤。

    可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他身有顽疾，大半身体瘫痪，当年因为坠崖，肺、脾脏都动过手术。季琮高烧不退，小王寸步不离照顾他。

    他的手机震动。

    是疏宇。

    他让小王按下接听，放在他耳边。

    “承礼！看住疏桐！我遇到了麻烦，难以脱身…这些人恐怕要对疏桐下手。以此要挟！！承礼，拜托你，保护好她！”

    季琮知道鹰帮的人盯着疏宇，所以他尽可能稀释田家股权，甚至直接将田氏经营权，暂时拿走，让他们无处打力。然后他和疏桐订婚，婚礼后自然将股权归还给疏桐，保全田家。

    看来他们已经要对疏桐下手。

    鹰帮的势力可怕，因高层相护，他们用恶意的金融手段逼死了很多企业。

    他挣扎着拨通疏桐的电话。他要立即找到她，将她带回来，确保她的安全。

    电话没有人接。

    季琮心慌。他也因为自己病弱的身体而愤恨起来，如果是从前的他，可以马上开车出门亲自去找她。但现在他插着尿管，虚弱至极，动弹不得，手臂连握着手机都会发抖。

    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他打电话给余飞和何楠。让他们马上找到疏桐，将她带回来。

    “小王……让司机备车。我去找疏桐。”

    小王从未看过这样神情的季琮，凄惶、盛怒……又颓败。他不敢忤逆。

    可是此刻的季琮连坐都是问题。小王帮他更衣，抱着他上车。他被特制的安全带绑在座位上。他本就清瘦单薄，穿着灰色高龄毛衣，被安全带束缚着，看起来病态无力。他的腿在不停痉挛，他举起拳头砸在腿上，又因为手臂无力，其实并没有什么力道。可他整个人被身体残疾带来的绝望包围。

    小王没有见过从前的季承礼。但听很多人说起过，他当年意气奋发，英俊逼人，是商界闪耀明星。哪怕如今年近不惑却更有魅力，他从容儒雅，矜贵又随和，这满满的人格魅力，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体而折损。

    只是此刻，他看出季琮的颓然无奈，他太想拥有能自由行走的双腿，想在危难关头找到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