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悠悠专程带过来的马,她能料到不是一般的品种。却未想到竟是那安南国特有的戴斯小马,这马极难培育,寻常人家散尽家财也难求一匹,就连安南的进贡,也就五年前听过一次。能弄到它,想必是悠悠在皇上那讨得赏。

    她也真是大胆。

    夏剪冰的心中暖融融的,外人都道她是京都贵女贤淑沉静的代表,却不知她对御马之术极其感兴趣,

    最喜爱在闲暇时骑一匹爱马,在那城郊无人的东湖边游行一圈,感受自由自在的气息。

    这个爱好她不曾与外人提及,父亲发现后,也是微微惊诧,委婉提醒她不要随意出门走动,骑马对姑娘家危险云云。

    只有悠悠,

    她对骑马没有什么大兴趣,但得知她喜欢后,便会挖空心思到各地搜罗名马,常常是一掷千金。尚书府不便养马,她又特意腾出城郊东湖旁的一个庄子来做饲马场.......

    夏剪冰心中泛起阵阵感动的酸涩,抬手轻轻抚摸着那马儿的鬃毛良久,又才命人将马带下去看着。

    趁此功夫,宋安悠已经一溜烟钻进了内室,她一向能言善辩,但在夏姐姐面前却像是有些不善言辞,说的话也笨拙呆滞。

    也许她不想用什么逗人开心的话术让夏姐姐高兴,只想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奉给她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许是夏姐姐生得太好看了,常叫我看得失语”

    宋安悠在心里默默找补着,越想还觉得越有道理。这才大摇大摆踱进夏剪冰的卧房,审视了一圈,果然在桌上看到了自己最爱的景记糕点铺独有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忙送一个进了口中。

    桂花的清香在唇齿间迸发,宋安悠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旁边看着的小丫鬟到底年纪太小,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这位宋小姐倒甚是活泼可爱,如果说自家小姐是一株纯白如月的茉莉,初闻沁人心脾,相处得越久,那清香便愈发有惊心动魄的吸引力。那么这位宋小姐,就是烈烈春日里绽放的一束迎春花,灿烂娇艳,只一眼便惊艳绝伦,让人愿误终生。

    夏剪冰走进屋内坐下,拿出一方素绢为宋安悠擦去唇边的糕点残渣,又开口问道:

    “你此去月余,在海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安南与吉真的协和可还顺利?”

    宋安悠放下手中的糕点,又轻拍了几下手心抖落掉糕点渣,才握住了夏剪冰有些冰冷的手,盈盈一笑:

    “放心吧夏姐姐,我此行一切顺利,安南与吉真也签订了百年合约,为这事,皇上还赏了我个县主的头衔呢。这之后几月如果没什么突发的事,我可以一直呆在京都陪夏姐姐了。”

    宋安悠话刚出口,便想到今天刚领的活计,但已经懒得开口说了。

    估计也干不了几天吧。

    听到宋安悠这段时间可以待在京都,夏剪冰才又高兴些,犹豫了一下,带着试探地询问:

    “那十年前那事,最近可有进展?”

    这是悠悠的心结,她本不想提及的,不过她还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决心: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宋姨母留给悠悠的令牌,其余可谓线索全无。身为朋友,她其实更希望悠悠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要囹圄于过去之事。

    如她所料,宋安悠神情一下黯淡,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不过夏剪冰观她情形,虽有些落寞,却更存一股韧劲,怕是仍不肯放弃的,顿时心中有些后悔多言,惹人伤心了。

    无绪之时,却听床榻之上传来一声软软猫叫,原是悠悠托她养着的那只波斯猫。

    这是悠悠年前出使波斯时,波斯国主送的小礼物,这猫不似京都里那些短毛小猫,浑身毛发长顺柔软,像只小狮子般。先前蹦到床榻上去歇息,此刻应该是被动静吵醒了,一直喵喵叫着。

    这猫叫倒像醒神茶,一下点燃了宋安悠黯淡的双眸,她惊喜的看向床榻,床榻上铺着月白的锦被,偏偏猫儿也是通体雪白的,混在锦绣堆里,她进门时竟毫无所觉。

    轻唤了一声“小福”,那猫便从床上跳至宋安悠的怀里,翻滚撒娇了两下,露出肚皮乖乖的任人摆布。

    抚摸着小幅柔顺的毛发,宋安悠嘴里也念念叨叨:

    “好乖乖,差点就忘了你了,你在夏姐姐家乖不乖啊,没有乱吃乱拉吧?姐姐亲一口你好不好?”

