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靠在徐云柚后背问：“晚回家没事吧，你和阿姨说了吗？”

    徐云柚嗯了声，小声说：“早上出门的时候打了招呼 ，六点到就好。”

    周意仰头算了下时间，掰着手指头说：“那也有点赶啊，如果你要是坐五点十五的那一班车，到家肯定超过六点。”

    徐云柚把校服披在自己身上，垂眼解释道：“今天阿姨不在，我妈她有事去同事家。”

    “那就好，得亏碰上时间了，不然我明天看到的就是一个挂着脸的徐云柚。”周意松气道，自从九月份开家长会见到了徐母的严厉，从班级们看过去，最尖酸不好相处的就是她。

    和几年前的印象对比，太容易令人害怕。

    周意想想就觉得吓人，从未见过气场那么足的家长，后怕道：“不是我说，阿姨真的太严了，和语文老师如出一辙。”

    徐云柚笑了笑，觉得没有这么可怕，如果平时不看着她的学习，正常相处也就一般，但是和作业搭上钩，脸就会变。

    “唉，可怜了我的宝贝，好在没多久住宿，一定会好很多。”周意安慰道，杯中的奶茶少了一半，从边上看得到隐隐约约的小肚子。

    周意打开手机，找到相机软件，对着徐云柚偷拍一张，夕阳下，坐在樟树前，垂头抓着跑道上冒出的小草，耳朵上的碎发掉落在脸侧，却没有挡住整张脸。

    徐云柚瞥了眼上面所拍下的，在她旁边，林矜只露了半张脸，依稀可以分辨出是谁，小心地移开视线往上抬，林矜正被张许旭搭着肩膀往外面走，下一秒就被周意叫住。

    “张许旭，你过来把箱子拿走啊，放在这当垃圾干吗？”

    张许旭摆摆手说：“就放那，待会儿会有阿姨来收。”

    周意见操场上的同学渐渐往教学楼，也不打算继续耗着，把徐云柚拽起来连忙到前面两人旁边说：“那行吧，回班级。”

    林矜瞧着徐云柚挨着自己，侧头望过去笑了笑，稍稍地靠近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臂距离，中间校服垂着，袖口落在地上。

    弯腰捡起来在手中，搭在手腕处，两人的手都藏匿在校服中，从前或者后看，是各拿各的衣服。

    林矜手默默地往里面探，触碰到徐云柚指甲盖有些得意，手指捏了下她的手背，然后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笑问：“很热吗？”

    徐云柚愣在原地，迈出去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微僵住，瞪大眼睛垂头看着校服，直勾勾的模样似乎可以穿透衣服，直接瞧见两只手。

    在学校同学纷纷拉开距离的时候，林矜却反其道而行，行为越来越大胆，丝毫不在乎周围会不会突然出现老师，也不怕有同学看到去告状。

    徐云柚红着脸想要把手抽出，但林矜力气大，直接把人死死地牵在掌心，一脸正色地带着人继续走。

    从开始徐云柚便不介意被林矜摸头，刚才的勾手指也只是因为害怕，现在被牵住反而有着理所当然，是林矜会做出来的事这种想法。

    千人的操场上，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行走，在人群中，混迹的两个人悄悄在校服内握住手，这瞬间忘却了一切规矩和眼光。

    旁边的说话声像是突然消失，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徐云柚紧张地四处乱看，生怕冒出一位老师，连带着周意也怕她回头。

    林矜牵着手越来越没分寸，轻轻晃悠了她的手，两人的胳膊同方向幅度的变换，笑容也越来越深。

    倒是没想到徐云柚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听话，刚才勾手都把人吓得心都要跳出来，现在一下子又接受了。

    “别怕，没有人会看的。”林矜身体往她旁边倾安慰道，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走吧。”

