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人来呢？”
贝琪确认好土坯的数量，第一百零一次往村口张望。
“急什么，天气还暖和呢。”一同干活的马克安慰她：“等天气一冷，他们自然就知道火炕的好处了。”
他们这次去了两个村子，却连一个火炕都没推销出去。
不过这也是在钟麟稻预料之中的事情，空口无凭，而且又超出人们日常的认识，一时打不开局面也正常。
因此在出发前她就和火炕小队明确了此次出门的目标：用试用装打开市场。
虽然火炕小队是和换粮的队伍一起出发一起回来的，目的地却不一样。
火炕小队去的两个村子，都有他们的亲戚。
比如潘得瑞村是贝琪的娘家，莱兹村则有马克的弟弟。
两人透露村里来了一位大人物，教会了他们这种新式床具的做法，冬天只要很少的柴火就能保持一天的温暖。
两家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既然是亲人所说，自然不会害他们。
而且卡比特村之前遭受黑雾侵袭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自家孩子/哥哥找到了新活计，也是好事。
还不要钱。
经过几天制坯、晾干、盘炕，两座炕分别在两个村子里建成，静静地等待寒冷的到来。
而他们现在在为村子里盘炕。钟麟稻放话，村子里人需要就可以申请他们去施工，免费，每家仅限一个。
大家都感受过土炕的作用，又是钟麟稻出钱，几乎家家都请他们去盘炕。
“白拿术士大人的钱，心里很不安啊。”贝琪感叹。
说是免费，但钟麟稻会自掏腰包给他们发工钱。他们自己家盘炕工钱照发，这让淳朴的村民很不好意思。
“是啊。”马克也想到这一点：“术士大人真……”
话没说完，就看到贝琪眼前一亮：“来了！”
“这么小的麦子，喂猪都不吃！”
装着瓦长麦的木桶被一脚踹翻，金黄的麦粒撒了一地，让周围的人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衣着笔挺鲜亮的税官站在女神殿前，甩着手里的马鞭：“不是我为难你，看看别的村子的瓦长麦，再看看你们！”
他手一挥，立马有人打开车上的麻袋，抓出一捧瓦长麦往地上的麦粒旁一抛。
与卡比特村干瘪瘦小的麦粒相比，抛洒出来的麦粒明显大了一圈，也饱满不少。
杰克好声好气地解释：“前段时间地里出了问题，我也上报过大人；麦子颗粒是小了些，但是重量一磅都不少。”
“你们对女神不够虔诚导致的后果，难道要领主大人来承担？”税官不满地反问。
“我们对女神十分虔诚……”
人群中有人低声反驳，被税官轻视地蔑了一眼：“哦？那为什么别的地方没事，只有你们村子的土地有不详的黑雾？难道你在质疑女神的光辉不足，不能普照每一寸土地？”
“我没有！”自己的意思被歪曲，还涉及到女神，说话的人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没教养的东西！”税官眯起眼，盯着人群中说话的人。
他的随从立马冲进人群，拉着这个人的胳膊将他拽出人群，狠狠推倒在地上，粗声粗气道：“你有什么意见？”
杰克着急道：“他绝没有不尊重大人的意思……”
“怎么这么热闹？”
人群外，清亮的女声响起，外围的村民纷纷让路，钟麟稻穿着法师袍缓缓走近，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
还好她早有准备，让苏菲为自己缝制了法师袍。
税官眼神微动，似乎没料到卡比特村居然有一位法师。
那位光明法师明明早就离开了。
钟麟稻走到倒在地上的村民身边，伸手将他扶起。
然后走到离税官不远的地方，优雅地伸手，一根古朴的法杖瞬间出现在她手中：“日安，税官先生。”
动作不紧不慢，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一股馥郁的香气。
税官立马变了表情，挂上谄媚的笑容：“日安，法师大人。”
不管是隔空取物的本领，还是身上昂贵的香水味，都昭示着这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士是一位法师。
至于朴素的法袍和法杖——对于法师来说，最不能做的就是以貌取人，许多法师并不在乎外界的条件。
钟麟稻维持着装逼的姿态：“我想这里或许有什么误会发生。”
“是的是的，只是误会而已。”税官狠狠瞪了一眼还楞在原地的随从：“谁允许你这么无礼的？快向那位先生道歉！”
转而又对着钟麟稻笑道：“不知道娜芙西城什么时候来了您这么一位美丽的法师，真是我的失职。”
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你，脸都看不到还美丽。
