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百无聊赖的宋安悠听到推门的动静转过头来，见是凌云谏，忙招呼他：

    “世子怎么出来了？”

    “我想出来透透气，县主为何这么晚还在庭院中？”

    “噢，我是想找你说说明日贸易的事，但是又怕太晚你已经休息了，正犹豫要不要打扰你。既然你还没睡，我们先讨论一下吧。”

    宋安悠拿出随身的一个小册子浏览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

    “我们此番出使，除了要与波罗国交好，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购买占城稻。”

    夜色渐浓，阳光带来的温暖已被侵蚀殆尽，庭中时不时来一阵穿堂风，夹杂着薄薄水汽，可谓夜凉如水。

    凌云谏看了眼站在庭院里的宋安悠，侧身让开路：

    “更深露重，县主请到屋里讲话。”

    恰逢小鱼送来了一件披风，宋安悠穿上披风，又朝着凌云谏说了一声谢谢，三人方才进了屋内。

    凌云谏的屋内陈设简单，几支烛火摇曳，暖黄的光让房间里也舒适了不少。

    凌云谏走至烛台边又点亮了几支蜡烛，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这种占城稻穗长而无芒，不择地而生，更难能可贵的是，可以防旱防涝，是抵御天灾的好稻种，若是万朝能够引进这种水稻，必是能造福万民的。”

    凌云谏低头沉吟：

    “的确是很好的品种，明日我们......”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谈论声，是他们听不懂的波罗国语言，紧接着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呵斥：

    “你们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

    屋内的宋安悠一惊:

    “这不是安东叔的声音吗？”

    跑去拉开房门，果然是安东叔，他旁边站着那名通事，对面是两位战战兢兢的侍女。

    “怎么了安东叔？”

    安东见她从凌云谏房间里走出来，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本想来找小姐谈谈明日的流程，就见这两个侍女站在这聊天说笑，怕她们打扰了世子休息，才呵斥了两句。”

    宋安悠看向那两位侍女，她们明显被吓的不轻，都低垂着头。

    “周通事，麻烦你跟她们说一下不用害怕，对了，她们在谈论什么这么开心？”

    那通事便转头向两位侍女说了几句，两人脸色稍缓，听到第二句时，一位胆大的侍女抬起头来，向那通事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话。

    “还有这样的怪事，真是奇了。”

    通事听着连连惊叹，搞得宋安悠也好奇了起来：

    “周通事，她在说什么？”

    “这位侍女说这波罗国往南有一座孤岛，本是人迹罕至的，但是近几年经常有出海打鱼的渔民看到岛上有人出没，并且还穿着奇异的盔甲，有渔民壮着胆子上岛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波罗国的人普遍认为，这是天神训练天兵天将的地方，这些天兵天将会庇佑波罗国平安。”

    宋安悠有些疑惑：

    “训练天兵天将？”

    若世上真有天神，也不会选这么一块憋屈的地方当训练场吧，不过她们身在岛国，未曾见过广袤陆地，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那那些天兵天将长什么样？”

    通事将话讲给那侍女听，侍女思考了一下，又回答了几句。

    “她说她也没有见过，听一些出海的渔民讲，跟波罗国的子民长得一点也不像，反而还.....”

    侍女指了指宋安悠旁边的安东。

    “反而还跟安总领长得挺像的。”

    宋安悠看了一眼安东，他的长相是万朝普遍的样貌，如果扔在人群中，也不会让人一眼注意到。万朝普遍的样貌......

    宋安悠心里滑过一个紧张的念头，忙继续追问：

    “那他们可还有什么别的特征，比如他们穿怎样的盔甲？”

    傍晚他们刚刚下船时，波罗国的军队也前来护送，他们的盔甲是用铁丝编成的周身防护，宋安悠还特地问过，说是叫什么罗哈甲利克。而万朝的盔甲却是明光铠，前后各有打磨的光滑如镜的圆护，坚硬无比。并且由于万朝风气，军队喜欢在盔甲上面镀金成金甲，气派十足。

    侍女听完通事的问题，摇摇头，又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说她也不知道，渔民没有说过这个，不过他们的盔甲似乎金光闪闪的，阳光下胸前仿佛放了面铜镜，就是这种光芒才让渔民注意到岛上有人的。”

    这下大家有些躁动了，宋安悠转头与凌云谏对视，双方心中了然：

    这是万朝的盔甲。

    宋安悠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

    “这可真是神气，听起来倒真的像天兵天将了，安东叔，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世子还有几句话要说。”

    待众人散去，宋安悠忙把凌云谏拉至房内。

    “圆护如镜，镀金。这是我们万朝的军队啊。”

    宋安悠有些震惊，万朝的军队怎么会在这相隔远洋的孤岛上，她还想到一个更重要的.......