    心脏跳声让徐云柚被震惊到，是察觉到直冲天灵盖，快要抨击出来，被牵着的手僵硬的任由林矜晃悠和抚摸。

    林矜低头解释道：“家里有事，要请假一周，不能摸你头，也教不了你数学，向你讨点不好的事儿。”

    林矜说不好的事，便是刚才两人现在牵着的手。

    徐云柚垂眸把眼中难过藏起来，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上一秒吃到了甜而腻的棉花糖，下一秒又是味同嚼蜡的饭菜，手也悄悄地想要从中挣脱开。

    徐云柚把衣服抱在身前，低头看着脚尖继续往前走，沉思后说：“哦。”

    “就一个哦？”林矜疑惑问道，弯腰去瞅她的脸却只有贴近皮肤的睫毛，抬手碰了下她的鼻尖继续问：“没有别的要说？一周时间。”

    徐云柚抬眼目光直视他，站定在教学楼台阶上，一高一低，一垂一仰，“你想听什么？”

    林矜眼珠一转，思索后柔声道：“那你就祝我一切顺利，早日回校。”

    “一切顺利，早日回校。”徐云柚听话地重复道，然后绕开他上楼梯。

    林矜满意的跟在后面，揪着她厚长的高马尾笑说：“我会争取早日回来。”

    徐云柚装没听见，小跑回到教室，周意正趴在桌子上等，书包一拿，卷子一放，然后立马挽着她的胳膊往上外面走。

    “这么着急，还没发车呢。”周意跟上步伐小跑说，扭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林矜，“你俩怎么了？”

    徐云柚不解地说：“没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意小声说：“就是直觉，你俩每次不走在一起或者不说话，就肯定有事情，你又是写在脸上的表情。”

    徐云柚脸上的红泛到耳朵，尴尬地说：“他说有事请假一周。”

    “这怎么感觉像是离开家，向家里人汇报的一种关系啊。”周意揶揄道，然后有眼力见得变为正经：“没事，有我在，我陪着你呢。”

    徐云柚嗯了声，从说的话出来，到现在人不在旁边，有种东西丢了的失落感，也无从有所缓解。

    林矜双手放在校服口袋里，缓步跟在两人身后，到校门口才分开，然后代替周意的位置和她肩并肩。

    坐在椅子上等公交车，徐云柚后脚跟微微用力，鞋尖抬起来，然后左右晃悠，垂头丧气的样子也让人无从劝慰。

    林矜蹲在她面前，双手搭在膝盖细心道：“错题本和卷子都放在桌子上，不会的可以问张许旭，他这段时间数学提升得高。”

    徐云柚掀眼皮盯着他，对上那认真的眼神，重重点头说：“知道了。”

    公交车如约出现在两人面前，徐云柚快脚地站起来往车门去，开门后抬脚往上走，刷着公交卡侧身往后面去，走几步在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

    下一秒身边多了个人，徐云柚侧头见是林矜后惊讶问：“你怎么坐这个方向的。”

    林矜双手抱在身前，凑在她脸侧温柔地看着说：“送你回家。”

    徐云柚脑袋往下面低，黯淡的眼眸突然多了些光亮在其中，之前那些不好的情绪，瞬间因为林矜这举动而消散。

    徐云柚知道自己是抱有着什么心思，却没有想要表露的意思，同时将林矜做的事情看在眼里，既有着为难，也有着欢喜。

    为难是她看起来一直都是接受者，欢喜的是学习和平时生活中被人所照顾，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许久没有出现。

    徐云柚也想过拒绝林矜的示好，但每次因为他的面庞和做的事情，心一下子变软，不想交流最后还是会开口。

    别扭和容易更换想法，徐云柚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可一旦想到这种关心如果有天戛然而止，心就不好受。

    下班晚高峰的道路很堵，每一站路都要花三分钟以上，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靠近门边的两人看着车辆上的人从三三两两变成挤满整个车厢。