钟麟稻暗暗吐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更喜欢安静的村庄。”
“‘安静是灵感诞生之地’，女神也这么说。”税官笑着说。
钟麟稻哪儿知道女神怎么说啊，生怕被带进沟里：“看来税官大人博览群书。”
“过奖了。”税官受宠若惊。
那句话还真是女神说的，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有人胆敢冒充法师。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些废话，钟麟稻才把话题往粮税上引：“今年卡比特村确实遭受了一些意外，出现的状况连我都前所未闻。”
“那真是令人惋惜。”税官也很精明，只表达了遗憾，半句不提其他。
钟麟稻不得不直说：“想必领主一定习得了女神仁慈的美德，对此有相应的办法。”
“哦当然，奇恩大人的仁慈之命在整个神圣罗曼帝国都享有盛誉。”税官哪敢说领主不仁慈：“今年的粮税已经很少了，这样的瓦长麦实在不符合标准。不过——”
他话锋一转：“仁慈的奇恩大人体恤大家的难处，允许用十磅干瘪的麦粒来代替八磅正常的麦粒。”
他们来之前接到命令，如果那位光明法师还在，并替村民求情，就允许用干瘪的麦粒交税。
如果不在……
不过光明法师离开，却又冒出一个新的法师，税官只思考了片刻，就决定按照这个办法来。
谁会想得罪一位法师呢。
钟麟稻假装沉吟，实则借着兜帽的遮挡偷偷去看杰克，好不容易和他对上目光，见他轻轻点头，才笑道：“赞美仁慈的领主，愿女神辉光与他同在。”
用比预想中更多的粮食交完粮税，送走税官一行人，卡比特村的大家都有些愁苦。
本来收成就不好，还交了更多的粮食，哪怕有从别的村子换来的粮食，也还是比往年紧凑很多。
不过托钟麟稻的福，今年多收了很多干果和水果，也能勉强作为食物的补充。
钟麟稻在村民心目中的地位又有了进一步提升。
“领主府的人真可恶！” 贝琪搅着泥，愤恨说到。
自从上次误认来收税的税官一行人，贝琪就不再眼巴巴地盯着村口，而是选择背对着路。
村里的人家基本都盘好了土炕，只剩最后几家，在这几天也能完成。
天气也一改初秋的干热，开始下雨，温度逐日降低。
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村民已经开始在晚上用炕边的灶台做饭，给家里带来一晚上的温暖。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人附和着她的话：“要是那群狗腿子再来……来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激动地喊道。
什么？税不是已经收过了吗？贝琪握紧手里的木叉，气冲冲地转身。
“姐姐——”
远处一行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挥着帽子，兴奋地跳着。
“那个叫炕的东西，真的很暖和。”贝丽紧紧贴着姐姐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本来大家都只是来家里看热闹，没人相信这么一大堆土能热起来。
正好有天朱莉婶婶来家里做客，傍晚下起大雨，一下子冷了好多。妈妈就叫我在炕边的灶台做晚餐。你是没看到朱莉婶婶坐在炕上那个表情——哇，就和见了神迹一样！”
贝琪扑哧一笑，朱莉婶婶是村里最爱串门的人，只要她知道一件事，那这件事全村都会知道。
旁边莱兹村的村民也补充道：“确实暖和，而且晚上做完晚饭，半夜再起来添一次柴火，就能暖暖和和到第二天天亮，比火炉用的柴少多了。”
“那是当然。”贝琪自豪道：“这可是法师大人提出来的法子。”
“你们村子真幸运。”莱兹村村民羡慕道：“总有法师大人帮忙。”
这群人结伴来卡比特村，就是为了让卡比特村去他们村子里盘火炕。
而贝丽还带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她还没见过法师呢。
不知道这位女法师是什么样子，一定美丽又优雅，充满着智慧与仁爱。
但她美好的幻想很快破灭。
她见到钟麟稻时，钟麟稻正在查看肥堆的情况。虽然经过发酵肥堆气味已经不那么难闻，但也谈不上好闻。
她看着女法师举起木叉翻动肥堆，衣着普通，头发比男人稍微长一点，茫然地看着姐姐：“这位、这位就是法师大人？”
贝琪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对上妹妹难以置信的双眼，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目光游移：“啊，术士大人爱好，呃、那个……比较奇特。”
纯真少女的心中，有什么“啪”地一声，碎了。