    借着这声猫叫,夏剪冰暗暗松了口气,及时绕开了刚才的话题。也轻轻摸了小福两下:

    “小福在这里很乖,整天晒太阳吃饭睡觉,倒跟它主人也像。”

    说罢,掩嘴轻笑两声。宋安悠一时有些羞赧,嗔怪的看了一眼夏剪冰,神情更似猫儿了:

    “夏姐姐打趣我,我这么勤快,和它哪里像?”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那有些低沉的气氛,也适时随着笑声烟消云散了。

    “对了,你奔波多日,眼下应该也疲惫得很,今日你不妨就在我这里歇下,也不用收拾屋子,就与我同塌共眠。”

    听到夏姐姐的话语,宋安悠才突觉疲惫涌来,确实很想马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更遑论,还是和夏姐姐一起睡觉。

    不过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摇了摇头:

    “算了,今日先跑来姐姐这里,府中许多事务还未处理,不好全丢给舅舅。吃罢午膳,我就先回去了。”

    夏剪冰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抚了抚躺在她们之间的小福。

    不过宋安悠话虽如此,吃完午膳却又磨磨唧唧的不肯走,一会要看看庭院栽的花开没,一会又跑向床边摆弄小福,逗着逗着,自己却先睡着了。

    待她睁眼,闻到鼻间那盈盈茉莉清香时,脑子还有些混沌,猛地翻身下床,身上却不知何时多了层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下。

    她捞起那床被子放置在床榻上,往窗外一看,却是日落西头了。

    终于清醒过来,宋安悠心中暗道完蛋,一阵小跑冲出屋外,却见夏剪冰正缓缓迈步过来,见她神色慌张,忙拉住她:

    “别跑这么快,当心摔跟头,马车我已让家丁备好了,你出去就能坐上回府了。”

    宋安悠向夏剪冰道了几声再见,又忙忙向马车跑去,直至坐上了马车,心才稍稍定住些。

    初春日头落得早,不过小憩一会,竟已经是黄昏了。

    宋安悠掀开车帘望了眼车外,

    街道在暮色晕染下显得有些落寞,不过那满载货物的牛车,正撑起的小摊,却是夜市将开的征兆,彼时的京都,又将是一番热闹景象。

    最好永远热闹些好。

    宋安悠在心里默默想着,盛世太平,已是世间难得的胜景了。

    马车悠悠绕过几个街道,停在了宋府门口。夜色已渐渐侵蚀天空,瑟瑟晚风漫卷起几片新脱的落叶,让这静谧巷道平添了几分萧瑟。

    宋府大门大大敞开着,梁上两盏八角宫灯已经点上,在墨色中烘起一片温暖明亮。

    台阶上,除了两位守门的家丁,还有一位穿着银绣竹叶纹的玄衣男子负手立着,昏暗灯光下,他的脸色讳莫难辨。

    这便是宋安悠下车后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人正是自己的舅舅,

    宋长晏

    许是刚刚沐浴更衣,一头墨发并未束起,任由其披在肩上,与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庞相衬,为他平日儒雅气息中平添一分妖冶。

    不过宋安悠可没有心情欣赏他的容颜,她小步靠近宋长晏,对着他的脸左盯右盯,确认没有看出一丝不悦后,才将心落回肚子里,而后又装得怯怯的开口:

    “舅舅,我不小心在夏姐姐家睡过头了。”

    宋长晏没说什么,只是将她身上的披风又系紧了些,才慢慢开口,嗓音却似古玉:

    “刚才又起大风,可有受凉?玩到天黑才回家,若不是知晓你去了剪冰那,都想派人去告官府找人了。”

    宋安悠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

    又是一阵大风起,冷得她一个激灵。宋长晏见状,忙拉着她向府内走去:

    “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

    临近屋,宋安悠又瞥见那梁上的宫灯,

    光虽微弱,却有几分家的温馨,在这样冷风瑟瑟的夜里,还有这样一盏小灯,一个等自己归家的人,宋安悠感觉自己心中那个缺口,也慢慢照进了一丝暖光。

    不过刚入庭院,那股感觉又消散了许多,

    宋氏一族为减少族内纠纷,世代分家而居,嫡系更是子嗣单薄,偌大的家中,除了侍奉的奴仆,便只剩她们舅侄两人了。

    这宋安悠倒是不介意,家中没有长辈拘着,反而自由自在。反正舅舅也不会一直强调她的行止礼仪,她只需保证在外不行差踏错即可。

    推开卧房门,便感觉一股暖意袭来,虽然月余不曾归家,屋内的摆设却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房内炭盆也已经提前烧着,此刻正散着殷红火光。

    宋安悠顿感舒适无比,由着侍女脱下披风,便仰躺在大床上。

    舅舅也走进她屋内,看她又是一副要安然入睡的模样,忙叫住她:

    “你先起来一下,我有事嘱托你。”

    “此次安南货物数量繁多,不容疏忽,坊市那里我要亲自去看看。但归航拜海神殿的规矩不能破,明日你单独去祭拜,若害怕有什么不懂,我让安东陪你一同前去。”

    安东是舅舅培养的得力助手,这些年与他一同四方航行,帮忙打理府内府外的事务,就好比舅舅的左膀右臂,明日坊市那要是缺了他,只怕更手忙脚乱。

    想到此处,宋安悠又打着精神答到:

    “放心吧舅舅,我能处理好的,让安东叔随你去坊市吧,我让小鱼陪着我就好。”

    见她确实从容,宋长晏也没再多劝,只让她早些沐浴休息,便移步离开了。

    经过刚才这么一谈,宋安悠又清醒了三分,想到自己还没有沐浴,又想唤小鱼来备水,却又突然想起,小鱼前几日在船上吃坏了肚子,发着烧,上吐下泻的。

    虽然休养了几天,却仍有些虚弱,今日船刚靠岸,她便让小鱼回府休息了。

    这个时刻,她应当还在屋内躺着的。

    宋安悠想先去看看小鱼状况如何,便又让侍女为自己系好披风,带着一盏小灯,往东厢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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