    “确实很奇怪，万朝的军队为何会在这里，怕是不妥。”

    “听他们的话，这些士兵并不是刚刚来这，而是已经有好几年了。”

    两人细思极恐却又毫无头绪，月上柳梢头，也只能先回房休息，明日再细细讨论。

    宋安悠躺在床榻上，心如乱麻。她总觉得这支军队十分蹊跷，甚至有可能，和她父母的死有关系。

    当年父母也是在北海海域出的事，那些海盗训练有素，劫掠了商船后便立即撤去，从此人间蒸发。

    军队，海盗。

    宋安悠在思考中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干仲便来迎他们进宫，这里离皇宫不远，一行人直接步行前去，宋安悠拉着周通事挨到干仲身边，状似无意的打听：

    “昨日我听四方馆的侍女说了一件孤岛奇事，莫非是真的？”

    “宋副使也听说了？这的确是真的，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在孤岛出没已经很多年了，有人说是天兵天将，有人说是妖魔占岛，近日出现的愈加频繁，弄得百姓人心惶惶，国主已经下令前往孤岛祭祀，无论妖魔还是天兵天将，受了祭祀，兴许会安静一些。”

    “祭祀？在何时？”

    宋安悠正愁没有借口上岛去查看，竟撞上这种机遇了。干仲礼貌一笑：

    “就在明日一早，若宋副使感兴趣，可以一同去观看。”

    “好好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不消几刻，众人便来到了波罗国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一座高墙围住有些华丽的府邸，没有万朝皇宫“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气磅礴之势，更遑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之景。

    进入宫内，却见极长的阶梯，连通而上，倒也不显小家子气。

    殿内波罗国国主端坐宝座之上，他的两旁是两尊巍峨的石雕，一位身穿铁甲，手持长斧，怒目圆睁。另一位却是手持书卷，低眉垂眸，宁静淡然。

    这就是波罗国的守护神吧，宋安悠在心里默默想着。

    众人于宫殿中央站定，凌云谏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国书递给波罗的侍从，待波罗国国主拿到国书，宋安悠又行礼：

    “万朝来使代万国国主问候波罗国国主安。”

    周通事又将她的话翻译给那位国主，波罗国国主点点头，宋安悠又派人奉上圭璋，礼节才算结束。

    那位国主正值壮年，生得黑发浓胡，他安排一行人在殿内坐下，双方便开始交谈事宜。宋安悠先提到两国交好之事，国主知道万朝国力雄厚，自然乐意无比，很快签订了百年合约，约定从此互通往来，后又谈起双方贸易之事，波罗国愿意提供优质的占城稻稻种，也希望万朝能够授他们蚕桑之术，总而言之，大家各有所图，谈判也较为顺利，其余的各类事宜，只需要安东派人打理即可。

    直至走出宫门，宋安悠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嘛。

    这边顺利了，她就有精力调查军队的事情了，宋安悠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凌云谏。

    刚用完午饭，宋安悠就闪进了凌云谏的房间，凌云谏正手持书卷在学习，见她跑来，眼眸微掀：

    “县主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

    宋安悠走至他跟前，盯着他的脸：

    “昨日军队的事，我们还没有讨论完呢。”

    凌云谏放下书卷，眉头轻皱。

    “我昨日也仔细思考过了，若那军队真是我们万朝的，如此行踪诡异，怕是有谋反之心。只是我们没有机会上岛查看。”

    “世子，我正有此意！”

    宋安悠有些惊喜的望着他。

    “今日我向干仲打听过了，明日他们会前往那个孤岛进行祭祀，我们可以一同去观礼。”

    凌云谏微微震惊：

    “这么巧？”

    “对啊，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岛上好好查看一番了。”

    “既如此，明天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波罗国的快船的确是一绝，不消几刻就登上了那座荒岛，只是苦了晕船的凌云谏。

    波罗国的士兵不断将牛羊等祭祀品搬下船，又在海滩处燃起篝火，那日见到的白裙少女们也一同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