    两人的肩膀始终紧凑，直到下车，一前一后地走在马路上，灯光下，地面上两个影子在互相交叠，一高一矮紧密不分。

    徐云柚踩着每一步所变换的影子，反手抓着背包底部，指甲在上面抠出印迹，也有着磨损。

    十分钟的路程，往常都是慢悠悠，今天倒是磨蹭了许久，一步又一步地浪费时间，只想要慢点回家。

    看到一家卖双皮奶的店铺，徐云柚停住脚步，转弯向那走去站在冰柜前指着最上面一层小声说：“拿一份原位双皮奶和肉松鸡蛋仔。”

    双皮奶打包的很快，现做的鸡蛋仔要等几分钟，徐云柚转身瞧着对面的学校和旁边的文具店，这条路许久没有完整的走过，中考结束后到现在，也已经一年多的时间。

    对每一所学校的感情都不算熟悉，幼儿园和小学几乎没有太深刻的印象，现在面前的中学是因为过得太难了，也是进入这所学校性格才有了极大的变化。

    徐云柚知晓让自己改变的不是这个学校，而是学习压力和母亲压在她身上的希望和期盼，但是太重了，每次都会让她难以喘息没有办法去讨厌家人，只能讨厌它。

    提着两个小袋子，穿过小区就到了马路上，对面就是徐云柚家所在的楼，再次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走，然后把手中的东西递到林矜面前。

    林矜垂眸瞅了眼，笑着接过柔声道：“给我的怎么不直接说，是想我猜吗？”

    徐云柚直视林矜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明亮，似乎能从里面看到星星，忽闪样的。

    林矜对上后凑近，清楚地看到她眼上睫毛在煽动，见状轻笑声，卧蚕凸起把人显得更温柔，“回去吧。”

    徐云柚观着道路两边，没有车后向前走，到小区门口变成小跑，直到消失在林矜视线中。

    在家楼下她靠着绿色铁门，心怦怦直跳，根本不受控制，整个人慢慢蹲下，脊背弯曲身体缩成一团，埋在胳膊下的脸变得比苹果还要红，呼吸落在白色衬衫。

    林矜欢喜地提着两个袋子回去，路上也没有选择公交车，转而乘坐地铁，往S市火车站，徐云柚买的食物也成了他的晚饭。

    半个小时后，林矜坐在候车大厅，徐云柚也平复心情地回到，好在没有人，徐母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便松了口气。

    徐云柚把背包放在床铺上，从枕头下拿出张照片，脸颊又突然泛起了红，是林矜和小熊的合照。

    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行为前，在照相馆里花钱打印出来的，后来偷偷摸摸拿回家，放在哪个地方都会被徐母看到，索性直接在枕头下放了本书，而照片也被压在下面。

    徐云柚目光落在照片上久久没有离开，然后又放回原位，拿出笔和卷子的同时，也收敛了心思。

    林矜白天的话安慰到她，短暂地让她心情好，但忘了最根本的现实。

    每个月的小测验成绩都会被记录，而班级家长群里也会将成绩公布，不管卷子是否会被看到，分数是不会变的，依旧在电子表格上面写得清楚。

    徐云柚心思逐渐飘到担心成绩被看到，几次思路都被打断，最后的错题也越来越多。

    徐云柚自查时看着上面这么多红色叉号，直到今天是睡不了觉，所以越来越磨蹭。

    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徐母也没有回家，徐云柚的心越来越紧张，一张卷子写了两个小时。

    卧室内钟表指针跳动的声音，和徐云柚心跳的速度相同，面露焦急，双脚上下的蹭着，如坐针毡的不安。

    外面的凉风吹开窗帘，进入到房间，徐云柚感觉浑身冰凉，抓笔的手僵持，笔落在试卷空白处，墨水从小圆点变成大圆圈。

    枕头边小熊成了唯一安抚徐云柚的物件，掌心放在柔软毛上面，慢慢地摩擦生热，冰凉的手指变得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